古典!
无论是谁第一眼见到这间物件摆放不规则却错落有致的书房,脑海中都会闪现过这两个字。
房间当中放置着楠木桌紫檀椅,桌子上面一系列上等湖笔宣纸端砚文房四宝物件,再加上檀香一缕袅袅不断上升盘旋飞舞着,任哪个识货眼尖之人看见这番景象恐怕都会惊得目瞪口呆。
这普普通通二十平方左右的书房内的陈设或许装着华夏普通职工家庭一辈子甚至几世辛勤耕耘都换不来的痴梦,且更不论那一套古色古香的紫砂茶壶套装茶具。
单一句“人间珠宝何足取,岂如阳羡一丸泥”便可知晓此中玄机。
哒、哒、哒!
寂静被破,三声井然有序地敲门声响起,大概是害怕影响到屋内主人的思绪,落手非常之轻却也足够让人听得见。由此可见叩门也是一门出入上流社会的必备学问。
“进。”精致古色的书房内传来回应,声音略微显得低沉沧桑。
嘎吱!
随之一长相非常俊俏的年轻人面带微笑的走到书桌左前方两步半的位置停下脚步,身子往前微微一躬,低声说道:“老爷子,刚探得消息,秦家人已进京,”
对面那身着墨色唐装的老者本来一直端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待听到最后几个字后,立时双目睁开,头略抬几分,压制着身体的颤抖问道:“谁?”
年轻人似乎早已猜到老者会有此反应,脸上笑容春风地回答:“秦愈。秦家现任家主。”
老者闻之怔了一怔,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年轻人身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还有,消息传来,孙家出手了。”年轻人不徐不疾地又补了一句。
“谁?”唐装老者这次明显有些吃惊,疑惑问道。
“孙少阳。”年轻人恭敬地回答。
“孙少阳?”老者眼神困惑地看向年轻人,呐呐自语地说着:“孙家那个疯子?”
孙家疯子,孙少阳。
这个名字唐装老者听说过,记不清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在“飘渺阁枪击案”后,抑或“燕京宾馆失火案”之后,反正与这三个字勾连在一起的腥风血雨脏事、恶事太多,多为世人所不齿。
孙少阳是孙家的一把剑,杀人剑,杀人于无形,寸草无生。除此,他亦是孙家一条狗,恶犬,吠人撕咬毒辣,不留余地。
“查清楚,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有手。”唐装老者眉宇间掠过一丝威严,又掺杂着些许迷惑。
秦家入京,孙家如此急不可耐地出手本也无可厚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没人会对危险置在一旁,将其扼杀在萌芽中方为上策。
只是,孙家这次出头的人是孙疯子,孙家最为跋扈、阴谲之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年轻人看着出神不定的唐装老者,眼中显过一抹精光,猜测说道:“他们三家按兵不动,会不会底下人阳奉阴违,行悖逆之事?”
老者闻听,目光深邃地打量了他一眼,语气严厉地呵斥道:“永远不要妄下断言,凡事要三思而行,切记祸从口出。”
一言惊醒梦中人!年轻人慌忙点头称是,一脸恭敬地说道:“老爷子教训的是,孙儿谨记在心。”
话毕,末了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
唐装老者知他何意,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也无法擅自行动,总归需要自己的一个态度。
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听到这八个大字,年轻人不由得双眼明亮,脸上开始浮起若有深意的笑意。
秦愈自幼听音辨位的功夫练得极为扎实,柳道修曾赞他犹若师旷之聪,为此他还得意好几天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闻,很重要,至少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讲很重要。鼓琴而乐,可以没有眼睛看,却不可无耳听。
有的人耳朵长在身上,有的人长到了心中。而秦愈的耳朵,则早就长到了心眼里。
剑极无锋、快拳无影!
任何东西快到极致,达到史无前例的巅峰状态,仅凭肉眼是难以捕捉其影的。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双耳。
世上所有物体都具有它独特声音,物体在运动过程中因摩擦碰撞产生的物体振动通过介质传播,然后经过共振引起耳膜振动产生神经冲动,进而形成声觉。
声音分高低,再凌厉的剑锋、电掣的拳法,无论如何谨慎小心它也是在移动产生的。一动,便会有振波,有迹可循下破绽也随见分明。
宋时,孝守幸天竺及灵隐,有僧辉相随。见飞来峰,问辉曰:“既是飞来,如何不飞去?”对曰:“一动不如一静。”
一动不如一静!
既来之,则安之。
妙!
妙绝!
果然妙得很!
仲夏之夜,翠鸣山多虫嘶鸟啾声,悦耳婉转,使闻听者为之流连,令其忘返。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莎鸡振羽,虫语鸣啁。
一声、一声、又一声。
持续不断的“嘶嘶”声由远及近,声响到最后也越来越大。想那小秦愈毕竟年岁尚小,正是好奇心极浓的时候,一双乌黑亮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声源处,一动不动。
呱!呱!
两声清脆的蛙鸣声突兀而起,像是猛然爆裂在空中的炮竹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又恍然大悟。那小秦愈心下释然之际,又隐隐觉得总有不妥之处,一时想不到索性也就任之不理。
一只头大腿凸,满身绿黑二色相交叉的青蛙趴在秦愈左手方九尺开外的地方,张着嘴巴四十五度仰着头,鼓着大大眼睛瞪着秦愈,纹丝不动。
秦愈也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它,呆若木鸡。
它在等,等待自己的猎物;他也在等,等着它等待自己的猎物出现。
小秦愈识得这种青蛙,它是柳南县独有的珍稀物种,因全身上下只有绿、黑两种颜色,故唤名“双色蛙”。
盏茶过后,忽见,那“双色蛙”两条后长腿一使劲一撑,猛地向半空中一蹿,长条状地舌头敏捷一翻,后而稳稳地落在地上,保持原状。
转瞬即逝。似乎发生过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恢复到原来如初模样,寂静自然。
一动,食蚊入腹;一静,守株待兔。
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可谓“协调搭配、动静皆宜”。
有那么一瞬间,秦愈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也悟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感觉,前所未有过的酣畅淋漓,亦如醍醐灌顶般痛快无比。
“嗖”地一声像箭离弦般,在秦愈还未有所反应的情况下,一条约长一米左右的青花色蛇口衔还在原地静待着食物的“双色蛙”迤逦而去。
状况突起,直惊得小秦愈张开嘴巴合不拢。蛙食蚊、蛇吞蛙,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惊魂甫定,待回神过后的小秦愈欲想蛇口夺蛙命时,那条青蛇已然不知所踪,终还是被它给逃了去。
不过,小秦愈也倏然醒悟过来,之前总觉得有何处蹊跷,现在想来原来如此。
青蛙行路动作为蹦跳,路过草丛时所发出的动静不会是“嘶嘶”作响,而蛇为爬行类动物,时常与地面摩擦,自然会导致“嘶嘶”之音。
真是太聪明了!
一蚊、一蛙、一蛇、一座翠鸣山、一处凤凰亭。
本来毫无干系的几个东西,现在糅杂在一块儿。在今夜,全部与悟“格局”搅在了一起。
三种动物如环相扣,相互制约相互繁衍,无形中组成一条有规则性地食物链。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有时候,存活下来很重要,比存活更为重要的是存在。
蚊子的存在是为了自己能够存活下去,换种理由(或者思维),也是作为青蛙的主要食物而存在的。同理,蛙是,蛇亦是。
大家都在为活着或者活下来而努力,无论活着的目的方式如何,且也不管在别人眼中是以何种方式活着。唯一的目的,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
人为刀俎,吾为鱼肉。吾乃鱼鲤,彼之虾米。
鱼跃龙门化身为龙。鱼之终极所图、所得,不过如此。
柳道修再三言之“格局”,鱼之格局在水,破之格局在天。失之则困其水,成则御风遨天。
审格局,决一世之荣枯。
审,不如布。布,则不如破。
先破先立,不破不立。破而再立,立之不败。
人生如斯,如蚊蝼蚁苟且于世。或贫苦、或富贵,脱于局外,方知一切梦幻无常。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格局?
坐井观天;名振寰宇。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此乃,大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