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微风从大开着的窗户中一丝丝的潜伏进来，每一缕都悄无声息的从我的衣襟中渗入，将我原本因着徐国璋的话而万分寒凉的心也渐渐的变得不由得在一点一点的颤抖了起来，仿若下一刻便会从我的嘴中跳出来，活脱脱的一颗心脏，不知道它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黑衣飘飘，衣袂上华丽的装饰却还是可以轻易的呈现出目前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身份的高贵和雍华。我愣愣的打量着他，尽量让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应对，然而，却还是无法如同上次被和歌带到陌生地方那般淡定如初。
也许当时刚一醒来，便看到阿安那般可爱的模样，心底已然少了几分戒心吧？又或者是因为和歌的温柔，才让我可以不必那么紧张的在陌生的环境中胆战心惊？
“你是什么人？！”我急急的问出口，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面上裹着黑巾的高大男人。不明白他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便已然在我的屋子内了。更加不明白的是，即便他听了徐国璋的话，又为何那般亲昵的呼唤我的小名？
心底的戒备已然渐渐的上升到了眼底，我微微往软榻上又挪动了几分。由于雁翎几个丫鬟已经因着刚刚徐国璋在而被我支了出去，如今再要将她们唤回来，只怕便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了。
无奈，只得先安稳自己的心神，以免自己太过胆怯的表现，反而让面前的人以为我好欺，到那时可就真正的是后悔晚矣了！
“柏儿！你是柏儿对不对？！”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猛地伸手将面上的黑巾摘下，一张清俊中透着几分狂野的面容瞬间便出现在了眼前。我极力看着他的脸，想要从记忆中找到几分与之相似的容颜，然而，却依旧是徒劳无功的。
他那般亲昵和激动的语气决不可能是假的，可是，为何我却对他没有半分的映像呢？依旧细细的思量，却还是只得摇摇头，对于面前的男子眼底的期望只得回以淡淡的无奈和抱歉。
“柏儿！我是九重哥哥啊！你看清楚啊！是我啊！”他眼神微微黯淡了几分，却又很快恢复了先前的神色，满脸焦急的往我的面前又走了两步，眼底的欣喜让我有些晃神。
九重哥哥？九重哥哥！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不由得悄悄漏跳了半拍，有些难以置信的仰头看向他的面容。细细的打量着他的面庞，看着虽有几分熟悉，却无法与小时候那个体弱多病的人联想到一处。
那时的九重哥哥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三天中总有两天的药是不能断了的。直到我们分别的那一天，他也因着旧疾复发而不得不提前离去。虽有不舍，却也只得无奈的看着他病弱不堪的模样。
可是，眼前的男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每一缕都散发着健康的光芒。被阳光亲密接触过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与布祁睿全然不同，却又有几分相似军人气息的刚毅。我呆呆得看着他，始终无法将两个人影重合到一处，心底的戒备便又深了一层。
他知道我认识九重哥哥，可是，他却不是，那么他是谁？！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底的激动又有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又是带着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出现在我的眼前的？！
前一次所遭遇的阴谋的痕迹似乎还没有被时间完全的从心底深处洗涤干净，然而，这一刻却又不得不面对接踵而至的算计。虽依旧感觉到了疲惫，却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将腹部护起，以免他对我腹中的孩子再打出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主意。
他似是见我如此有些难以置信，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却又很快便被掩饰殆尽。他焦急的看着我，眼底的每一缕都带着疼惜。他似乎刚刚才发现我怀有身孕，双眼难以置信的打量着我的腹部，眼底的疑惑满满，竟有泪光微微的闪烁而过。
“小柏儿，不是答应长大做我的妻子的吗？......”他的语气中显得十分的受伤，每一个字似乎都透着几分难言的苦楚，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他心底的疼痛，却轻而易举的便掀起了我记忆中潜藏着的回忆。那记忆从脑海中扑腾着便席卷了出来，让我有些防不胜防。
然而，还不待我再开口，却听得外面雁翎和静桃、梦烟等丫鬟的声音：“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
孟昶的声音在帘外焦急的响起：“起吧！徐国公可还在？！”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和因着走路急促而带出来的几分喘息。
我微微一愣，正要转头吩咐那人快走，却已然不见了他的踪迹。还未及反应，孟昶已然掀帘而入，面容上还带着几分因着焦急赶路而晕上的一抹潮红。我赶紧从软榻上站起，对着他福了福身子，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他紧走两步，扶着我的手臂便又重新坐到了软榻上，有些心疼的看着我，眸子在室内打量了一番，方才转到我的脸上，说道：“他可有为难你？！”他语气中的焦急轻而易举的便打动了我的心，让我原本还处在寒冬的心一下子便感受到了春的暖意。
眼眶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微斜身子靠在他的肩头，不由得啜泣道：“他毕竟是臣妾的父亲，哪里会对臣妾如何？倒是这些个丫鬟，怎么如此焦急便将陛下唤了来？也不怕打扰了陛下处理朝事！”
我嘴中虽如此说着，心底却还是对雁翎升起感激。即便在孟昶来之前，他已经离去。可是，我却已然感动于他肯为了我而放下国事不理。只是......
算了，是我想多了！
努力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混乱思绪全部甩了出去。却见孟昶疼惜的看着我：“你入宫五年来，也从来未曾见过他入宫见过你一次。即便你落难，他也是逃得最早的那一个，你将他当作父亲，可他却未曾将你当作过他的女儿罢！”他愣了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握住我的双肩，直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怕我对他说半句谎话。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瞬间变得有了几分森寒，让人不由得全身直打哆嗦，却又不敢表现出对此刻的他的畏惧，“五年未曾入宫见你，此时前来，只怕他的目的不会是前来探望生病的女儿那般单纯罢？！”
我知道，如今的他已然不若初次相见时那般单纯，也不若之前的那般对我全然的信任，亦或者对我全然的宠爱了。他如今眼底的暴戾和森寒是我从未曾见过的，可是，却还是努力的想要忽视掉。可是，始终是不同了，只是无法猜出他突然改变的原因罢了！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场阴谋让他变得如此彻底？！
不由得看向他的双眸，他的瞳孔却再不若先前的那般澄澈见底了，反而多了什么让人看不清楚的东西。瞳仁的深处，投射出的浑浊和迷雾让我无法再透过他的双眼看清楚他心底的所思所想了。
不由得愣了愣，心底一阵苦笑。他始终还是再也信我不过了罢！
微微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将徐国璋要我办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他不过是些小伎俩，又哪里登得大雅之堂，哪里能够污浊了你的耳，不提也罢！”说完，便靠在他的肩头，深深的打了个哈欠，不愿再多说什么，也将双眼深深的阖起，不再看他。然而，却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我的脸，久久久久的方才移开了视线。
“陛下，南唐使者前来求见！说是要同陛下商议共同抗敌之事！”李丙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原本已然快要陷入梦境中的我深深的拉了回来。
人果真是越来越懒了，才不过这么一小会儿，竟然便真的如此沉的睡了过去。微微睁开朦胧的睡眼，却见孟昶从床榻边站起身来，他的背影依旧如同往日难般，却显得有些佝偻，似乎是被什么巨石给压着无法挺直腰杆。
我呆呆看着他的掀开厚重的门帘，一双眼睛只盯着门帘落下的地方，久久未曾回神，仿若多看几眼，便可以将他的影子留在这小小的卧室内，便可以将他留在我的身边，而永远都不会离去。
也许，从一开始我便错了吧？也许便不该自告奋勇的替小姐出嫁？或者不该再明明知道深宫难测的情况下，还将自己的一颗心交付了出去而到如今都无法安然的收回？又或者......太多的如果，却终归换来的只是“但是”二字。终究还是一脚便踏进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终究还是将一颗痴心错付了帝王家，终究是选择了这么一条永远都不会再有归途的路径......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却无法将曾经逝去的韶光一一找回，也无法再让我重新做一次选择，更无法让我重新活一次而避开这最为疼痛苦楚的一条路......
若有来生，阿赞，我想我们还是永远不曾遇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