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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回旋 小说卷 第二章 凤桥人家(二)

小说卷 第二章 凤桥人家(二)

李志明近几天,好像是撞着鬼了,事事都不顺心。妻子晓惠不回来便罢,一回来就和他找岔子闹事。调动的事又没指望了,最近他上过一次县,找到了教育局的领导,答应现在可以放他走,可是他岳父却给教育局领导打招呼,“谁把李志明放走,我到时候就找他要人!”局里还巴不得有一个人这么明火执仗的出面阻止,使他们留人也有了更合理的借口。可是,这下可苦了李志明,几年的希望破灭了。

前几天教育局批复学校开除了王强,可王强的爸爸是凤桥区委副书记,这几天连连找学校的麻烦,也找他李志明的麻烦。

本来上个月都已说好拨给学校一万元的校舍修缮费转眼又拨给了别的单位,学校一问,区上却说:“那个单位比你们更需要,职工宿舍都漏雨了,这是区委会研究决定的。”

研究,研究,把头儿得罪了,给你小鞋穿还要研究吗?王强他爸恰恰是分管财政的官儿,这不是明摆着卡学校,公报私仇吗?学生宿舍是危房中的危房,安全检查团三令五申让学生在今年汛期到来以前全部迁出这些危险宿舍,可几百学生总不能天天晚上住教室,早上往出搬吧。学生真正出了问题怎么办?上边还说什么,学校可以自筹资金修房屋嘛,天!自筹资金,学校一个事业单位,用什么去筹,教师工资几个月发不下来,教师伙都开不了,何况这些危房的修缮费用又不是小数目。谈何容易!校长不得不从教育事业的发展和学校的长远利益出发,在对待学生“家长”这方面作些让步。

也不知校长给那个出面说情、从中调解的教育专干是怎么答复的,竟然一下子把矛盾转交到了李志明这个班主任的手里,几日来教育专干又隔三叉五地对李志明软硬兼施,当然对方暗里许诺以放李志明回原籍为条件。

吃完早饭,李志明回到房子,准备喝点茶出去走走,不料教育专干又一头闯了进来,进门劈头就问:“志明哪,我前天给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这事……”

“你不用再想了,你不要太死心眼了,校长都答应了,你何必呢?”

“既然校长答应了,你给我说不是多此一举吗?我是受校长领导的。”

“唉,你也真不懂事,你想想这不找你不行哪。其一,王强原来就是你班上的学生,要回到你班上得你同意;其二嘛,校长他怎么好直接就答应往回收,他不是还在开除决定上签了字吗?只要你出面答应了,一方面给校长一步台阶下来,另一方面他以后给上面也好交待,反正你做个顺水人情,以后有什么麻烦有我和校长顶着还不行吗?”

教育专干耐心十足地循循诱导着李志明。

李志明早就对这件事的本身有着太多的想不通。这些教育主管部门的领导,不是一开会就大谈“严肃校纪,端正校风”吗?到了真正体现校纪威严的时候,他们不但不支持还带头走马灯似的来说情,他们都在干什么?“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古人尚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何况王强的爸爸以前还也是教师出身呢,怎么连这都不明白。还什么这件事若能答应,以后对我的调动、前途都有好处,我,呸,我宁可不要这些好处,我要教师的尊严,教师的权利,教师的地位。一个老师就这么白白被人打了吗?那以后其它学生还不得更加无法无天了。他越想越气,顿时什么也不怕了,就冲口而出:

“既然是学校决定了而且是教育局批了的,就没有什么好更改的,你们应当支持我们,维护学校的尊严。”

教育专干楞住了,他弄不清眼前这个小伙子是不是有精神病,再不,就是个二杆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呢,这些书呆子,简直一点都不懂得变通。难怪社会上的人都看不起教师的职业,都是他们不会迎合世俗造成的,什么清正、廉洁?什么忠诚、亮节?什么清高傲骨?不见现在社会上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的吗?许多大官还做买卖呢,真是,他忍了一下火气,他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否则,把这个事办砸了,对他这个专干以后的前途是没有好处的。

“志明,我知道你是一个正直的老师,不过,我做为一个比你年长的人,给你说几句体己的话,现在社会的风气就是这样,多少人拿着国家的财产做私人的人情,你初出茅庐,你不懂。你一直都是从学校到学校,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你不知道外面的“筋纹”粗着哪,别说这样的小事,就是再大的事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点个头的事。唉,给你说个例子吧。”教育专干苦口婆心,确实象个长者在耐心地教育孩子,脖子伸得长长的,深深地注视着李志明脸上的细微反应,“远的不说,就说咱凤桥镇吧,年初的那桩团伙盗窃案,怎么就在当地了结了呢?不就是有几个有通天后门的人参与了吗?当官的也贪财呢!领导还不消出面的,事就办成了。说只能说到这里。我们还是说眼下这件事吧。其实,你何苦放着现成的好人不做,你在这里势单力孤,把领导得罪了,到头来人家娃学是照上不误,反过来报复你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吗。想远点,小伙子,山不转路转,谁能万事不求人?人都有用别人的时候,给自己留条路吧,我走了,明天我最后来见你一次话,别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这也是你为领导解围的一个良机,不是王强原来就在你班上,你想给人家帮个忙还沾不上边呢”。

教育专干起身走了。可最后几句话简直是让李志明忍无可忍,他真想给这只忠实走狗脸上一记耳光,可他不能,他一个穷教师得罪不起,他只是瘫软地坐在原地没有动。专干走出去好长时间了,他还沉浸在愤怒中。

不知坐了多久,阮晓惠领着女儿康康回来了,他才猛醒似地赶快上前接过康康亲了一下说:“晓惠,吃饭了吗?”

“没吃,你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的。”她不愿告诉他自己在娘家吃过了饭以及他最近经常回娘家的事,她也不打算再领他回家去打扰她的老人。

今天晓惠似乎心情特别好,她在屋里转了转,把零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没有一句埋怨,然后又打开收录机,播放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插曲。《枉凝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歌声哀哀惋惋,晓惠不由一阵心酸,她不禁又想起了林中皓第一次向她表白爱情的那个黄昏。

那还是在去年她们买家具后的一天下午,她去林家送钱,本来应交给唐巧云的,但因为还要欠一部分,故想先和林中皓打声招呼,明天上班时再把钱给巧云,不能太不礼貌了。

下午,林中皓没出去,一见是她,似乎是在他预料之中的,洒脱地给她端来糖果和茶水。因为是老同学,她们谈得很投机,不一会,就谈到了她的家庭生活和他今后的打算,晓惠问了问:

“你和巧云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好!”林中皓突然失去了兴致,语音也随之低了八度。

“为什么?”阮晓惠有些不解,他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也该成家了,而且巧云是个很贤淑的女子,品貌双全,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知道。”

“我?!”晓惠的心抽了一下,难道他当时是真的爱她阮晓惠,而且还是那样强烈吗?难道他还在怀念我们中学时的那段朦胧的恋情?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飞快地一闪而过。她的脸一阵发烧,她马上想到今天不该来,给他一个挑明的机会。

“是的,你非常清楚。”他很快打断她的思绪,坚定地说:“我一直在爱你,而且我知道你同样也很爱我。不是吗?晓惠,只是我当时没有能力娶你,而你是一个女孩子家,不愿意主动表白,我们俩就是这样错过了的,我敢说,你也一直没有忘记我,请不要分辨,我心里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阻止晓惠回答的手势,接着又说:

“当然,这在今天也许已是非分之想了,只能是白日做梦罢了,我的这颗爱心是永远不能泯灭的。”

晓惠被这番话震惊了,打懵了,击昏了。她以为他早把一切,把那淡淡的一切抛入了九霄,她认为,粗心的男儿,根本就不理解她当时的心思。谁知道,他不但没忘,而且还那么强烈和真挚,她又想到了自己与李志明这么多年,李志明似乎没有对她这么深沉地、明白地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她不知为什么竟产生了一丝愤怒,对林中皓的愤怒,现在才想起我,早干什么去了,我已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落得你来说便宜话。

“你怕是另有原因吧,别拿我开心了,我已是孩子她妈了,知道吗?“她低着凤眼,底气不足轻声而又无奈地说。

“知道!”他答应得很干脆,并一下子站了起来直冲到了晓惠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谁拿你开心,我创事业,盖楼房,都是为了你,你不要再跟那个穷教师受洋罪了,我要给你一切幸福,而且我能够,你有孩子怎么样,只要你和他离婚,我马上就和你结婚,我,什么也不怕。我总觉得,我们两个是前世有缘的,否则,为什么老天要让我遇上你,又为什么让我明知道你已结婚,还死死地想着你,只是我们命中注定了要先分后合,对不对,晓惠?”阮晓惠在他那强悍地男子汉特有的求爱方式下屈服了,她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用那有力的大手使劲地揉搓着他,好象要把她揉碎了才心满意足似的,她第一次体验到了强烈地爱的力量。她静静地承受着,她满足地偎在他怀里,任他一浪高过一浪地热吻。

也许就是那个黄昏,打破了她平淡、宁静的生活。把她推向了这样一个整日焦躁不安、期盼、等待、失望、烦恼、幸福、痛苦相互交融的生活之中,她每天的情绪都在大起大落。她觉得自己象是走在钢丝上一样,整日提心吊胆,她又觉得自己从那以后,日日都戴着面具生活。

录音机里又换成了《葬花吟》,李志明在给康康搭积木。看到孩子,看到憨厚的李志明,她的心不禁涌过一丝愧疚。她下意识地关掉了录音机,想起了自己今日回来的使命。

“志明”

“嗯”,李志明顺从地看了她一眼。

“你调动的事说得咋样了。”事实上她已掌握了他调动的全部情况,只是不动声色地问着。

“人家说是你爸去打了招呼的,不准调我回去,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他不是不管我们吗?怎么又管起了我调动这档子事了呢?”李志明可怜巴巴的诉说着。

“哦,是这样的,教育局放你吗?若他们能放,那我们再想办法吧,尽量去作作他老人家的工作,你不要着急。”

李志明简直受宠若惊了,他觉得妻子太贤良了,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体谅他的难处,而且总是比他有主见,只要她肯帮忙想办法,事情准能办成。他又象平常一样,象个大孩子似的感激地说一声:“晓惠,你真好。”

晓惠听了,似乎有点不高兴,皱了皱眉,说:“我这几天不下乡,在单位整理个材料,我把录音机拿下去听听,天也热了,我想把一些冬装拿下去刷刷晒了,我收拾一下,你用车子帮我送下去行吗?”

“行,你收拾,我来帮忙。”

晓惠把她的所有的衣物都收拾起来一点不剩地捆了个大包袱,志明对妻子的作为从来不干涉,也不过问,他乐吱吱地帮着用自行车推到她的单位——离区镇二十里的小周乡政府。

王强恢复了学籍,仍然在李志明班上。其实当初教育专干反复给他李志明好说歹说,只不过是把他“看得起”一下,他答不答应并没有什么要紧,这种事有多少权大势宽的人均可做主,不一定非他不可。但这件事对于李志明这个平头教师来说,那是伤害了他的尊严的,是玷污了他做为一个教师起码的人格的。他也只能做着力所能及的捍卫!尽管无济于事,但他觉得良心上起码能平衡些。

因为王强的复学,学校不仅得到了原来的校舍修缮款,还增拨了伍仟元整修教师小灶房的费用,真是皇恩浩荡!

王强回到班上后,更加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可怜的胡英志整日得象老鼠躲猫似的避着王强,埋头刻苦学习,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过什么林中霞的事,只是同一个街上一块长大的,林中霞常问他些学习上的问题,他总是谦虚的、耐心地给她讲解。他知道他是娶不起林中霞那样的人的,他连想也不敢想,老实的爸爸、残疾的妈妈用仅有的能力供养他和妹妹上学,他有什么理由胡思乱想,有什么借口不好好读书呢?他也不应该有任何非分之想。

奇怪的是,林中霞竟然因王强的被开除而倒向了王强。她心里清楚,王强是为了她才打了胡英志。而与王老师的争执又是因为他们都批评王强,她不禁对王强产生了一些同情和负疚的心情,于是她去安慰了王强几次,男大女大的,来往稍密,就难免产生一些这个年龄的感情来。恩格斯把性爱的基本条件概括为:“体态的美丽;亲密的交往;融洽的志趣。”加之现在的人成熟得早,初一学生就知道了恋爱是咋回事,到了初三就开始尝试。电影电视又不乏其男女亲热镜头,所以,学生在高一谈恋爱已是比比皆是,是不算问题的问题了。

这样,班主任的工作就无形中多了一项内容。班上不但王强和林中霞在谈恋爱,还有好几对。他们经常晚自习下了后还在大坝上遛哒。

据同学们反映,昨晚,在河堤上,王强又与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干了一架。由于那些同学喊了几句难听的话,他就上前打了起来,王强也真无可救药了。

李志明的工作因王强的回班又显得忙碌起来,时时都要注意他的变化,而且王强还能呼啸班上一些纪律差的人一起闹事,做好王强的工作关系重大。

班上的事务缠身,家里又来了信,自妹妹考上大学远离家乡后,二位老人无依无靠,大人日日盼望着儿子归来,他又拿出昨天下午收到的一封信心烦意乱地看着:

明儿:

你好!前天一信不知收到否?

昨天你母因晾晒衣服时不小心,从高凳上跌下来,腰部扭伤,手臂瘀气浮肿,我担心她会不会因这一病倒而再难爬起,望吾儿速速归来探母病情,以慰病体。

我最近总在想如若调回来确实无望,吾儿不如辞职归田,或许做些小买卖也能养家糊口,现在政策好,你福田叔就凭着种植木耳,也成了几万元户了。当然,你饱读诗书,正当为国尽力,无奈自古忠孝难两全。家父我年事已高,风烛残年,无力再支撑门庭,家里何等需要你——我唯一的儿子。不赘述。望三思!盼归来!

父字

一九八三年四月十日

李志明从昨日接到家信至此,一直心绪不宁。的确,父母养育了他这个儿子,现在就等于没有他这个儿子,不能行孝于床前灶后也罢了,竟然还远隔千山万水。多少次父母有病都是邻居帮忙照看,父亲一般是不把那些情况告诉他的。父亲是个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他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给自己写信诉苦的,志明是理解父亲的,母亲一生辛苦,到老了还得劳碌奔波,他真是于心难忍。可是,目前岳父大人的态度,看来调回去的事就更是无指望了。怎么办?先请假回去看望一下吧,可班集体怎么办?还有许多工作待他处理。期中考试又要到了,今早才跟王强谈过话,还得观察他悔改的决心。不请假吧,可怜的妈妈一定是多么盼望他回去,在她的病中,自己若能回去,说不定她的病都能早日康复。晓惠好几天都没上来了,要回去得和她商量以后再说。

李志明匆匆地吃完午饭,把期中考试题出好,交给教导处,他骑自行车来到妻子的单位。

不巧林中皓也在这里。李志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认为她们俩是同学,也许是来办什么事或路过此地的,他不但没有注意到晓惠的尴尬,还兴致的说:“哦,中皓,你这个企业家,今天也有时间出来遛遛。快坐,快坐;不让,不让。”又对晓惠说,“你怎么没给中皓倒茶呀?”

“不必了,我是到农技站去,顺便来这坐坐,我走了,你们谈吧。”林中皓顺坡下驴,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么,办完事再来吧。”

李志明起身把林中皓送到了乡政府大门外,有几个人朝他望了望,他也不在意。也许正如人们所说的,妻子有了外遇,丈夫是最后一个知情者。送走林中皓,阮晓惠如释重负,她才言在此意在彼地问:“你今天咋有时间下来?”

“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爸爸来信了,你看看吧。”他顺手递过信,阮晓惠抽出信笺一看抬头称呼,就又递了回去,“是写给你的,让我看什么?”

“爸爸是急忘了,你别多心,妈妈从晾衣凳上摔下来跌得不轻,要我回去看看。”

“那你回去就是了,还消来跟我请假么?”

阮晓惠还在恨他打断了她与林中皓的密谈,她认为李志明是借事为由下来捉奸的。

“不是请假,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和你商量,你咋了晓惠,是哪不舒服还是谁给你气受了?”每当阮晓惠发脾气时,他的书呆子劲就来了,他根本不能理解女人复杂的心理,也许正是他这么过分的忠实,才使阮晓惠把他不当一回事,但他并未感觉到这些。

“……”真拿他没办法,晓惠白了他一眼。

“当然,这次回去不是大事,我想能不能顺便到县教育局催问一下我调动的事。可是,你爸爸又在阻止,这咋办呢?你能不能低个头去跟你爸爸说说,他一定是怕你一去就不回来了,你好好跟他谈谈,我们调过去以后可以常回来看望他们,再说,他跟前还有弟妹们照顾。”李志明幽幽地说。

阮晓惠简直是大吃一惊,她真不明白,难道李志明真成了呆书生,只知道学生、教本,他简直不食人间烟火,永远不谙人间世事。原来自己只是虚惊一场,看来他对她不但深信不疑,而且似乎永不会有任何戒心,她就壮着胆子把她这几天反复考虑的方案试着说了出来。

“志明,爸爸那里看来是说不通的,你调动是大事,我看我们俩离婚吧?”

“离婚,调动?!”李志明真是吃惊不小,他看到了阮晓惠今天不是跟他赌气的说法,而且说调动,怎么又扯到离婚呢?“别怕,是假离婚。”她想开个玩笑试探一下他的信任程度。

李志明想了两分钟,一副顿开茅塞的样子,憨笑的望着晓惠说:“哦,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们现在来个假装离婚,让你爸爸鞭长莫及,我调回去后,我们又复婚,再调你,是吗?你真行!”

“对,现在只能这样背水一战了,要干成一件大事不铤而走险是不行的,你没见有的人为了给孩子转商品粮,不就是离了婚,孩子判给父亲后无处安户口,国家就只得给小孩转商品粮,转后,人家又复婚。”她没想到李志明调动心切,竟然这样简单就答应了,看来她只得按部就班地往下演了。

“那离婚,人家能同意吗?以后还能再复婚吗?别人听说你离了婚要娶你咋办?”他还不傻。

“现在离婚,只要是双方都同意,手续很简单,再说,我们这种离婚也不涉及财产的分配和孩子的抚养,我表面同意女儿判给你,因为你调动先一起带她走,以后我一人调起也方便。至于改嫁,这事你我清楚,我们恩爱夫妻是万般无奈才离婚的,而且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我怎么会再嫁给别人呢?我不同意谁还敢逼嫁不成。”真是言之有理,李志明硬是佩服妻子的聪明伶俐,会处理问题。

“这可得保密,否则声张出去,就办不成了。”晓惠又补充一句。

“咱俩也立个‘君子协定’吧,以免以后……”李志明不知哪根神经开始管事了,竟然想要立个盟约。

“有这个必要吗?那你写吧,我签名。”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李志明真的认真地写了一张契约。

晚上他邀晓惠一起上,晓惠借口又说事多走不开,“再说,我上去了,你又一夜不能安生睡觉,明天还怎么赶车,你走吧。”

李志明又匆匆地赶回了学校,晚自习下了,他又办理了请假手续。给代理班主任交待了情况后,才疲乏地回到房间,不过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终于解决了一个久萦心中的问题。从老家回来后,他就要立即着手办理。

李志明返校后的第二天下午,他就手持离婚申请书来到校长办公室,要求给他开介绍信,他要离婚。校长被他闹懵了,不知他是真是假。

“怎么好好的要离婚呢?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哪,真让人不可思议,离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慎重。”

“校长,我是经过很长时间考虑了的,我们俩实在过不下去了,感情破裂到不能调合的程度,请你给办了吧。”李志明说着提前准备好的台词。

“你们都有那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儿,着娃看,有什么问题好好谈,你们吵架了?为啥要离婚,我看你从家里回来,晓惠不是还没上来嘛,怎么就?”校长若有所思地问。

“裂痕早了,我和她已无法生活下去了。”

“哦,有这么严重?晓惠同意不同意?”

“喏!”李志明递上晓惠的申请书和她们单位的证明。

校长无奈,只好说:“你下去把晓惠叫来,我和她谈谈,年轻人,一时想不开,气头上,解释解释是会回心转意的,去吧,你也冷静地想一想。”

“校长,我是想好了才来的,没有什么再说的了,你就给我办了算了吧。”这倒是句实话。

“那是这样的,要办也等你们二人一起来了再说。”校长倒是听到人家风言风语传说关于阮晓惠与林中皓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当然不一定是这样,但李志明又死活不说为什么,他也不好去说那些,那毕竟是谣言嘛。

“她不会来的,人家单位都已出示证明了,她不会再来这里听您劝说的,校长。”

如此这般,李志明曾三顾校长室进行软磨硬泡,校长只得答应教导干事先给他开个证明,校长心想,即使有证明,法庭还是要调解的,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离的。

殊不知,法庭竟连正常的调解程序都免了,很顺利的就给他们把离婚手续办了。女儿康康判给了李志明,财产是两人各得其现在所拥有的尚且放在各人跟前的一切,阮晓惠跟前自然是电器方面的,收录机、洗衣机、缝纫机和一个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李志明占居着不满一套的所有木器家具。在他看来现在的财产分割并不重要,反正最后还会都是他们的。

离婚后,晓惠就辞了保姆,把康康交给了李志明,李志明好说歹说让晓惠这个做母亲的带孩子,阮晓惠就是不答应。“娃判给你了,我再经常领着,别人会看出跷蹊的,你还是吃点苦吧,我领两年不都过来了吗?在镇上重新找个保姆,康康都大了,好领了。”

“行,我领着,我这个星期六下去看你。”他仍是深信不疑。

“还是不要来,离了婚是人所共知的,你再来就不好了,先忙调动的事吧。”

星期六下午,李志明总觉得坐卧难宁,他就领着康康,朝晓惠单位奔去。

晓惠很冷淡地对待他,而且对孩子也似乎没有想念之情,他刚坐下,就催他走。

“晓惠,我来时,没人知道,你我都知道这离婚只是假的对吗?”

“不,是真的。”她说的既认真又果断,脸上没有丝毫戏谑的神情。

“什么?”李志明的心不由得往下一落。

“原来是假的,现在是真的,经过这段假戏真做,我认真地考虑了我们过去的生活,你也不幸福,我也是一样,所以我看咱们干脆来个弄假成真算了吧。”阮晓惠一脸严肃,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别开玩笑了,我们两人走到一起已不容易了。”

“谁和你开玩笑,你走吧,我们已办过法律手续了,还是遵守法律的裁决吧。”李志明绝望了,他首先

想到的是自己被愚弄了。什么调动,也许她早就安心要离开他了,啊,我怎么这样傻啊。

“简直是个高级骗子,阮晓惠,你,你不是人。”李志明手都发抖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阮晓惠面前如此凶狠。

“行了,别在这撒泼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没有权利这样指责我了,你走吧。”说完阮晓惠先跑了出去,一下子不知去向,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康康。天变了,好象要下雨,看着这房间,这就是他曾经一手一脚帮着修整收拾的房间,这里曾留下过他多少美梦。看着这些家具,他真想把他用血汗购置的这些东西全部给砸了,但他终于忍住了满腔怒气,牵着康康走了。

妻子的突然背叛,真让李志明难以忍受。他病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重重复复的只有一句:“晓惠,你怎么这么狠,真的就离开我和康康了吗?”

校长派人把他送到了医院,老师们都觉得奇怪,刚离婚那几天,他还高高兴兴的,好象没有一点痛苦,怎么都这些天了,又突然变成了这样。

当他病好后,已变成了另一个人,那副可掬的憨态没有了,整个人骨瘦如柴,脸上象蒙着一层蜡纸毫无人色。大凡诚实的人,做什么都是诚实的,连痛苦都是这么实在。

人,有一种同情弱者的天性,当人们知道了李志明那令人啼笑皆非的离婚故事后,人们首先是替李志明愤愤不平,这时候才有人悄悄的告诉他。

“你真是太实心了,你当人家都和你一样正直吗,人家早和那个万元户好了多长时间了,难道你会一点都不知道?”

“你别瞎说,他们俩原来就是要好的同学,人家林中皓马上要与唐巧云结婚了。”李志明竟然一点都不信。

“好,我不说了,你等着瞧吧。”

李志明拿出了他曾经执笔写下的盟约,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晓惠只是鬼迷心窍,一时的糊涂,到哪日清醒了再与他复婚。

今年的夏天来的得特别早,已是热哄哄的。端阳刚过几天就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林中皓家里一派喜气,更给空气增加了几分热度。“听说今年太阳中的一个黑点爆炸了。”“天!太阳中的一个黑点的爆炸居然对与它遥隔几十万光年的地球有这么大的影响。如果地球上的哪一个黑点爆炸了还真不知是什么样子呢。”满屋子的人都在忙碌着。他们嘴上在说笑,手上决然没有停下来,他们正在为林中皓布置新房,唐巧云也在帮忙,但她显得有点心思重重,本来这些都应属于她。可是……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帮忙,为自己的厂长帮忙。

林中皓还在省城开会没回来,他是省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

林中皓的事业是蒸蒸日上的,而且他还能一家致富,不忘乡亲,利用自己的资金,帮助几十个贫困户办起了养鸡场、养猪场。他确实够得上个农民企业家,这次地区在评选省人大代表时他首届一指被当选。

“嗨,巧云,过来帮忙看看这个花贴正了没有。快点儿!你呀,就是磨磨蹭蹭的,要不怎会把这么好的姻缘都错过了呢。”木漆厂的一个油漆女工,是巧云最好的朋友。她高声大气地说。巧云的脸一红,走了过来。“行,好着呢,你办的事没有不好的。”

“听,你说话还捎带着我呢,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没见我们厂长就是一个爽性子人,干什么事都是说干就干,从不喜欢拖泥带水,你的性子太绵了,绵得让人家觉得窝囊,要不,厂长宁可舍你这个黄花姑娘去娶一个离婚有孩子的女人。我看那,厂长只图了那死女人的一张八哥嘴,那女人可硬是瞅准了厂长的荷包。”

“你不要胡说,人家两人上学时就是有感情的。”

“算了,你别再替那个臭女人辩护了,啥鸡巴感情,有感情早在厂长穷时就应该嫁给他了,还等到现在,人家功成名就,势大钱多了才眼红了,变着法子勾引人家,我早看她没安正心,他的那个男人还是个大学生呢,他不是赚贫爱富能抛下那个文弱书生吗?去听听社会上都怎样议论她,你还……没出息,我都替你窝气”。油漆女工简直是愤愤不平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厂长喜欢那样的人,只怨咱没有那福分。”唐巧云幽幽地说了一句,就去用毛线在墙上钉好的钉子上绕喜字,不再答话。

“不过,你也不要可惜,没跟才是好事,若跟了他,你们会合不来,以后再离婚就麻烦了。大姐以后帮你找个比他还俊的小伙子,咋样?”

“行了,找着了,还是先留给你自己吧,我早有了。”

“谁?!”她确实吃惊不小,这个缅腆的姑娘,今日如何这么大大方方地声称她有了对象了。

“一个当兵的。”

“真的?”

“谁哄你干啥?”

“怪不得你在这里帮人家收拾房间,心情如此坦然,哦,原来你是早有如意郎君了呀?你还真够不露声色呢,连我都瞒得这么好。你请客!”一边干着,她们一边笑着闹着。

阮晓惠这几天也请了假在娘家收拾东西,准备着再一次当新娘。

这几天她的心里很不平静,她庆幸自己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原来的婚姻解除掉了,而且找到了一个“财貌”双全的如意郎君,还是一个对她热爱有加的旧恋人。她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了,世界上的阳光仿佛都让她得到了。她要亲手绣一个漂亮的门帘,挂在她的新房卧室门口,一方面可展示女主人的才能手艺智慧,同时也能帮她流溢一些幸福。她被幸福包围了,她要让别人分享,要让别人感受,于是,她在一块粉红色的羽纱上面绣了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还绣上了龙飞凤舞四个字:“幸福之家”。

阮晓惠的爸爸和妈妈就像第一次嫁女儿一样,也在正正式式地准备着,因为他们没同意女儿的那一次婚姻。上次虽然是正式结婚,但他们认为那是没有经过他们的许可的,不算数。

阮知章开始听到女儿要离婚,他是百般阻挠,又到教育局干涉女婿的调动。当他从多方面知道和证实了女儿是为了林中皓才离婚,他简直不能自已。林中皓,岭南县甚至是他们这个地区屈指可数的新星人物——农民企业家,要钱有钱,要名有名,简直就是凤桥镇的风云人物,与这样的人结亲原是打着灯笼火把也再难找到的呀,何乐而不为呢。凭着他的半生经验,凭着他的人事关系,他赶快为女儿在离婚之事上助了关键性的一臂之力。他首先打通了法庭的各个环节,使他们的离婚手续办得畅通无阻,消除了夜长梦多一患。其它的努力,都是女儿自己的事了。他们成功了,他感到高兴,女儿终于醒悟了过来,世路难行钱为马。有了钱,就有了一切,这是他用几乎一生的时间和经验得出的结论。

他们要好好地嫁这个女儿,要排排场场的嫁出去,当然这些以后还是会换回来的,甚至更多。他为女儿买了席梦思床,应备皆备。尽管这些林家都有,但他还是要嫁,不能让林家笑话,不能让女儿过去受屈。

万事皆备。林中皓于农历五月初十从省城凯旋了,木器厂的工人都跑到街头来迎接他,这是他们厂的光荣,也是凤桥镇的骄傲,几乎全镇的人都拥到了新街,林中皓风流倜傥地走在人群中,和所有的人握手,打招呼。

阮晓惠,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无论怎么素妆打扮,在万头攒动中,她仍是鹤立鸡群的,陌生人是绝对看不出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的。林中皓一眼就看到了夹在人群中的晓惠,他的心简直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认为这才是他应得到的妻子,也是他要真正爱一辈子的女人,她敢于名正言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迎接他,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他这颗骄傲的男子汉的心里感到满足的事了。他快步走到晓惠跟前说:

“在家好吗?”

“好,你快回去洗洗吧,风尘仆仆的。”

说完抿嘴朝着林中皓送去勾魂的一笑。与林中皓同坐一车的外地商贩见到了阮晓惠,就挤过来在林中皓耳边说:“林厂长,艳福不浅那,还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内人,真是幸福幸福!”

林中皓陶醉了,他陶醉在阮晓惠那深深的爱情里,陶醉在群众的簇拥下,陶醉于事业的成功中,更陶醉在那种说不清的满足里。

林中皓回来的第四天,他们举行了婚礼。

婚礼的豪华排场、热闹在凤桥镇是史无前例的。凤桥镇新老街的居民家家户户几乎无一例外地都送了贺礼。待客是夜以继日的进行了五天五夜,浓酒把凤桥镇的大人孩子都醉倒在幸福之中。

学校的统考结束了,李志明所任的数学课单科成绩名列地区前茅。胡英志拿到数学独一无二的一百分,班级成绩总平均为全县第一名。地区以及其它各县分别派来了代表,要他介绍经验,他只是反复的说一句话:

“我是用良心来教这些学生的,希望当地领导也能考虑我的实际困难,把我调回原籍,让我也尽一点当儿子应尽的孝心,我别无他求。”

按常理他这样辛勤地工作,是无愧于这里的父老乡亲的。领导应该开恩让他如愿以偿的,可是,他想错了。

班级工作接近尾声,总结、鉴定,还有不统考科目的考试,登分,李志明每晚都要工作到夜深。在镇上请了个保姆,每晚七点就把孩子送来了,李志明只得赶快哄着孩子睡,太早了,康康就是玩着不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十点十一点了,每当这时他才又开始工作起来。

又是晚上十点了,康康刚睡下,李志明拿出学生鉴定一个个填写起来。

王强鉴定真让他棘手。王强在这学期最后一个多月里是有很大转变的,但与其他好同学相比还相差很远,就这李志明已对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王强与林中霞的恋爱关系也成为人所公知的秘密,为这个,他前天还找林中霞谈了一次话,希望她能和王强保持一定距离,大家都帮助他好好学习,一起上进。

“砰”,没锁上的门被重重的一脚踢开了,酒气熏天的王强木桩似的竖在李志明屋中央,瞪着一双血红的大眼睛直视着李志明,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李志明先是一楞,接着本能警觉地站了起来说:

“王强,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喝酒了吗?”

“呸!老子喝酒了,你咋了?”

“王强!有事你好好说,不要在这里撒酒疯。”李志明也大喝一声。王强一付醉眼惺松的样子。仍然朦朦的,这声大喝对他毫无作用。

“谁给你撒洒疯,我今天是要来教训你的,你不要雷打来了朝树上指,阮晓惠不跟你了,是你的无能,怨得了别人吗?你当林中霞出个什么气,还把我也扯进去,我告诉你,有本事与林中皓打官司去,哼!人家是明媒正娶!”

天,原来他竟是为了自己找林中霞谈话的事。这个王强也真是厚颜无耻了,他李志明根本就没提到过半个林中皓或阮晓惠的事,王强为什么把他的私事与工作扯到一块呢,他不明白。房子一下子显得很热,他拿起扇子,随手又朝王强递过去:

“你坐下,冷静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王强劈手夺过扇子,狠狠的扔到地下。“你少来这一套,我今天就是准备让你把我再开除一回,我去坐监狱。”

说完他就准备上来拉李志明的衣领要打架,李志明可真不是王强的对手,李志明一闪身让开了他。

“王强,你是真的不想再上学了吗?你不要自毁了前途,你以为你被开除有人说情,就可以任意胡作非为吗?王强,我多么希望你能变好,你的每一点进步,我都由衷的高兴,我找林中霞谈话还是为了你的转变,你怎么可以把这同其它我个人的什么私事扯到一起呢?”

“说得漂亮,天知道你是为什么,我现在可不跟你讲理了。”说完他狠狠地一摔头,准备朝出冲,又回过头来,“你等着吧。”

李志明还想叫住他,但看到他今晚是酗了酒的,跟他也说不清什么,一时心情特坏,他无心再写评语,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洗了洗,上床睡了。

过了两个星期,上边下了个文,把李志明调往县重点中学任教。

事情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要回是回不去,却又把他调到一个新的陌生的地方,他不知为什么。

不过这已是对他的照顾了,因为区委副书记一直坚持要把他贬到条件艰苦的社办中学去好好锻炼锻炼,但由于他课教得好,县中又点名非要他不可,所以他才幸运地被调到了县中。

李志明走的那天,许多学生、家长都赶来相送。

“李老师是个好老师呀!若让他把这一届学生送毕业再调走多好。”人群在议论,车开走了,胡英志和好几个同学都哭了。车开过林家楼时,林家没有一个人露面。

一九八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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