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见得出手重了,脸现关怀之色,倒给白炎瞧了个不好意思。她转而神色又变跋扈,道:“哼,这紫电府的军娘,就晓得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了?”
白炎却给她问的蹊跷,道:“你既是灭长安弟子,自然不明白的。月姑娘,这段时间你待我不差,白炎心里知道,感激不尽。只是南宫姊姊是我的朋友,你若对她再有轻薄,休怪白炎无礼了。”说着又要走到南宫笑身边去。
哪想月儿上前一把拦下,道:“我奉命把你们关在这里,可不是促成什么欢喜鸳鸯!”袖里一番,抄出一根碧绿长箫,望白炎刺去。
白炎只听得箫来时“嗤嗤”作响,心道:“我如今是阶下之囚,她若要杀我辱我,只是举手之劳。”于是并不躲避。
月儿那箫到了面前,却不进击,浑身颤了一颤,道:“你……你甘愿为她而死么?”白炎只是不语,慢慢走到南宫笑身旁,又将她一把抱在怀中,对那饭菜不闻不顾,一心运功御寒。
月儿道:“你……我对你便不好么?你偏偏欢喜她的,她给我师父抓了一爪,活不了啦。你就死了这心罢。”其实白炎心中并不知什么男女之念,只是南宫笑一直对他甚好,他也对这姊姊敬爱有加。当正邪相争、生死相别之时,他自然而然的偏向南宫笑了。
白炎道:“你胡说的。南宫姊姊醒来过一次,怎么不见活了?月儿姑娘,你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这下正值午时,我要为姊姊运功驱寒了。”
月儿心下一凉,道:“我若有别的事呢?”
白炎道:“那请讲。”
月儿道:“我心情坏的很,要你陪我说说话儿,好不好?”
白炎心道:“这人虽是灭长安的弟子,但若无她一力争取,我二人只怕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她这要求亦不算高,我就陪她一时半刻罢。”于是道:“姑娘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只是我不善唇舌,恐怕安慰不了姑娘。”
月儿听他应允,立时眉开眼笑,转而觉着自己要是太过高兴,白炎再不理她,于是敛容道:“这倒不是我的事,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
“她生来就是苦命的,没了妈妈,她爹爹又是江湖上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整天都忙得很呢,也没心思管她。外人都说她家里权势倾天,自己也是无拘无束,好生自在。其实我知道的,她因为爹爹的原因,从小就没人敢跟她做朋友,只管一个劲地喊小主人。”月儿缓缓说道。
“这人身世,和我倒有些像。我从小也没了妈妈,爹爹多忙些庄上的事,若没有雨家叔伯、严叔叔、游叔叔一干人,我的童年当是孤独得很的。”白炎想道。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几年吧,她虽然孤单寂寞,但因为爹爹的缘故,也屡屡来到中原,在江湖上有些事业。直到有一日爹爹被人暗杀夺权,本门一蹶不振,她不敢回家,只好流亡江湖。但杀她爹爹的那个大恶人却对她穷追猛打,非杀她不可。她无奈之下,改名换姓,投入了一家邪派。”月儿说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气。
白炎问道:“这倒是那姑娘的不是了。那恶人既然如此嚣张,杀了她德高望重的爹爹,那姑娘何不上嵩山少林寺、华山太乙宫去,找武林正派为她主持公道?”
月儿道:“哼,少林寺?少林寺的那些老僧,也败在她爹爹的手下,哪里肯为此事出头了?她命苦得很哪,现下没了爹娘,还不能声张出去,否则给那大恶人知道了,真得身首异处。”
白炎道:“哎,好吧。只是这姑娘投入邪派,当真能免去一切灾祸么?”
月儿续道:“这邪派虽然在当地颇有本事,但放眼天下,其实不足挂齿。因此大派无心来灭,小派无心来吞。她倒也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哪想……哪想她有一日见着了一位如意郎君,一见钟情,从此无法自拔!可恨这姑娘血海深仇未报,却沉迷此事,终日悻悻,一无所成。”
白炎本来不愿和她多说,但他听得这姑娘的身世与自己相仿,不由得心生怜爱之意,道:“这姑娘若是正值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际,爱上一个男子倒也并非不可。只望她能和那男子终成眷属,两人同舟共济方好。”
月儿望了望他,摇摇头道:“这更是那姑娘的苦处啦!那男子早就有了相好,又嫌弃她邪派弟子的身份,半点也不爱她。其实她屈居邪派,是另有所图,但又怎能说出口来?”
白炎道:“嗯,若真是如此,那为我给这姑娘带一句话罢:前路坎坷,苍天不灭。世间有情之人,总是能感动上天的。望她历尽劫难之后,能与她如意郎君终成眷属,二人携手江湖,比翼双飞。”
月儿听了这话,衣袖微微颤动,脸上却极力掩饰住激动神色,喃喃道:“好,好!这话……这话我必定带到。公子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我……我这就去转告她。”
此后每隔三五日,月儿便亲自来一趟。虽然看见白炎怀抱南宫笑,却也不再生气。白炎心地善良,不住关心她口中那位姑娘是否好转了,月儿却对此只字不提。这般又过了一阵子,一日白炎忽而觉得倍加寒冷,自己御寒之法竟然渐渐流于无用。原来这玄冰洞地处深渊之处,冷意倍于地表,寻常人若是运功驱寒,难免渐渐习惯于内功御体之法,继而寒意更肆,所需的功力也更高。待那寒意高过内功暖意之时,这人便止不住得寒冷,最终在此中活活冻死了。这法子阴毒之极,与后世鸦片、烟瘾相类。
可白炎却不知就里,只有咬牙硬挺,这怎生好转得了的?自这日之后,他一天比一天更冷,月儿正巧因事与灭长安外出,南宫笑也是不见醒转。
忽然一日,听得隔壁那怪人喊道:“南宫将军,我可算睡醒啦!你醒着没有?”白炎见他言语狂傲,并不搭理他。
那人又喊了一遍,白炎才道:“南宫姊姊晕过去十几日了,你别再聒噪。”
那人道:“你这小子,也忒有意思。怎么她晕了十几日,你也没法子救她?”
白炎道:“惭愧。我武功低微,却是帮不上忙。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好法子。”
那人道:“这倒真是难为我了。我若是在南宫将军身边,这点小问题自然不足挂齿。只是灭女魔的这个玄冰洞以花岗岩做就,就是有天下第一的掌力,也未必能将它震开。”
白炎冷冷道:“那阁下还是免开尊口罢。”
哪想那人却较上了劲,道:“怎么免开尊口?你这小子,瞧不起我不是?待我想他个三天三夜,法子怎能没有?”
白炎道:“再过三日三夜,只怕我和南宫将军都已冻死在这里了!”说完又觉着惭愧:“我自己功力不够,害死了自己和南宫姊姊不说。人家好心救援,怎么置之不顾?”
他正要开言道歉,只听那怪人又道:“好,那不需三日三夜,我有个好法子。只是……只是……哈哈,也罢!师尊常说人命关天,这点小小的禁忌,又算得什么呢?只是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一问,我救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白炎听他有了法儿,大喜道:“在下是沧澜山庄白炎,之前言语唐突,还望前辈莫怪。”
那人道:“嘿嘿,前辈什么的,免了,免了!只是想不到,你是沧澜山庄白家的人!”他干笑了两声,续道:“姓白的,你现在先屏住呼吸,右手掌心劳宫穴运气上行,经右臂而达膻中,而后左手掌心劳宫穴运气上行,经左臂而达膻中。好了,便是这般,意守丹田,听我念决。”
他跟着念道:“天罡意守正,地煞意守虚。采气不在气,口阖四肢张……”
白炎听他念念有词,心道:“他这是在传我运功的口诀,这人虽然癫狂,但内功造诣的确不浅,不可大意了。”于是默默记住。
哪想他才念了三句,忽然道:“哎哟,今天的饭食怎么这么香?嘿嘿,我不能吃,吃了就该睡了。小兄弟,你接着听。那什么……玄机……在于目……神……神气……聚乾鼎……”说到后来,声音越发含糊。白炎一心要救活南宫笑,拼了命贴近墙壁去听。那玄冰洞里的石墙冷若坚冰,岂是凡人所能忍受。他一面倾听,一面按照那人说的法子运起功来,果然寒冷之意大去。只听那头咀嚼饭食的声音愈来愈响,口诀也念得断断续续,难以听明白了。这般约摸一顿饭功夫,那头又是鼾声大作,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了。
幸好白炎生性聪颖,他只听得一遍,便记下了七八成的口诀。大凡武功要诀,大多是晦涩难懂、佶屈聱牙。可这篇口诀却骈四俪六,朗朗上口。若干听的不明白处,白炎也能按照韵脚、篇章,给他拼凑上去。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门户之别,依法修习。他想吕洞宾内功通神,自己所听的虽然片面,但只需有吕洞宾十分之一的本领,足以救活南宫笑,因此万般不敢怠慢了。
其实这篇心法口诀,不过是运气导行、移宫推脉的法门。白炎顺着篇章运行八个大周天,片刻间真气贯通,只觉浑身微微发热,玄冰洞的寒冷于他已全然不觉。他知道有了成效,心中大喜,脑中放空一切,接着运行气息,活络经脉。这般默默修习,日夜不辍,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三日三夜。三日三夜间月儿不曾来到一次,只送饭的婢女来到,见他废寝忘食,不敢打搅,只将饭菜放在身旁,便匆匆离去。也是天助白炎,这三日间竟无外物打搅,不知不觉内功略有小成。待他练到第三日晚间时,室内已是暖烘烘的,他甫睁双目,便觉外物洞察于心,身上也毫无晦涩之感。再看怀中,南宫笑不知何时已经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