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缘分就像一杯水,水满了,人走了;杯子空了,缘分又来了。周而复始,总有一些人要离去,总有些人会填满空白。爱情不过是你来我往的交错,又有几人会停足观望那些曾深刻记忆深处的风景?
夏梦已经无法记起睁开眼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那张憔悴的脸是怎样的惊喜焦虑和惊恐的交替着的。她忽然觉得有点搞笑,原来那些总是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事情,在最终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时候,那么不经意的就又鲜活起来。
就像此刻,程若溪温和的笑脸。
她伸出手,触摸他浓软的眉,直挺的鼻梁,和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厚薄相宜的嘴唇。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很多个夜晚里,她也这样临摹着他的眉眼,虽然那时候的房间是漆黑,可是心事亮堂的。
如今,他再次被她触摸着,柔软的指尖划过脸庞的感觉就像千百只蚂蚁在脸上噬爬,可他的心却一点点的冰凉。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她还是记得他的,她并没有将他遗忘,就像他从没有一刻不把她放在心上过。
他们都是平静的湖水,在波光嶙峋的湖光中,翻起忧伤的暗涌。
“梦梦,有没有好点,哪儿还疼吗?”程若溪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她,可是看着她满身的伤和绷带,却顿在半空无从下手。
“梦梦,你怎么不说话?”
他最终握起她触摸他眉眼的手,紧紧覆在脸上,哀伤的说:“是我不好,总让你受到伤害,以后不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伤,相信我!”
“梦梦,你还是不信我吗?”
“梦梦,我找了你7年呀,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还是在怨我对不对?”
“梦梦……,这7年里,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对不对?梦梦……你说话呀,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
夏梦闭上眼,空洞的眼眶终究没有留下一滴泪,或许这就是释然的感觉,只因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程若溪埋首于她的臂弯,湿热的气息喷沱着她的手臂,曾是那么熟悉而甜蜜的气息,竟被时光抹杀得如此苍白,爱情啊,终究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醒了,徒留万千惆怅。
“程若溪,我们的缘分,早在巴黎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离开你,我会活得更自由,离开我,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程若溪蓦然抬起头,深邃的眼眶中浮动着如星子般的光泽,那双细长如玉琢般的手指,缓缓地伸到夏梦的脸旁,隔空临摹着她祥和的面庞,就像他平时精心描绘的素描。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的,是不是?”
“我们都没错,谈何原谅——”
指尖压住了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他喃喃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的……”
“程若溪——”
指尖加重,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再从这里听到任何我不想听到的话!”
安静的病房,忽然涌入一阵仓乱的脚步声。
杨悦城推门而入,“程若溪,她醒了吗?”脚步不自觉地停下,他看到程若溪很不愉快地转过脸,而病床上的女人,纵然是浑身伤很狼狈不堪,眉宇间却还是一片坦然,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她并不应该属于这里。
“这……”杨悦城审时度势了一下,决定先回避,“那个,你们聊,我出去喊医生来。”
程若溪道:“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万无一失。”
杨悦城脸色一僵,自从夏梦被抬进医院后,程若溪就一直闭口不开,什么表情也没有,整日整夜地守在夏梦的病床前,木讷得他都以为他被吓傻了。
“这个……”杨悦城思虑着怎么开口才好,病床上的夏梦却忽然开了口:“你是谁?”
杨悦城灿然一笑:“我叫杨悦城,你可以喊我城哥,是我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哦,谢谢!”
“不,不客气!”杨悦城忽然非常心虚,转眼见程若溪脸色非常不好看,便又收了嬉笑,正经道:“夏小姐,对不起,是我的人没把你看好。沈轻语那小子太阴了,居然敢把你弄成这样,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对了,你怎么会得罪那种人?”
“因为一个人。”
“谁?”
“我的男朋友,陆风!”
“男朋友?”杨悦城看了程若溪一眼,程若溪直挺的脊背边,右手紧紧握成拳。气氛有点尴尬,杨悦城轻咳一声,问:“因为陆风得罪了沈轻语,所以把你弄成这样?”
“不,我是想救陆风,才搞成这样的。”夏梦闭眼,轻声道:“当初陆风不小心拾到一张记忆卡,内容刚好与沈轻语有关,要不是我一时贪玩,想要作弄一下他们,就不会搞成今天这个局面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想起陆风,夏梦满肚子愧疚。七年来,多少个风风雨雨,要不是这个有着灿烂笑容皮肤黝黑的男孩,她恐怕是活不到这么快活的。她又想起沈轻语在她身上施暴时的表情,那种癫狂而狰狞的表情,双眼始终盯着被困在玻璃橱窗内的陆风,他狞笑着,报复着,看着陆风痛不欲生的表情而快活着。
她哽咽着:“我以为只要向他妥协,交出那片该死的记忆卡,他就会放了陆风,是我太过天真了。”
程若溪终于开口,“你哭了?”他僵硬地扭转脖子,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陌生地看着她,“你很爱他吗?”
“是的。”泪水滑落脸庞,打湿颈项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很想笑,原来时光那么残酷,被他那样爱护过的人,可以在一眨眼,就爱上了别的人,死心塌地的,就算弄成这样浑身是伤也无所畏惧。
夏梦祈求的目光射向杨悦城,“既然你可以救我,那能不能拜托你,也把他帮我救出来?”
程若溪的心一阵钝痛。
杨悦城无奈地眨眨眼,为难地指指程若溪,“可以是可以,不过得他同意。”
夏梦呆愣一瞬,还没搞明白怎么程若溪能指使杨悦城,便用力抓住程若溪的手,乞求道:“求你,救他!”
求你,救他!
简单的四个字,足以将他击垮。
他呆呆地看着她,目光一瞬也不瞬,想从她坚定的眼底探视出一丝丝的虚假,可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得逞。她居然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求他,真真可笑!
沉默少顷,他淡然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夏梦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我答应!”
程若溪又看向她,紧抿的唇逐渐牵扯出一条僵硬的弧线,他似笑非笑道:“我还没说出条件!”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为难我的,对吧?哥哥!”
很好,连亲情牌都用上了,你真狠,夏梦!
究竟他有什么魔力,能让这个倔强到骨血中的小丫头痴狂成这样,程若溪忽然有点期待见到那个陆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