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双身后的那些巨人一动不动,如同石像。若是得不到主人的命令,他们定然是动也不会动一下,即便是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但只要铁无双一声令下,前面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会大步上前,义无反顾的。
巨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激荡起一阵飞沙。
铁无双冷笑道:“妙仙子既然已经知道他就是张世然,居然还无动于衷吗?”
林妙仙望了一眼张世然,又看了看铁无双道:“他是谁我可不知道。”
铁无双道:“看来妙仙子似乎有背叛浮生门的意思了?”
林妙仙也不说话,只是轻轻一跃,便退到一旁,道:“你们断生堂可代表不了我们醉生堂,而且你说这话意思,就好像你们断生堂就是浮生门一样。”
铁无双冷哼了一声,缓步走到张世然面前,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他。
张世然望着站在他身前的巨人,道:“你们为何要残害我的家人?”
铁无双伸出一只巨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短须,冷笑道:“我们浮生门杀人还要理由吗?”
说罢,他猛然指着张世然,铜铃大的双眼望着四周,厉声道:“我们浮生门要杀便杀,你们,又能把我们怎样!”
“我们是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张世然沉声道:“我只会杀了你!”
铁无双微微一怔,冷哼道:“就凭你吗?若是换做以前我还另眼看待你,但现在……哼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中了我们浮生门的毒,我看你还是乖乖受死吧!”
受死两个字刚说完,铁无双便挥舞起那巨剑,猛然往张世然所站的地方砍了下去。这简直就是一个居然在抡着一把巨剑往张世然的身上砸去。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谁都想不到,这身材如此巨大,看上去如此笨拙的男人,行动却是如此的灵活矫捷。
现在仅仅剩下三成功力的张世然能躲得过这一击吗?若是被铁无双这一招击中,即便是铁打的人也会被打扁了,全身的骨头都会变成齑粉!
周俊生的脸色已经更加难看,他想帮张世然一把,可是体内的上让他现在轻功暂失,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把五尺长的巨剑砸在张世然的身上。
狂风呼啸,那是人的吼声,还是风的哭啸!
铁无双的剑在仅仅靠近张世然三寸的地方停住了,也就是比他那短须长那么一点点而已。
铁无双那一张脸变得扭曲,他怒瞪着眼睛望着张世然,显然是不相信,甚至是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个人可以硬生生地接住他的这一招。
但是,张世然做到了。
现在,四周又恢复了平静,也只能听到铁无双和张世然二人的呼吸声。
巨剑,一把嗜血成性的巨剑,竟是被张世然那手中的短刀硬生生地接住了。
铁无双想用剑压死张世然,但是此刻他忽然发现,无论自己使多大的力气,竟是不能再让这把剑前进丝毫!
铁无双那张冷漠的脸上在竟然有汗留下。
他身后,那一排玄铁般的壮汉们的脸上,竟也闪过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惊讶,还是痛苦?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短刀,出鞘!
天际边不知何时划过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在照亮大地的一瞬间,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比这闪电更快的,是张世然的刀!
刀尖,当最后一滴血滴在沙地上的那一瞬间,铁无双那巨大的身躯也轰然倒下。
对其他人而言,张世然的刀仅仅一个小小的刹那;而对铁无双,这小小的刹那却决定了他的一生,决定了他生命的终点就在此刻结束。就好像是一张封条,封住了房子的门,也封住了铁无双的命。
铁无双的咽喉之上忽然多出了一条鲜红的缝隙……转瞬之间,缝隙张开,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冷冷地砂石之上,瞬间绽开,像绽开的罂粟花。
娇鲜欲滴,充满诱惑,却又充满死亡。
鲜血落地的时候,铁无双那五尺长半尺宽的重剑砸在地上,半点声响都没有,仅仅是激起了一阵乱沙,但以后这剑定是再也激不起沙浪了。
“你到底……”
铁无双怒瞪着张世然,声音沙哑,他显然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显然是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张世然杀死。
未等张世然说话,只见林妙仙飘飘然地走到铁无双的面前,娇笑道:“你怎么会忘记了,醉生堂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醉生堂最擅长的是什么,同是浮生门下的人铁无双又怎会不知道——
毒!
药即是毒;毒即是药。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也是最复杂的的道理。
只是他至死也不相信这是事实,所以他死了。
死得悄然无息。
现在铁无双终于明白,但是他明白的太迟了。
林妙仙看了一眼铁无双的尸体,那满脸的笑意竟是消失不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望了张世然一眼,便走到那些铁无双的部下那边道:“断生堂下的玄铁军已经在浮生门中消失了。”
浮生门中,为了争夺利益,一个堂口灭掉另一个堂口的事情是时有发生的,而且几个堂口之间明争暗斗也是常有的事情。在这些利益争夺之中,若是一个堂口不幸别别的堂口灭掉,那么堂主下的门众们别又那些胜利的堂主们处置。这些人门众们中间也许会有人被那些胜利的堂主们相中,组成一个新的堂口,但这种情况,大多数情况是在消灭掉多个堂口后才会出现,这时便有这些吃力破碎的堂口相互整合成一个新的堂口,而组成的新堂口的堂主也是由在争夺中胜出的堂主们选出来一个。
但是在浮生门中,明争暗斗的事情很多,但是像这种大规模的利益冲突倒是很少。所以,大部分的情况倒是如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样。
一个堂的部下灭掉了另外一个堂主的部下,这种情况剩下的部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死。因为这种浮生门中的明争暗斗,对于浮生门的堂主们而言是极为不光彩的事情,这些胜利的堂主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胜利是如何得到了,所以他们就需要保守这些秘密,而死人便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人。
那些壮汉们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麻木。
是的,断生堂下的玄铁军的头目铁无双已经被杀,他们这些帮众门该怎么办呢?这些人都明白,醉生堂是从不招收男子的,而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是醉生堂那些俏皮可爱的女子最为反感的。
——所以他们能怎么办。
他们只能死!
血,如泉涌。
当最后一个壮汉倒地的时候,鲜血已经汇聚成了一汪血潭,血腥味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那几个站在一旁的天山派的少女都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林妙仙转身走到张世然面前,笑道:“得要感谢你了。”
张世然那双冷漠的眸子中不知为何竟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后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三月的下午,杜鹃花铺满的山道上,他和悠闲地望着天边的云,缓缓地笑道:“那天我以为我要死了。”
谢意君侧脸望着张世然,双瞳如秋水,怅然道:“幸好你没死,不然我要后悔一辈子了。”
张世然依旧望着那无边的白云,声音也轻的犹如那天边飘渺的云,“铁无双刚一到,林妙仙就知道情况不对,所以就给了我一小瓶东西,让我喝下去。”
谢意君笑道:“你不怕她给你的是毒药?”
张世然忽然转过头,轻柔地抚摸着谢意君乌黑的秀发,微笑道:“我那时已经是个要死的人,喝下那瓶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说我会不喝吗?”
阳光洒在谢意君的脸上,发出星星点点的光,那时泪水吗?
林妙仙媚笑道:“若不是你,这断生堂下的玄铁军可是很麻烦的。”说罢,她又看了一眼张世然手中的刀,笑道:“你不会也想杀我,我可是救了你的人啊。”
张世然望着她,摇摇头道:“我不杀你。”
林妙仙莞尔一笑,“那我可就走了哦。”
她的话还未说完,她的身影已经飘然消失在那些黑暗的绝壁之间,她那银铃般的笑声还在乱石堆中回荡。
许久,四下又恢复了平静,如同那湖水之上消失的涟漪。
那些豪客们早已没了主意,那些一开始还骚动着的人此刻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的确,这世上是没有活人可以见到浮生门的,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们或许在身体上还不是一个死人,他们还能动,还能呼吸,还能说话,但是他们就真的不是一个死人了吗?
死亡,不仅仅是生命的消亡。
尖刀入鞘,如同蛟龙入潭,那是将锋芒收敛的深邃。
张世然道:“你还好些了吗?”
周俊生惨然地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行,只是夫人的那些人……他们都已经……”
张世然望着茫茫黑夜,那些潜伏在嶙峋峭壁之间的杀手们,此刻还真的有活人吗?
花火绚丽,将四下照的如白昼,但那些黑暗中的勇士们却是再也不再出现。
张世然的脸缓缓地望着峭壁上的那块阴影……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涌上心头,却不知如何排忧。
过了半晌,张世然才接着道:“那些人也是胡杨夫人的死士,他们既然来了,也就没打算回去。死亡也许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吧。”
周俊生忽然抬起头望着张世然,眼眸中那倒影着的火光似乎更加旺盛,他笑道:“也许吧……”
他咳嗽了几下,望着夜色道:“我要去找她?”
“你是说夫人吗?”
周俊生满眼茫然地望着夜色,答道:“对。”
夜色茫然,就和他的心一样茫然不已。
“她也许也死了吧。”张世然心中暗想,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对此时的周俊生而言,给他一个希望,或许就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周俊生缓缓地,缓缓地往这乱石堆之外走去,每一个步子都是那样的稳,每一个脚印都踩得是那样的深沉,如同他的心。
张世然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发痴了。
“三天之后,天水阁,你可别忘记了……”这是周俊生的最后一句话,连张世然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以后是否还可以见到这个人。
天是蓝的,地是翠的。
一条茶马古道从天边看不尽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山的脚下,从那里拐弯,延伸至更远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
天地之间广袤无垠,一眼望去郁郁葱葱,草原之上牧草青翠,竟也有半人之高,随风飘舞,婉如身着翠衣少女,翩翩起舞。
那遥远的地平线就好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在天际间炫弄着极为热烈的颜色。
空气中是淡淡的说不出来的花香,幽香入脾,令人精神也为之振奋。
此刻,在这蓝天之下,古道之上,正有一人缓缓地走着。
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在这里走着。砂砾也在他的脚下摩擦着,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那身着的深蓝色长袍之上也已经站了一些污渍,似乎上面还有淡淡的血迹,但是这人却浑然不知,好似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他面无表情,又好像是一种睥睨天下样子,他的鼻子挺而直,眉浓而密,嘴巴也是那样有着完美线条的样子,就连他的那双眼睛也充满了桀骜不驯的神色,只是在这桀骜不驯如同深潭的眸子里却不知为何竟然有着闪烁不定的光芒,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神色?
风,吹过他的面颊。
现在的风,已经不像大沙漠中那样的凌厉,反而是一种淡淡的轻柔,光滑如丝,温软如玉,亦如女子抚摸情郎的手。
可是,现在,女子又在哪里?心中的女子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