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目去看,只见君霁云大袖飘飘,已将肖子凝周身笼住,白枫则一剑拄地,立在一旁,连声粗喘,方才一战竟是败了。白炎知道自己爹爹武功之高,江南一带已经鲜有敌手,但百招之内居然败在君霁云手下,真不知君霁云的武功是何等通神。君霁云此时愈战愈勇,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神威凛凛,目光荡涤一切,浑不以强敌为意。
肖子凝见得师父如此,忍痛开口道:“师父……您这用的是,‘八方流离劲’么?”
君霁云道:“不错。这姓白的企图将你经脉易位,从此成为废人。老夫虽然无用,但也受不得徒儿受此欺侮!”说着袖间内劲倍增,“呼”一声贯入肖子凝口鼻之中,他体内剑气虽然锋锐,但一与这道气劲相遇,立时化为乌有。
白枫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禁骇然,良久说道:“君霁云,你真是枉为一代宗师。当年飞来峰上,怎不见你这般神色?”
君霁云缄口不答,只见额头汗珠点点滚落,显然是到了危机之刻。肖子凝也觉自己体内剑气反扑,又重新弥生出来,隐隐然有压过“八方流离劲”的势头。
白枫知道机不可失,大声道:“攘除祸患,就在此时!”他虽这般说辞,但也不敢近前邀击,只将浑身劲力贯于右臂,“呔”一声,将手上长剑飞掷而出。白枫何等内力,这一掷之力足有千钧,剑去无影,直奔君霁云心口!
君霁云自十二年前飞来峰论剑时做下一件错事,以致间接为祸武林,正是人所痛恨。他为人狂放不羁,倒不拘泥于世间礼法,怕的只是连累小徒给世人追杀,因因果果终无了局。故而群豪下山之后,他并未离开飞来峰,而是就近找了一处山谷,匿迹隐形,不问外事。这飞来峰本是沧澜山庄后山炼剑之所,若无山庄手令,旁人不便入内,故而分外安全。沧澜山庄前任庄主“乱雨银丝”雨扬春在任之时,也从没派人来过这深山老林寻觅侠踪。哪想白枫接手山庄之后,广布天罗,今日趁他二人出门,终于发现了他师徒二人。
君霁云十二年前心意已冷,所念的只是徒儿一生安乐,有所成就。此时见飞剑射来,死志已萌,竟然不躲不闪,全心为肖子凝运功防护。眼见长剑已到身前,忽地眼前一寒,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匕首,击在长剑之上,那剑立时断折。后半段去势已颓,跟着匕首掉在一旁,前半段给它打偏了方向,“嘶”一声在肖子凝肩头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肖子凝正全神贯注地接受君霁云的功力,外事浑然不知,否则见得恩师遇袭,断无不出手的道理。此时剑锋陡至,他一个不提防,“啊”一声叫出声来。这时君霁云一身神功轰然涌入,体内剑气抵挡不得,霎时间从他口中尽数逼出,泄向了地面。
众人见他师徒二人死里逃生,都是大为讶异,仔细看飞来的那柄匕首,更是大吃一惊:大凡沧澜山庄弟子,无人不知,那匕首竟是山庄的镇庄之宝“天澜刃”!这天澜刃不单是天澜祖师信物,且是天下至宝,其利断金。白枫继承这宝物之后,将他交予白炎,以作防身之用。不用说,那出手救下肖子凝的,只能是白炎了。
忽听君霁云一阵急剧咳嗽,眉宇间神采尽失,一手捂住胸口,想要站直身子都已勉强得很。肖子凝连忙扶住师父就地坐下了,横眉冷对沧澜群剑,只是一言不发。白枫见得时机正好,也不管什么天澜刃,又待上前。沧澜五剑尾随其后,就要一举围歼盈虚派师徒二人。
“且慢!”
沧澜五剑身后,白炎缓缓出列,说道:“我沧澜山庄既然在中原八大正派列有一席之地,那么行事作为,理当有中原大派的样子。君老先生昔年虽然有过,但他今日为救徒儿,已经伤成这样,我们再乘人之危,只怕传扬开来,教武林同道耻笑啊。”
其实众人心中早就隐隐佩服君霁云的气度,见他这般落败,或多或少都心有不忍。此时正好白炎率先开言,游所云也上前说道:“少庄主说得对啊。这君先生虽然厉害,但若纠合各门各派的高手大侠,与之堂堂正正决战,我们也未必便输。今日这般作手,实在不合我们沧澜山庄的规矩。先庄主如若有知,也不会高兴的罢。”杨渊池、叶雨石、巴山秋三人也纷纷上前劝阻,只严饮锋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白枫自恃庄主身份,给道破内中关节,也不能再穷追猛打,只好说道:“也罢。算是你福大命大,躲过了这一劫。但这飞来峰是我庄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君盟主,还请尽速下山,他日相逢,刀剑无眼,再来讨教!”
他说罢拂袖转身,拾起地上的“天澜刃”,低声恨恨道:“都怪我溺爱这逆子,给他‘天澜刃’作防身之物。若非如此,君霁云亦不至死里生还。”说罢足尖一点,扬长而去。
“子凝,这白枫绝非等闲之辈,他那道剑气更是诡秘无方。我今日用‘八方流离劲’拯挽你的性命,自己体内的功力却已尽数散去。从此‘天下第一高手’再也不存在了。当年飞来峰顶,少林寺渡难大师授我一方玉匣,一柄宝剑。这两件宝物我有意将之沉没海底,从此绝迹人间。”
“为师寿命不永,不日即赴外国躲避中原事端,你一人独在风口浪尖,切需事事小心。盈虚派功法最忌心焦气粗,非但练功之时要沉心静气,为人处世也当无争。你少年人来日方长,日后最宜与人寡言少语,方可少造事端。”
“钱粮物事,我也已托人给你安排妥当,只是这俗世之物用得一时,却用不得一世。北方兵祸将起,只怕中原即将大乱,你欲在乱世立足,不仅要修得一身武艺,更要善于匿影潜行,乔装改扮,万莫说出自己是盈虚派弟子一事。”
“子凝,为师今日便去了。那些话,你可记清楚了么?”
自君霁云远去之后不过数月,正如他所言,安禄山、史思明渔阳鼓响,北至燕云、南至直隶,纷纷沦陷。中原兵火连天,纷纷乱乱一去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