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人再好也没用,谁都是靠不住的。
想到这,一只飞镖出手。他躲闪不及,一条蜿蜒的伤口出现在他脸上。
即便如此,还是不忍出手伤害师兄。两人原本就同宗同源,只躲避不进攻是万万不可取的。
不消片刻,便被打的伤痕累累,节节败退。
对师兄的埋怨反而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责任感。他把这一切归咎于邪术上,认为只有自己才可以拯救他。
难道不明白吗?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师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师兄了,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然而正是这一念之善,铸成了日后无法挽回的大错。
一夜之间,师兄新收的弟子全部被杀,被他师兄亲手所杀。他的出现,让他师兄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等不及了。
师父没有责怪他,也对,当初看重的正是他的重情重义,又有什么好责怪的呢。
亡羊而念补牢,羊已失矣。
那一日,师父将余下的所有人赶出了小镇。没有依依惜别,也没有胜券在握的自信。
只是一个普通的一天,只是普通的一句话:“若我此去不回,请保护好大家。”
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字莫过于“若”,它有将好事变为坏事的本事,也有将坏事变为好事的本事,可它偏偏选择最让人痛彻心扉的一种可能,连一丝丝希望都吝啬留予人。
师父一去不回,他带领着大家逃命,却最终迷失在小镇周围的半寸天地,咫尺方圆。
无奈之下,他选择了铤而走险,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学起了师兄所学的邪术。
他们打了无数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将他师兄逼退至小镇外。
可他再也没有勇气去见那些曾经的师兄弟,这个样子,任谁也不能接受,甚至有可能被当成师兄的同伙,引起恐慌。
于是,他便一直待在小镇,为的是,不小心闯入这里的人不被师兄所害。但大多数人往往到不了这里,便死在他师兄弟的刀下。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又说的清楚。
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守护的是什么。
小米和宁好的到来,让他看见了希望,他想,至少在死之前,做一件称得上是好事的事情吧。
原本打算安全将他们送出去,便与师兄做一个最后的了断。却不料,被师兄所伤,不得不在这里养伤。
不能直立行走是这种邪术的后遗症,它会逐渐腐化修炼之人的骨头,最终将人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他的修炼时间没有师兄长,且每一步都是凭借自己的领悟与勤加练习学会的,因此上一次见他还尚有半分人模样。
说罢,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估计这是他有生之年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小米沉默半晌,突然问道。
没料想她会问这个,着实有些震惊。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何必在意。”
……
问你话你就回答,说那么多干什么。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怒气了。
一个名字而已,整的跟个什么秘密一样,谁稀罕知道啊。
但是,你越不说,我就偏要问。
坳不过她,他只好回答。
“柳泠玉。”
“柳……泠风?”宁好突然插了一句。
“泠玉!”他突然提高了音量。
妈妈咪呀,吓我一跳,突然这么大声干嘛?知道你嗓子好,可是不要这么突然行不行?
管好你的师兄,她的宁好只有她能骂。
“管你什么风啊,玉啊的,你刚刚说会带我们出去是真的吗?”
这个女人真是喜怒一阵风,吹过就变天,惹不起啊。
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觉得有点委屈。
是你问的啊,说了你又不听,宝宝委屈啊,宝宝偏要说。
柳泠玉这个名字,是师兄起的。镇上的每个小孩子出生,都会去镇长哪里祈求一个名字,讨一个好彩头,希望以后自己的小孩像镇长一般出色。
而他是例外,那一次正好师父不在,是柳泠风替他取了名。
柳泠风说:“泠泠如珠,温润如玉。”
可惜最后,谁也没有成为名字所寓意的那样,终究是人辜负了名字。
有些事不需要解释,解释了也没人在意。
“我向来说话算话,放心,我会把你们带出去的。”
谁也没有在意,说这句话时,他话语里浓重的悲伤。
这所有的悲剧由他而起,也应由他而止。这一场闹剧闹了太久,以至于一点都不好笑了。
那个他口中的师兄,此刻就躺在洞中,半步不能移动。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讨得好,两败俱伤。
这些因师兄而起,他一死,一切便可烟消云散。
为了一个走火入魔的所谓师兄,柳泠玉骗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只要杀了师兄,一切都会变为原样。可他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无论师兄变成什么样子,都下不了手。
是啊,下不了手。
那个举世无双的师兄,那个一笑倾城的师兄,那个变成鬼魅的师兄,那个想置他于死地不惜拿所有人的性命给他陪葬的师兄。
终究他还是站在师兄这边,负了所有人。
到了该赎罪的时候了。
“等会你们离远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走出去了。到时候你们就一直走,不要再回来了。”
一直走,不要再回来了?
可恶,不要抢她的台词啊。算了,看在他在帮他们的份上,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吧。
退回到宁好的身边,看着柳泠玉转身慢慢的朝洞口爬去。
短短的十几米,却漫长的仿佛一生。只他一人知道,出来进去之间,隔着半截生死。
终于爬到了洞口,他突然回过头来,冲他们说道:“你们还是先上去,以免误伤。”
太瞧不起人了吧,正面攻击她都不放在眼里,还怕攻击力小了不只一倍的误伤?
刚想辩驳,宁好拉了拉她的衣角。
差点忘了这么个拖油瓶,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上去吧。”
柳泠玉似乎有些不放心,非亲眼见了他们爬上去,退回到安全距离,才一转头爬了进去。
宁好问道:“他进去干嘛啊?”
管他,谁知道呢?只要能顺利将他们带出去就好,其余的听天由命吧,她并不关心。
她没有回答,找块石头坐了下来。
宁好出奇的安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洞口,恨不能给它再盯出一个洞来。
刚才他进去前说的那句话,宁好太熟悉了。每次小米想把他甩掉时,都会说这句话。
那是一种绝望至深的感觉,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亡时的平静。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就仿佛刚才没有人进去一般。
洞穴里边,柳泠风昏迷不醒。他将师兄好好的安放在地上,像一个人睡着了一般。
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师兄的头发,牵扯嘴角笑了笑。
“我认输了,别斗了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这里安静的可怕。
小米等得有些不耐烦,右手遮住眼睛在休息。
突然,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传来,她微微移开手臂。
就看见宁好风一般冲了出去,吓得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一把拉住了他。
“你干嘛?”
他看都没有看她,拼命想挣脱她的束缚,无奈力气太小,手臂被捏得泛青。
“他想自杀,他想和他师兄一起死,我要去救他。”
“谁?”
“柳泠玉。”
搞什么鬼啊,什么自杀,什么和他师兄一起死,他师兄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呢。
趁她分神,他猛然挣脱了钳子一般的桎梏,跳了下去。
“来不及了。”
看了一眼洞口,滚滚黑烟正从里面往外冒。不管他是不是想自杀,反正是个人在里面,都会死的。
顾不得生气,紧接着也跳了下去。用尽全力猛然将宁好往回一拽,摔了个大跟头,半天爬不起来。
一闪身,小米冲进洞口不见了。不消片刻,立马拖着一个人出来了。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看的宁好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来。
将薰得漆黑的柳泠玉拎出来,放在地上,许是身上的泥巴起了丢丢保护作用。虽然衣服残破不堪,倒是没受多大伤。
刚刚被救出来的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回爬,跟脱缰的野狗似的,拦的拦不住。
饶是一向以自己的力量为荣的小米都有些hold不住,朝着傻愣愣看着的宁好嗷的就是一嗓子。
“白痴啊,快过来帮忙啊。”
“哦。”
后知后觉的宁好才终于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急匆匆跑过来,两个人合力才勉勉强强拉住他。
看着洞里火光冲天,渐渐只剩一股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灰烬的味道。
他一下子放弃了挣扎,颓然的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最后留下来的人是我?明明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听着他喃喃自语,两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任何是好。
过了好久,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