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六爷何等人物?
是老鼠吗?那为什么有叫做六爷?
是人吗?那为什么又唤作老鼠呢?
本来天下稀奇古怪的是事情就很多,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火焰渐渐熄灭,一股寒意正慢慢袭来。人若是在夜晚的沙漠中,又没有篝火的陪伴,想必是被冻得受不了,身体差一些的可能就看不道第二天的太阳了。现在正处盛夏,但夜晚的沙漠也是冷得吓人。
但幸好,烈火虽然是看不见了,但那大火过后,剩下的残垣断壁上还有些余温,自然张世然和谢意君便是一步一步挪动着身子往倒掉的屋子那边挪过去了。
本来还是夺人性命的火焰,此刻却变成了让人取暖救人性命的良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不也只如此,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无绝对的好,无绝对的坏。
“你说的那个鼠六爷是……”张世然痴痴地盯着残木上的余火,温暖而又潮湿的空气包裹着他的全身,他竟是有些疲惫。
“哦,就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子而已……”她目光清澈,转过脸来这才发现身边的张世然竟然头枕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身体,竟是睡着了。
他似乎睡得很好,睡得很安慰。
但他自己却不知,在谢意君的身旁,他才睡得如此安稳罢了。
谢意君望着他,不禁心中一下,眼角竟有些湿润。
天,好黑,黑得好沉。
是因为天要亮了吗?
是因为此刻是黎明前的黑暗吗?
在沙漠的最深处,曙光若隐若现,一阵风吹过,卷起淡淡的黄沙,枯草在风中摇曳。
淡淡的凉气包裹他们的全身。
风,吹散了他们的头发。
张世然的身躯微微一颤,忽然睁开眼睛,便看到正看着他的谢意君。
“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玩。”谢意君嫣然道。
张世然竟一时语塞。
他侧过脸望着天边初生的旭日,不再看她。
温暖的阳光和沙漠中升起的淡淡薄雾相互交缠,就好像是一对缠绵的恋人。沙漠中的气候也是奇怪,刚才还冷得刺骨,等太阳一出来去瞬间暖和了起来。
“那个……我们现在去找他吗?”张世然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
谢意君没有说话,也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
张世然知道谢意君既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那肯定有她的理由,他也不是一个喜欢逼迫别人说他们不想说的话的人,况且他从来都不会逼迫女人去做她们不想做的事情。
在大漠中看日出是一种享受,这里的日出不像崇山峻岭里面的那般柔情缠绵,却是让人感到一种悲凉的感觉,沙海如同大海的广袤无垠,却又不像大海那般深沉,沙漠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种沧桑的感。若是山林中欣赏日出犹如春心萌动的少女;那大海中的日出就如同柔情似水的女子;而大漠中却是苍凉悲壮阅览人世间万事万物,经历了尘世间大喜大悲的老者。
张世然的看着沙漠中的日出,忽然间似乎可以听到谢意君心底的声音。
不知何时,在月牙泉边尽然起了一阵薄薄的晨雾,顿时这泉水犹如仙境,即便是这被烧毁倒塌的屋子也不觉得看上去可怕,反而是让人有一种苍凉的美感。
忽然,张世然感到谢意君的目光飘到了月牙泉那边,当他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他发现在月牙泉边,只见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人,正提着鱼篓扛着鱼竿往月牙泉这边走来。当他走到泉水边,居然坐在一块石头上面,独自一人垂钓起来。
他刚想走过去,却被谢意君一只手拦住了,只见谢意君朝他狡黠一笑,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过去。
接着,谢意君却蹑手蹑脚地小步往那个正在垂钓的人身边走过去了。
张世然却只能愣站在原地,却一点都不知道她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谢意君已然走到了那个垂钓者的身后,可是却不知为什么,那个垂钓的人却是毫无知觉一般,看上去好似一点都没有感受到身后的女子。谢意君掩面一笑,忽然伸出双手,像是要掐出那个垂钓者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垂钓者鱼竿手腕一用力,轻轻一提鱼竿,只听见忽的一阵风声,鱼线出水,带着劲风和泉中之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便顺势垂下,准确无误地落在谢意君的发间!
那渔人再次轻轻一提鱼竿,那落在谢意君头上的鱼线再一次飞了起来,只是这次线上的鱼钩居然将一枚插在谢意君发间的乌木发簪一起带了出来,那发簪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后,居然准确无误的落在渔人的手里。
之后,泉水中才荡起一阵涟漪,鱼钩已然悄然落水。
好快的动作,好俊的手法。这一套动作,一提一落再一提,看上去简单,却不知要有多少年的功力再能做到如此的完美,如此的准确无误。
张世然虽然没有看到垂钓者的模样,却心中暗惊,这月牙泉边的渔者定然是个不出世的高手!
垂钓者还是老样子,双腿盘坐,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悠然自得地钓着鱼;而他身后的谢意君,却是瞬间散发,乌色的头发垂落在腰间。
谢意君的脸上却毫无惊讶,仅仅是开心一笑,便踱步上前,捏了捏垂钓者的肩膀道:“你这老鼠,虽然天天打老鼠洞,可是一身手法还是没减呢。”
那垂钓者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这娃娃,也不想想你吴六爷当年是何等风光无限……”说到这他才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嗔怒道:“你说谁是老鼠?”
其实也怪不得谢意君喜欢和吴六爷大闹,吴六爷却是个黄发苍髯的老人,满面慈祥,微微眯起的双眼,上翘的嘴角,看上去就好像是弥勒佛一般,陌生人即便是看到这个张脸顿时也会却绝和他亲近几分。
谢意君噗哧一笑道:“不就是你吗?你看你天天生活在这沙漠的地洞里,若不是老鼠那是什么呢?是蜥蜴,还是……”
吴六爷啐了一口道:“你这娃玩,我迟早……”话未说完,便看到了站在谢意君身后那英俊的少年。
他微微一怔,却是看到张世然已经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道:“先生这手‘孤线伏龙’的功夫果然是天下无双了。”
吴六爷哈哈一笑,不禁大喜,赞道:“少年好眼力!我早已隐退江湖多年,想不到你这个后辈居然还认得我。”
张世然微微拱手道:“家父也曾经告诉我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他提到过当今世上若是论钓鱼的功夫,那‘孤江垂叟’的一套‘孤线伏龙’自是天下无双,无出其右。不但如此,‘孤江垂叟’的德品也是我这种晚辈的楷模,今日亲眼所见,的确如家父所说。”说罢,张世然再拜。
虽然他一向沉默寡言,但遇到这种天下难得人品武功一流的高手,他也不免会多说几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者张世然所说的皆是实话,若是别人恭维你你也不会不开心的。
吴六爷轻抚浅髯笑道:“如今江湖上能有你这种少年人真是江湖之大幸,不知令尊是……”
张世然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他眼角微微一搐,原本站立不动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父亲,他想到了那场屠杀……
四周的空气好像在这瞬间凝固。
谢意君噗哧一笑,抚了一下遮挡在眼前的长发,步态轻盈,飘到吴六爷身边笑道:“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吴六爷看了看谢意君,又看了看张世然,最后目光又落到谢意君身上,嘴角嘶了口气,只见他轻拂浅髯点了点头,这才笑道:“君儿不错,这个娃娃我看着就挺好,何时能够喝上你们的喜酒?”
张世然原本那冷峻的脸上居然也被吴六爷说得是满脸通红,本来就是语拙的他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当然,气氛也跟着缓和了下来。
谢意君媚眼瞟了一眼张世然,又打了一下吴六爷的肩膀,嗔怒道:“人家哪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若是能将他带回去,父亲他老人家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那就是他看不上你喽?”吴六爷看了一眼张世然,又将目光落在谢意君的身上,显然是在问谢意君。说罢,他又砸吧砸吧嘴,惋惜道:“谁让你这个娃娃不像别家的女孩能安分守己的待在闺中,想你这样天天在外面跑的娃娃,哪个男人敢娶?哎,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一杯喜酒哟。”
吴六爷的话虽然是说给谢意君听的,但这话却是让张世然更加为难,他脸更红,头低着更低,直直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谢意君眼角的笑意更浓,她从吴六爷的手中拿过那个乌木簪子,又将自己的头发盘好,这才道:“你就不怕被酒淹死了?”
“被酒淹死至少比没有酒渴死的好!”
说话间,只见他左手一提,银丝如掣电,一条还摆动着尾巴的银鱼跃出水面,已然是落网了。
“不错不错,每次你这女娃来我这里我都有收获。”吴六爷喜道。
谢意君哼了一声,道:“我这次来可不是做你钓鱼的福星的,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说着,谢意君的目光移到了泉水边已经被火烧塌的屋子上。
吴六爷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他的瞳孔收缩,居然忘记了手中这条活蹦乱跳的鱼。
这是一条落网的鱼。
扑通一声,落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