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流放南境,回到这危机四伏的京池,绝不可能只为了我。说吧,你来京池城到底有何打算?”温龄一走,杨颜毫不客气的拆穿了王亦阙。
王亦阙思考片刻,抬头看她一眼,道:“我想让你跟我回南境。”
杨颜轻声一笑,“珩之,我自小就生在京池城,在京池城度过了一半的岁月。这里繁华富丽,纤美丰华,我最是离不开。我不会跟你去南境的。”
“你就是太执着。”王亦阙叹了一声。
执着于往事,执着于爱恨,执着于景庄。
“方才那位万姑娘本姓温,是温家人。我本就放心不下你,特地寻她来给你看一看。倘若一月之内未见好转,你就必须随我去南境。”王亦阙十分惆怅的看着杨颜,又添了一句,“我这身体经不住这里的冰雪,撑不过京池城的寒冬。”
故而须得在立冬前回到南境。
“温家人?你找到他们了?”杨颜略微思索,颇为欣喜,“如此说来,方才那位万姑娘竟然是小来怡?”
王亦阙沉默不答话。
“既然你找到了温家人,可是见到温颐了?她可还好?”杨颜又问。
温颐便是那造养她的人,她与杨家老爷曾有一段情,阴差阳错未有结果,以至杨老爷终生未娶。温颐担忧他年纪大了,无儿女照拂,故而造养了杨颜做他的女儿。
杨老爷家大业大,待她视如己出。可杨家并未只有一个心善的杨老爷,还有叔伯的妻女,也就是杨颜名义上的伯母与堂妹,杨青罗和她娘。杨青罗父亲走得早,母亲粗俗市侩,所以她自小狭隘势利,心机善妒,这才有了后面与杨颜的交恶。
这其中大有曲折,需要细细道来。
“温悬壶已经过世了。”王亦阙垂着眸。
杨颜红着眼眶凝看他片刻,幽咽了一声,问道:“那温家可还有别人?”
“一把火烧光了,哪还有别人。”王亦阙淡漠道。
“你……”杨颜不可置信看着他。她认识的王珩之怎会是这样残忍心狠之人?
王亦阙注视着杨颜道:“当年在鹿血地,倘若不是温如松下了软筋散,我与岚山怎可能重伤?岚山怎么会死?鹿血地又何至于惨遭血洗?”
“温家难道不该绝么?”他的声音清冷,在咿咿呀呀的乐曲声中,更显清寂淡漠。
“该死的是温如松,其他人都是无辜,小来怡更是无辜。你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给你治病吧?这般深仇与利用,倘若日后她知道了,一定切齿拊心,与你势不两立。”杨颜抓住他的衣肩,神色担忧。
“她不会知道。”王亦阙冷冷道。
杨颜凝看着他,最终松开了手,道:“世事难料,你一定要做好打算。”
这时候温龄已经换好了衣裳,踏着阔步走来,“你们看我这身如何?”
王亦阙眼前一亮,扬起了笑容。
杨颜回过身看她一眼,怔了片刻。她束了发,发髻上横插着一支素白的玉簪,身上穿着墨青色衣裳,套了一件素色银纹的外衫,腰间系了一条白色腰带,垂下一条玉葫芦坠饰。
悬葫,悬壶。
杨颜一时之间恍惚,好似看见了温颐,哽咽两声道:“好看,特别好看。”
温龄听了十分得意,用南境腔调笑道:“我扮男装,只怕是要比门主还好看。你说是吧,燕绝?”
万姑娘,你这是陷我于两难啊!燕绝在王亦阙身后,双手稍微比划,悄悄朝她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好看。”王亦阙神情温柔,笑着替燕绝回答。
杨颜又看了万龄一眼,疑惑她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她也遗忘得一干二净。
未及她深思,青梅又来催了一次,杨颜遂命人带他们三人去往拢月楼雅间,自己匆匆回了后房准备。
拢月楼的大厅极高,中央有一处高台,对面是三层雅间。厅顶上覆盖着一层胭脂色的绸布作为承尘,上面垂下丝丝缕缕的红色流苏。楼中四墙勾勒着各色壁画,画上花样繁多,色彩缤纷,看过去精美绝伦。
三人坐下,又看了几场歌舞,杨颜这才登场。
楼中奏起异域曲子,杨颜戴着白色的面纱,赤着玉足,扭动白嫩柔软的腰肢来到台上。令人惊奇的是,她手臂上缠绕着一条红黑相间的蛇。那蛇与她共舞,形成一幅奇妙诡异的画面。
场下一片沸腾,满座拍手鼓掌,尖叫吹哨。
身段似蛇,步态如狐,舞姿妖娆妩媚,足下仿佛踏着轻云,轻盈而灵动,这与方才的她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杨颜的美有千万面貌,每一次见到都有新的惊喜,总叫人觉得新鲜。
就在气氛正火热时,厅中忽然一阵脆响,其中一方桌上的酒壶杯碗被人砸了个稀烂。砸东西的人长得高壮健硕,一脸凶相。他脚下一腾,便飞身上了台。一把抓住了杨颜的手,杨颜倒不畏惧,面上依旧娇笑如花。
“客官当怜香惜玉些,奴家手都疼了……”杨颜转动手腕,娇声不满道。
“别废话!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搞回家!”那壮汉粗鲁蛮横,声如洪钟。在场人中有一些江湖客,皆是武艺傍身之人。有一些打抱不平,冲上台来与他过招。
这时琼楼的护卫来了,那壮汉拉着杨颜的手与他们过招,护卫唯恐伤及杨颜,放不开手脚,一直处在下风。厅中人高声尖叫,人人窜逃。人群拥挤推搡,场面乱作一团。
雅间内,温龄见楼下一片混乱,心中一紧,立刻站起身来。
王亦阙压住她的手,笑道:“别担心,再等等。”
“啊!”忽的,只听得楼下那壮汉惊叫一声,松开杨颜的手。
杨颜臂上那红黑条纹的蛇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身上,快如闪电,伸出尖牙猛地咬了他一口。
“赤练!回来!”杨颜呼唤了一声,那蛇立刻松口,盘卷回杨颜手臂上。
杨颜手背垫着下巴,妖娆一笑道:“客官如此无礼,奴家也不能坐以待毙呀……咦?我好像记得我家宝贝儿昨天吃了好几只蟾蜍呢,也不知道那癞蛤蟆的毒液褪尽了没有。客官胆大,想必肚量也大得很,应当不会跟奴家这小女子计较吧!”
赤练蛇无毒,但是蟾蜍的毒液却足以致死。
“你!我还会再来的!”那汉子死死掐住被蛇咬破的伤口,伤处翻黑。他担忧自己性命,愤然怒视杨颜一眼,转身就走。
“你倒是有命再来!在我景庄的眼皮子底下抢了人还想全身而退?”一道清越脆朗的男音传来,有一穿着华贵精美的风雅公子从外面走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景庄身后的护卫立刻架着那汉子,将他拖了下去。
“顾大人来了……”对这奇怪的老少搭配,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人群中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景庄笑意盈盈,手上摇着竹扇,步伐悠闲,如同花间漫步般走进来。他身边的孩子见了杨颜,乖巧行了一礼,奶声奶气道:“阿颜姐姐好!”
“小云实好。”杨颜松了松疼痛的手腕,朝着那小孩子笑着点头。
杨青罗令人作呕,唯一令杨颜看得上的,便是生了乖巧可爱的顾云实。
“今夜我来迟了,你多担待。”顾景庄合拢扇子,朝她拱了拱手。
杨颜抿着笑看他,“来迟了要自罚三杯,连着小云实的份,要饮六杯。”
这是属于情人间的小情趣,微微暧昧,点点默契。
二人毫不在意围观人打量他们的暧昧眼光,并肩来到场内。景庄就着一张桌子坐下,杨颜上台控制了场面,大家复又安心就坐。待她将方才的舞跳完,便披着衣裳来到景庄身边,两人牵着手继续看台上的歌舞。
温龄深深不解,凝望着二人紧紧相扣的手,问王亦阙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
“日后与阿颜相处久了,你自然会慢慢知道,我也不便多说。”王亦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