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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妖娆:王爷别乱来 第1卷 第20章 削除兵权

看着她这个样子,云苏的眼中的光芒闪了闪,随即柔声道:“姐姐,我早说了,你就应该按我的法子去做,只要凤烨天没有了兵权,他便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本。”她的声音软软的,直说到了云葭的心里。

“姐姐,你身受圣宠,又怀有龙子,是注定要登上后位的。没了兵权,他不借你的力又能借谁的?而你的身后也有了他做倚靠,再无人欺你家世单薄,你二人联手,定能权倾一时,富贵无边。”说着她像是亲眼看到了未来的荣光的一般,带着羡慕的,倾慕的语气说道,“姐姐,到得那时,你们会有多快活啊,又会有多扬眉吐气呢?”

云葭似是被她说的情景迷住,低应了一声:“嗯。”

“这就对了!”云苏笑得灿烂,“男人有的时候想事情并不如我们女人一般细致,姐姐,王爷没有想到的,你得替他打算打算,想来,他日后知情,只会对姐姐感激不已的。”

这话云葭真的喜欢听,没错,云苏说得没错,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自己那样做了,日后阿烨知道了,会感激自己的。

“好。”

随着她这一声,云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时绯雨昏昏沉沉的任凤烨天抱着,只隐约感觉到他抱着自己上了马车,一路不知道嘴里在说着什么,一直在动个不停,她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嘈杂得令她心烦。

想叫那些人安静些,可是她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又是一阵晕眩的感觉涌上来,撑了一会,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身处在王府她的寝房里了,香雪睁着红通通的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

在见到时绯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猛的原地弹跳了一下,扯着嗓门就喊道:“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快!快去告诉王爷!”

告诉那家伙干什么?时绯雨很想制止她,但是却有心无力。

香雪喊完回过头,正看见时绯雨认真的盯着她看,她又是心慌又是心酸的上前一步,含着泪道:“小姐,你总算是醒了。”说着她哽咽一声,低声啜泣道:“小姐,你真的是吓坏香雪了。”

见她这么的伤心,这么毫无保留的为自己担忧,时绯雨心里一暖,身上也似多了些气力,她费力的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傻香雪,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香雪的眼泪流得更欢了,那汹涌的,澎湃的,决堤般的泪水,直将时绯雨后面的话全都淹没。

她一边声嘶力竭的哭,一边不住的摇晃着脑袋,头上梳着的两个圆髻在半空中划着惊心动魄的弧度,那弧度之大,摇动频率的频繁,直让时绯雨担心她会不会把头给摇掉下来。

她似乎只是又晕了过去,怎么这丫头这么一副大恸的模样。

“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姐……是香雪的疏忽。”

听着香雪哭泣声中断断续续的话,时绯雨的心一松。

原来这丫头是在自责。

时绯雨原本还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进宫的事,香雪受到了凤烨天的迁怒。

毕竟,当时虽然是云贵妃有召,但自己并未知会凤烨天,也算是偷溜吧?后来还晕倒在了皇宫里,按照凤烨天的个性,他不大怒才怪。

其实时绯雨想差了,她那时突然晕阙,凤烨天为了救醒她,早就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情迁怒香雪?

只是,她在凤烨天面前,一向将自己看得卑微,就算凤烨天对她好,她也觉得只是一时兴趣,又怎么会想到,那个人,也会顾及她的心情,会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会记得给予她尊重和骄傲?

时绯雨也是之前被凤烨天伤得太深,折辱得太惨,那人又是个喜怒无常,狠心暴戾的性子。

便是凤烨天对她再好,面对他时,她也总是忍不住会带上戒备。

这是一个人被伤害得太久了,痛得太深刻了的一种反射性行为。

知道香雪只是自责,时绯雨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这么一会,她只觉得身上的精力又恢复一些了,便有了心情跟香雪逗笑:“嗯,没错,全是香雪的疏忽,香雪你做事太不应该了,这么不对小姐我上心,对了,为了小姐我的安康,以后小姐的饭菜由你吃,小姐的衣服你帮我穿,啊!对了!顺便入厕你也帮我去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闻言香雪低声哭泣的声音一顿,下意识的欢喜不已的接口道:“好,以后香雪……”

才说了几个字,香雪便反应过来,这是她家小姐在逗她呢!什么叫以后小姐的饭菜由她吃,小姐的衣服由她穿,这种事情也是别人可以帮忙的吗?

还有入厕……提到这两个字,香雪又是皱眉又是扁嘴的,随即有些羞恼的大叫道:“小姐!”

“哈哈!香雪,刚刚你的表情……好傻哦!”时绯雨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

因那笑声,她那苍白得仿佛没有生气的小脸慢慢的晕出一点一点的血色,像是打上了极好的脂粉,看起来红润了不少。

凤烨天得知时绯雨醒来的消息便匆匆赶来,才刚刚跨进院落的大门,便听见她那虽然虚弱无力却愉悦明快的笑声,这笑声是如此的纯粹不含杂质,便像院里它的主人一般让人欢喜。

想来,她的身体应该无碍了。

凤烨天紧绷的心一松,匆匆而至的脚步也轻缓下来,便这么停在了院门,静静的站着,听着空中不停传来的笑声,心安定了下来。

站了一会,他抬腿便走,却是转身离开。

既然知道她已经无碍,那么也不急在这一时相见了,还有事,还待他去查明探究,晚上再来看她便是了。

他要查的事,自然跟时绯雨这次的病有关。

绯雨明明身体康健,却一再晕倒,明明身虚体亏,脸白如金纸,内里却又气血充足,那名大夫虽然只是略略说了一下,凤烨天却像是被人提了个醒。

这次时绯雨一晕,便是整整一个下午,他使人招来了一名颇有道行的术士,才得知她这种情况,不是病,而是被人使了术。

那人说得详实细致,话中条理分明,却字字句句如击在凤烨天的心里,让他半点作声不得。

原本,他自以为统兵有方,治府严谨,时绯雨在王府里,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但他没想到,世上真有人可以相隔千里施法,让他没有丝毫注意和警戒的,害了他的王妃!

而这样危险的人物,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或者说,那个人,竟然藏得如此深,让所有的人都毫无所觉!

如果不是这次时绯雨出事,如果不是自己清楚她的来历,自己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这么荒诞的事情!

那术士说的话,凤烨天每一个字都像刻在脑海里,没有丝毫遗漏。

“王爷,王妃此状,确是被人使了术法,而且旷日持久,今日才爆发出来。”

“王妃的症状,王爷也都知道了,此唤千里血契,却是术法中已经失传不知多少年的一门高深法术,可无视任何屏障,相隔千里而施术,而且三月方可术成,从施术那天至术成之日,每日必需施术人之鲜血滋养,一日都不可中断。”

“中此术的人,神智清明,身体康健,无任何不适,只会在术成之日前后疼痛三次,三次过后,受术人与施术人便会牵绊在一起,生死与同,故有此名。”

凤烨天对那名术士的叙述不是很懂,他只听懂了这个术法对时绯雨并无伤害,但是那“生死与同”四个字还是让他的心中多了极大的愤怒和不安!

影卫传来的消息,时绯雨身边所有的人在彻查过后,凡是有疑点的通通在他们查探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样悄无声息的在自己眼皮底下蒸发的。

那些人,有负责时绯雨饮食的,有负责她安寝的等等,几乎每一个涉及到她身边环节的地方,都被安排了人。

而那些人,原本都是他自己精心挑选安排的。

那下术的人到底是谁?他费了这么大的力,动用了这么大的力量,难道就是为了下这么一个不痛不痒,将他与绯雨牵扯在一起的术法?

这个术法到底还有什么用途,下术的人目的为何,又有什么深意,凤烨天完全都不知道。

生平第一次,他有种事情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明天就是云葭的生辰了,也是他与众人商定动手,报仇血恨的日子!

可是时绯雨的事一出,扯出这么一个隐藏得极深极深,让人无法揣度,分不清敌友的人之后,凤烨天的心有些没底起来。

他不知道那个人布置了多少,会不会针对他,他对付凤皋日时,那个人会不会插手。

这种看不清摸不透对方的感觉,让他如鲠在喉,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看来,原订的计划可能要有所更改了。

只希望,凤皋日不要太蠢,否则他不介意继续按原计划行事。

他凤烨天从来不惧怕任何人的威胁,要不是为了万无一失,要不是怕不能一网打尽,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个人是否会参与和出手。

阴谋和算计,他这三年还见得少了吗?

他只是不愿意破坏了复仇大计而已!他要那些参与了谋害父皇和母妃,策划主使了毁灭他的幸福他的一生的人,一个不留,全部都死!

所以,他的复仇必须完美,绝不容许一个人得以逃脱。

凤烨天冷冷的眯了眯眼,提脚踏入书房。

书房里,淮安和林利平已经在里面,见凤烨天进来,两人躬身见了个礼,不一会,陆续又有几人进来,这些都是凤烨天身边最为信任的幕僚文士,也是明日计划的执行人。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幕僚们互相商讨了下,觉得王爷的话有理,纷纷赞同。

见众人无异议,凤烨天便让他们把命令传下去。

事情做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凤烨天看了看夜色,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往时绯雨居住的院落走去。

他想去看一眼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种莫名心慌的感觉,总是觉得绯雨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这种感觉,在今天尤其强烈。

所以在接到利平差人送来的消息后,他几乎是没有停留的便匆匆赶往宫中。

想到这,他就不可避免的会想到云葭,想着她最后看向自己,眼里的伤心欲绝。

长长的叹了一声,凤烨天停下脚步,伸手在额头按了按,只觉得疲惫无比。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时绯雨下午被凤烨天抱回来时,那副脸如金纸的模样,众人看在眼里,都以为起码要将养一个月才会好转。

结果昏睡后醒来,不过几个时辰,时绯雨便站卧自如,脸色红润,一切与平常无异。

就连香雪,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病重,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色红润,行动自如的少女便是之前还病蔫蔫躺在床上的小姐。

“小姐,你真的没事?”用了晚膳,时绯雨安静的坐在房中发呆,香雪看着看着,忍不住又问道。

“没事。”见她一副将信将疑,随时想叫大夫的模样,时绯雨强调道,“真的!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去院外荡秋千,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好了!”

“别!”香雪连忙摇头,“小姐你就别逗我了!何况现在都入夜了,荡什么秋千。”

那你就别老盯着我看啊!

时绯雨很想这么说,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不止香雪,就连她也觉得很不对劲,她好得太快了!一晕过后便全然如正常人,没有哪个病人会是这样的。

也难怪香雪会这么小心翼翼。

她的病另有蹊跷!想着时绯雨又叹了口气,呆在这个世界越久,就越为这个世界的冷酷和无情心惊。

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离她越来越近,这让她害怕。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

她想回去,回到以前那无忧无虑,承欢双亲膝下的生活。

她不想跟任何人争任何东西,她只想回去!只想要回去!

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也是奢侈呢?

慕容敬轩出事了,玉佩也没有了下落,她要怎么办?

难道只是坐困在北域王府里,等凤烨天哪天厌倦了或是觉得自己占着的王妃位置太碍眼了,将她放逐或杀死?

不!她不要这样!她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时绯雨双手攥紧,坚定的轻轻的告诉自己:“自艾自怜是没有用的,绯雨,你要学会面对风雨了。”

她望着漆黑的夜空,轻轻的呢喃道,“回家的路纵使荆棘满布,我也要无所畏惧。”

瞬间,她已经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香雪,请王爷过来,我有事要跟他说。”她提声朝门外吩咐道。

“是。”

听着香雪的脚步声远去,时绯雨开始把之前脑海里一闪而逝的想法,仔细的,详细的,每一个环节全部都想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便静静的等着凤烨天过来。

不一会,她便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来,随后停在了门外。

“好了,你们下去吧。”凤烨天沉声道。

说着他推门而入,看见时绯雨正坐在桌前等着他,面色红润,眼里带着笑意,哪里有半点病重的样子。

凤烨天知道她本来就没病,所以也并没有觉得惊异。

一看见她,凤烨天的心就不由得软了起来,问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歇息了,怎么还没睡?”

“可能是下午睡太多了,睡不着。正好想了些事情,就找你来了。”

“想什么?”凤烨天刚刚从书房出来,还没来得及更衣,身上穿着的还是外出服,便顺手解了外裳,只着内衣走到时绯雨面前,将她一把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要说什么去床上说吧。”

这句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凤烨天的表情也是严肃而正经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另有歧义。

从小便被电视包围,饱受各种八点档狗血剧荼毒的时绯雨一听这话,马上就联想到了别的地方,全身上下顿时一片红通通的,尤其是脸上,直是要滴出血来。

“这么……这么不要脸的话你要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凤烨天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话不要脸?”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好笑的道:“你的脑子想的什么呀?我只是想去床上躺着说,可没说要对你做什么。”说着他勾了勾嘴唇:“难道是你想让我对你……”

还没等他说完,时绯雨逮着他腰间的嫩肉一掐。

感受到他身体一颤,几不可闻的闷哼了一下,时绯雨满意的松开手,笑咪咪的说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凤烨天直拿她的赖皮没办法,说话间已经走到榻边,他动作轻柔的将时绯雨放在里侧,然后自己和身躺了上去,一躺上去便抓住她的手腕,将缩在里侧的某人给扯出来,与自己的身体紧紧挨着,这才满意的开口问道:“好了,说吧。”

“我想到能让云贵妃一鸣惊人的法子了。”淡淡的一句话成功引起了凤烨天的重视。

他深邃幽暗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这么近在咫尺的凝视非常的有压迫感,时绯雨不由得低下头。

“时间不够了。”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方法很简单,如果你相信我,今晚便将人手指派给我,我可以连夜赶工,明晚夜宴时应该赶得及。”时绯雨的声音很平静。

“你身体才刚刚好,算了。”蠕动了下嘴唇,凤烨天很想这么说,最终却还是没说出口。

白天因为绯雨的事,他对云葭太严厉了,明日是她的生辰,既然绯雨已经想出了办法,身体也无碍了,就让她试试,也让云葭高兴一下,顺便让她知道,凤皋日根本不是真心要立她为皇后的。

“好。”

听见他说的这声好,时绯雨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似开心又似乎有点像嘲弄。

她的脸挨着凤烨天的肩窝,所以他并没有看到。

“事不宜迟,我们的时间不多,请王爷下令,把人指给我吧。”时绯雨挣扎着坐起了身。

凤烨天按住她,说道:“太晚了,先安睡,明日吧。”

“明日会来不及的。”翻了个白眼,时绯雨说道。

“你把需要的器具图样拿来,我先行叫人照着做出,明日你再亲自去验查。”凤烨天说了个折中的方案。

时绯雨想了想,好像也可以。

她拿出纸笔,一幅幅的写写画画,最后将一叠图纸交给凤烨天,她的绘画功力了得,白描的图画栩栩如生,可是凤烨随意翻阅了下,却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

唤来下人,时绯雨将图画分成两份,一份交给工匠,一份交给裁缝。

“告诉他们按上面的图样制好,明早我会去查验,有不懂就不忙着做,等明日我去。”她吩咐道。

“是。”下人领命后拿着图纸就出去了。

忙完已经是临近子夜了,凤烨天躺在床上已是困意深深,他伸出右手低声唤道:“绯雨,上榻了。”

“嗯。”时绯雨轻应了一声,缓步移向床榻,刚刚靠近,就被一双大手拦腰搂上。

凤烨天手一提,将她提至自己身上,按住:“睡吧。”

时绯雨感觉到他说话间胸膛的震动,不由得拿手抵在两人身体中间:“这个姿势我睡不着。”

说着便往右侧移了移,无奈凤烨天的右手正按在她的腰上,只一移也只是原地扭了扭身子。

凤烨天硬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翻了个身,正伏在他身上的时绯雨一下就掉到他的右侧。

凤烨天的手搂在她的腰上一直没松开,拍了拍她的屁股,他睡意盎然的声音响起:“安睡吧。”

才说完,自己便沉沉睡去了。

时绯雨微微仰了仰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放好,两人便这般紧挨着睡着了。

时绯雨醒来的时候,婢女们正在给凤烨天更衣。

沉肃的黑,金龙盘在其中,四边绣着银线,脸上覆着青鬼铜鬼的凤烨天在着上这一袭朝服后,身形峻伟,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威严中又含着无边煞气,这两种气势混在一起,直让人不敢逼视。

时绯雨看得目不转睛,心想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无论身着什么样的装束,都自有一种天生不凡的气势。

她痴望的模样取悦了凤烨天,他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问道:“为夫好看不?”

“好看。”时绯雨还处在失神中,听了他的问话,想也不想的点头,唯恐他不相信,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凤烨天淡笑不语,眼角的余光掠过正给自己系扣的微微颤抖着的手,心想,也只有这个女人,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看,别人,可是觉得像在看鬼一样。

时绯雨才回答完,就清醒过来,对自己适才的花痴行为非常的无地自容。

她也不唤香雪来,随意的拿了件秋裳穿好,再给自己随便盘了个大方简洁的发髻,硬是赶在凤烨天前面,飞快的,逃跑也似的冲出房间。

“我去看看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直到她冲出几步远了,余音还在房间内久久不息。

凤烨天嘴角勾了勾,有些失笑。

他的绯雨害羞了呢。

着装完毕,凤烨天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时绯雨一路小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这一停,就想起了自己还没问,那些图样,都交到哪里订制了。

还好,不一会香雪就赶了过来。

“小姐,好好的你跑什么?”她埋怨着,给时绯雨打理下有些凌乱的发髻和衣襟。

“呵呵……”时绯雨干笑,随即连忙问道,“香雪,王府的工匠坊在哪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小姐要过去?”

“嗯,有东西要准备一下。”

“是什么?”香雪有些好奇的问道。

“云贵妃的生辰上,能让她一鸣惊人的物事。”时绯雨神神秘秘的说道,“今晚你就可以看到了。”

香雪的好奇心完全被她勾起了了,缠着时绯雨问她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用尽了办法,时绯雨也只是一脸神秘的笑着对她说保密。

想出那件物事,时绯雨并没花太久的时间,因为这个世界她知道的,可以利用的东西太少了,很多21世纪的物品都没法在这个世界重现。

那件物事,正好是制造极简单而又很实用的东西。

工匠坊离王府并不远,马车只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跳下马车,时绯雨兴奋的拉着香雪直冲向大门,在距离大门十几步时,门外站立的侍卫一声大喝:“什么人,这是北域王府的工匠坊,不得随意入内,速速退去!”

随即听见铿锵拔剑的声音。

时绯雨马上开口表明身份:“我是王妃,有事要进去。”

那侍卫打量了时绯雨一眼,却没有动弹,站得笔直的冲她伸出手,说道:“请王妃出示令牌,王爷有令,无令牌不得入内。”

时绯雨大汗,怎么自家王府的工匠坊搞得跟军事重地一样的,凤烨天不会拿军里的那一套来治家吧?

她本是匆匆而来,身上根本没有带什么令牌,而且凤烨天也没说要令牌才能入内啊。

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她身后一名护卫策马上前,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扬声说道:“令牌在此。”

那侍卫仔细打量着那令牌,验看过令牌真伪后,他收剑向后退去,站立回了原来的方向。

那护卫退回时绯雨身边,下马行礼道:“王妃,王爷令属下带您前去制作的工坊。”

“嗯。”时绯雨点点头。

她由刚刚那侍卫的表现也看出了,这个工匠坊对凤烨天的意义不一般,现在他又派人给自己引路,怕是里面有些东西,是不能让自己看到的。

不过,无所谓,自己对那些也没有好奇心。

香雪被留在了外面,那名护卫说王爷说了,只能王妃一个人进去,时绯雨也没办法,只得将她留下。

那名护卫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进入大门后,沿着直道走了没多远,那护卫便带着她转了个弯,往右侧的一个拱门穿过,拱门后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成堆的堆放着木头和器物,忙碌的人们穿梭着,空地的右侧建了一座大屋,梁柱直有三丈高。

时绯雨跨进去,只见里面分隔成一间间的小屋,每个小屋里各有一名匠师在忙碌着。

那名护卫唤来了几位匠师,向时绯雨禀道:“王妃,这就是王爷指派给您的匠师,昨晚您给的图样他们已经做出大半了。”

听说已经完成大半了,时绯雨有些惊异,她原本还担心他们看不懂图纸呢。

一名稍年长,嘴上留着短须的匠师上前行礼,道:“王妃所画图样上的物事巧夺天工,精妙非常,不知是何人所授?”

“是啊。”又一名匠师行礼踏出,“我等看后受益匪浅,愿王妃请高人出来一见,受我等一拜。”

接着,几名匠师齐齐一行礼,时绯雨张了张嘴,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随便画出的图样,竟然得到他们这样的尊崇,不免有些心虚。

她原本还想随口说是自己画的,此刻见此情景,哪里还敢承认,便编了个谎:“这是本宫偶然所得,那名高人已经飘然离去,实在不知那高人姓名,诸位抱歉。”

几名匠师听了神情都颇为失望。

时绯雨连忙转移话题:“先行做好的东西,能否给本宫一观?”

谈到正事,那些匠师也从遗憾中清醒,连忙道:“王妃这边请。”

时绯雨细细看了下他们做出的物品,跟图样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免感慨古人的科技实力也很发达啊。

一个早上,她都在场看着他们做剩下的东西和将做好的物品在一起,偶尔有匠师不太懂的地方来问她,她也按着记忆的东西给他详细解说。

因为时间紧急,一众匠人紧赶慢赶,连午膳都没用,总算是赶在下午之前把东西全部都赶制了出来。

谢过众人,时绯雨在那名护卫的带领下,又往裁衣坊赶去,那里,一团巨大的牛皮缝制的物事正躺在院落空地中间,旁边的几名绣女正按她的吩咐绣着手里的云锦。

时绯雨到的时候,还有几样物品就能完成了,她便回王府用了午膳,回来时正好拿货。

一切准备妥当,时绯雨又驱车赶往皇宫,她要去布置会场。

云贵妃的生辰很是浩大,因为同时几个戏台同时开戏,宴请的权贵也极多,所以夜宴的地点没有定在宫殿内,而是在殿前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上。

时绯雨到达时,奴婢侍从们已经在布置会场,因为凤烨天已经跟云葭说过此事,因此时绯雨来时,有几名奴婢在旁边候她差使。

一通忙碌,将布置全部完成,时绯雨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斜斜的挂在天上,并没有西落,不过,看样子,也快了。

时绯雨看了看自己,一身尘土,裳服污垢不堪,发髻凌乱。

因为有些布置奴婢们不是很理解,时绯雨必须亲自上阵安排,所以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已经有人驱车入宫,她急忙回到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回王府,好打理下,与凤烨天一道入宫。

回到北域王府,时绯雨一进大堂,就看见凤烨天正端坐在中央,她来不及跟他打招呼,旋风一样就冲回了自己的寝房,招来香雪和一众婢女。

不一会,梳妆更衣,时绯雨焕然一新的出现在大堂。

在凤烨天的注视下,她大方的旋了个身,笑嘻嘻的问道:“这身怎么样?”

时绯雨没有像其他与宴的贵妃一样,穿着着繁复庄严的正装,而是换了一袭典雅的宫装,头上挽了个贵气的发髻,简洁大方,又不失庄重。

“不错,只是有些泯然于众人。”凤烨天淡淡的道。

时绯雨轻笑道:“你倒会说话。”

何止泯然与众人,时绯雨知道,自己这样的穿着,到得宴会上,可能连一些得势妃子的贴身宫女都比不上。

不过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会她的布置可是会震惊全场的,再打扮得超凡脱俗,那就太高调了。更何况,她另有打算。

凤烨天缓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走吧。”

“嗯。”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到得宴会的场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场地的四面八方每隔十几步远,便燃起熊熊的火把,直把整个宴会现场都照得亮如白昼。

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一地乌鸦鸦的黑色脑袋,其中婢女们轻纱飞舞,香气飘逸的穿梭其中,忙着给各桌上酒水和吃食。

凤烨天携着时绯雨在左侧第一排榻几上落座,时绯雨坐在他的右侧,她看了看人还没有来齐,靠近凤烨天低语道:“我去跟云贵妃交待下一会要注意的事项。”

“好。”凤烨天点点头。

时绯雨站起身,往云葭的寝宫走去。

云葭此刻正赞叹地看着挂垂在自己面前的拖曳了一地的流云飞纱,那华美难言的盛装彻底俘获了她的心,让她爱不释手。

整套裳服都是用金丝银丝缝制,正中图案绣着飞凤游凰,后面用大量银丝绣祥云飞天,仙气袅袅,直不似凡间俗态。

“这套裳服是新制的?”她问道。

那宫婢低着恭敬地回道:“禀娘娘,是北域王府送来的贺礼,请娘娘在今日穿着。”

云葭大喜过望:“是烨天送的?他倒是有心了。”

阿烨,你还是我的!云葭之前对凤烨天的怨怼已经烟消云散,此刻心中满满都是对他的爱恋。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如果不是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真想召凤烨天前来,跟他好好说说话。

这时,一个宫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北域王妃求见。”

云葭轻哼一声,头扬得高高的,说道:“传她进来。”

“是,北域王妃有请。”

时绯雨提裙跨了进来,云葭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这个女人还算识相,没像上次宫宴一样穿着来抢她的风头,打她的脸。

见了礼,时绯雨抬起头,微笑道:“娘娘,我是来给您说下一会一些注意事项的。”

云葭早从凤烨天那得知了一部分,因此有些漫不经心的回道:“烨天已经告诉我了。”

“小心无大错,娘娘,我们这次可是要真正的飞天哦!”时绯雨坚持道,她的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哦?”云葭还是第一次从时绯雨口中得出她给自己准备的节目,不免有些动容,瞬间便是激动。

飞天?真正的飞天?难不成……人还可以像神仙一样飞起来?

不对,刹时她又冷静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是像上次的花魁大赛那样,将自己吊起来?刚一想到,她立马又否决,不,这也不可能,自己乃堂堂贵妃,怎么能跟那些花楼红伎一样吊起来,这样不仅大损颜面,还有伤国体,那么……她到底是要用什么法子?

云葭不免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王妃可以跟我细说吗?”她第一次和颜悦色的跟时绯雨说话。

她不是没去看时绯雨准备的物事,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出个头绪,因此,对于时绯雨准备干什么,她是一无所知。

“娘娘到时候就知道了。”时绯雨神秘一笑,“时候不早了,娘娘先换上面前的裳服吧,一会我会给娘娘打造无比适合您的妆容。”

时绯雨既然不说,云葭也不再追问,就像时绯雨说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是早点梳妆更衣的好。

宫婢们一番忙碌,待云葭更好衣后,时绯雨敛裙上前,开始给她梳妆,看着铜镜里在自己身前像奴婢一般忙忙碌碌的时绯雨,云葭说不出的快意。

时绯雨特意将自己的化妆盒带了出来,没办法,她要给云葭化的这个妆容,没有这个还真不行。

想着自己的宝贝化妆品一点点的少下去,时绯雨别提多肉痛了。

化妆比更衣足足多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当云葭转过身时,对上的是候在一旁的宫婢震惊的眼神。

难道有什么不对?云葭暗忖,可是铜镜里她隐隐看见,却是极美的。

就在她微微蹙眉之际,几名婢女忽然跪在了地上,头伏得低低的,颤声道:“娘娘息怒,婢女无状,窥视天颜,请娘娘恕罪!”

说罢一下下的嗑起头来,那一声声的闷响,摆明了主人有多么的用力。

这下由不得云葭不惊异了。

屋子里还有一名婢女是站着的,她是云葭的贴身婢女,此刻望着云葭的眼神也是震惊中带着敬畏,那近乎仰望的态度让云葭舒适无比时又疑惑万分。

她的眼神转向时绯雨,后者只是轻轻一笑,说道:“一会宴席开始,皇上派人来相请的话,请娘娘推却吧,我向您保证,节目过后,您会震惊全场的,不,”她否认后又极度肯定的说道,“会震惊整个世界,倾倒无数国家!”

“你……是说真的?”云葭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时绯雨说得太确切太真实太肯定,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一刻的开始了。

“千真万确!”时绯雨用力点点头道。

“好,本宫信你一次!”说罢云葭转身唤起几名婢女,吩咐道,“给皇上传个信,便说今日本宫要在生辰上表演贺凤翔国祚长存,一会宴席请皇上先行。”

“是!”

时绯雨看着这一幕,微微转头目视远方,漆黑的夜空下,远方的天空被宴会的灯火燃得通红。

她看着露出淡淡的微笑,今天之后,她就要跟以前的自己道别了。

就让他们看看,当凤凰振翅翱翔那刻姿态的华美!

天色已经全黑,满地的权贵已经全部落座,随着皇上与后宫众人入座,夜宴正式开始!

没有看见夜宴的正主云贵妃跟随皇帝入席,底下的权贵有些窃窃私语,纷纷看向正中央的主榻。

凤皋日见状,头轻轻一侧,举起酒斟朗声道:“贵妃欲在生辰之是为贺凤翔国祚长存而表演,朕心甚慰,诸卿请饮!”

说罢一口饮尽。

众人纷纷举杯,齐声道:“谢陛下!”

凤皋日微微一笑,说道:“听闻贵妃的表演是北域王妃为她特意准备的,三弟有心了。王妃巧思过人,朕很期待表演。”

这话却是对凤烨天说的。

凤烨天将手中酒斟一饮而尽,回道:“不过小技尔,能得皇上青眼,是她的荣幸。”

听见两人对话的众人纷纷了然,有人想起了上次宫宴时绯雨的震惊全场,不免对她这次为云贵妃准备的表演期待万分,连看向场中歌舞的心思也淡了,一心观望等待云贵妃的出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歌舞表演终于告一段落,当众美人们妙曼的身躯向后退去,隐入黑暗,忽然,像是一阵清风吹来,四周的灯火齐齐一暗,竟是在同时被熄灭。

众贵人一惊,还不等他们惊叫出声,忽然从四面八方盈盈飘起点点灯光,那灯光一闪一闪,如暗夜星辰般,飘忽着升起,刹时布满整个宴会场地。

那飘渺的,闪烁的莹光,衬得整个宴会如仙境一般。

忽然,钟鼓声乐大起,众乐齐齐弹唱着,乐音飘渺,空灵,从四面八方各处响起,众人听来,竟像置身在仙音梵境,心中为之一清。

正听得如痴如醉之际,忽然听得一人大叫,叫声惶惶然来带着无比的敬畏:“那……那是何物!”

众人随着他的叫声抬头,却是看见从云贵妃的寝宫方向缓缓的,一座云台飘然而来。云台外围环绕着作飞天之舞的四名仙子,那仙子彩带飘逸,腰间纤细,面容或圣洁或妖媚或威严或怒目,舞姿也因面目表情不同而各有不同。

云台上,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悄然而立,因为云台太过高远,众人看不清两女的面容如何,却隐然可以感知那凛然高贵的风姿,尤其前面那名女子,更是高贵华美不凡,威严庄重,那向下投射在众人身上的眼光,竟有些让人不敢逼视。

“这……这莫非……”一名老态龙钟的老臣巍巍然站立,指着云台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有一人大叫:“莫非王母娘娘显灵,宴上显身,佑我凤翔国祚万古长存?”

此言一出,众人皆色变,有几人立时跪伏在地,大呼:“王母娘娘显圣,吾等恭迎!”

这几人一跪,其余众人也纷纷的跪下,杂乱无比的喊着口号,一片混乱景象。

一片黑压压伏低的身影中,夹杂着几个昂然独立的身影。

凤烨天震憾的看着面前的一幕,他没有想到,时绯雨的所谓的新意,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这何止是奇事祥瑞,这……已经是神迹了!

绯雨,竟然有如此才能!这种才能,甚至已经可以左右国之平衡,影响国家安宁了!

凤烨天的想法并不夸张,在冷兵器时代,在最高权力顶点才站着智慧人群的古时代,在民可愚之以奴的这个时代,时绯雨这样的才能,对于当权者来说,是多么的难得和渴求。

那种渴求,就像是毒品成瘾者对于毒品的渴求,那是疯狂的,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收拢在手中的。

想到这里,饶是以他的心志城府,也不免变色动容。

从此以后,他的绯雨就要展现在世人的面前,要暴露在血雨腥风中了!

这个认识让他攥紧的双手越收越紧,指甲深深插入肉中也浑然不知。

同样震憾动容的还有凤皋日和夏禾。

看着那缓缓靠近的云台,夏禾眼中光芒闪烁。

他之前,是完全没有把这表演放在心上的,本来也是,一个女人,就算再有巧思,又能起多大的作用,翻多大的浪花,却没想到得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云台,不知是什么物事,竟能带人飞天!如果用在他处,必定是一件大利器!

时绯雨,竟然有这么大的才能。

这样的人,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若不能,就一定要除去!

想着,他的眼里泛过冷光。

凤皋日更是激动得两眼放光,看着地上那跪了一地的众人,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舒坦。

这是他统治的凤翔啊!这是他在位治下的凤翔啊!在他在位的时候,竟然出现了王母显圣的神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上苍冥冥之中,是庇佑着凤翔的!

他果然是承天之运,禀天之道,一统天下的天之子!

云台继续缓缓的从空中慢慢飘向宴会现场,就在到达宴会上空时,云台忽然停顿了下来。

这时,众乐同时停止,空寂中,击筑声一下下一声声响了起来,那声音节奏分明,每响十下,便有一种乐音加入进来,依旧是简短有力,长短不一的敲击弹奏。

就在乐音渐渐凝成一线,变得庄重而肃穆时,一匹泛着彩光的锦锻从云台中飞射向凤皋日所在的主榻,拱卫在侧的侍卫飞身而上,接住了那云锻的一侧。

忽然有人向他传音,让他将云缎的一侧钉在地上。

这时,那云台上高高在上,华贵难言的人影动了,她由身后的女子牵着,向云缎的那一侧缓步行去。

那名女子先行站在云缎的侧边,微笑牵引着她到来。

此时云台已经飘浮在众人上空,高度适中,这名女子一动,众人立时眼前一亮,只觉得她的动作说不出的清灵飘逸,竟有凌云之姿。

仔细一看,那女子广袖宽袍,轻纱拢身,一袭白衣飘飘,如仙似幻,举手投足间似不带一丝烟火气,丝毫不比那华贵女子逊色。

两女在云缎上站定,下一刻,众人惊呼出声,那两名女子竟双双并肩向着云缎上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稳稳立在云缎上,那凌空而立,衣袂当风,飘曳行走的风姿,直迷了在场众人的眼。

“风姿飘逸,空灵动人,清丽脱俗,不似人间俗物,莫非此女是广寒仙子?”有人呢喃出声。

这话一出,他四周的众人纷纷应和。

“确是如此。”

“有生得见如此奇景如此佳人,今生无憾哪!”

“如此风姿,如此佳人!倾国倾城不若如是也!”

众人说话间,两女已经行至云缎末端,白衣女子先行,下云缎后,扶着身后华贵女子的手将其牵引下来。

站定后,两人同时向凤皋日福了福身,清声道:“吾等代表各位仙家,恭祝吾皇龙体安康,凤翔盛世太平,国运绵长,万古长存!”

这一席话说得凤皋日龙心大悦,仰天长笑,他连忙说道:“仙家免礼!”

两女一福起身,身形俏然而立。

一名近侍离两女较近,他细细端详了下,忽然大惊道:“这……这王母娘娘怎好似云贵妃?”

宴会中此刻一片寂静,他的叫声虽小,却被众人清楚听入耳中。

凤皋日听了后也是一怔,他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看了几眼,他迟疑地唤了声:“爱妃?”

那华贵不凡,眉宇间威严庄重,凛然不可犯的美人淡淡一笑,说道:“陛下不用担忧,吾借她之身,一刻之后即归还。”

这是时绯雨交待,一会下去宴中,只可说自己是被王母上身。

云葭也颇为赞同时绯雨的说法,毕竟,能被王母选作凡间替身,自身肯定也是不凡的。

这比她直接暴露身份效果好太多了!

这下,看那些老臣,还有什么话好说!云葭心中得意。

凤皋日还有点将信将疑,浓眉一蹙,还待说什么,一名近侍上前对他耳语了几句,却是说:“皇上,贵妃说,暂时不能泄露身份。”

凤皋日也不是愚笨之人,一想之下便明白了王母与云贵妃身份的天差地别,当下点点头。

转过头,他庄重行礼:“是朕唐突,仙家勿怪。”

云葭哪里敢受他的礼,微侧身避了避,说道:“陛下乃真龙天子,位尊与吾平等,不用行此大礼。”

众人大哗,看向凤皋日的眼神敬畏非常。

凤皋日也是喜不自胜,看着云葭此刻的高贵不凡,心中一热,朕之***,正当如此!

夏禾看着台上你恭我敬的一幕,敛眉饮了一口酒。

云葭又继续说道:“吾在天庭听得此女祷告,为诚心所感,特下界一行,如今祝贺以毕,当回。”

说罢昂着头扫了众人一眼,在那白衣女子的牵行下,向云缎走去。

缓缓从云缎步回云台,那云台在迎回两人后,又缓缓升空,渐渐的,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霍然,凤烨天猛的站立起身,他的动作太猛太过突然,竟将向前的榻几推翻在地,酒水食物洒了一地。

凤皋日看着这一幕,不悦的对他说道:“三弟,此等华宴,你失态了!”

凤烨天却是理也不理他,只直直看向那飞离的云台。那云台飞离的方向,并不是云葭的寝宫!

“三弟!”见凤烨天对自己所言毫不理睬,凤皋日几欲发作,再度提声唤道。

他的话音刚落,凤烨天忽然一声长啸出声,凤皋日大惊,还以为他有所埋伏准备对自己动手,连忙往地下一趴,大叫道:“护驾!快快护驾!”

却只听见凤烨天长啸过后忽然一声暴喝:“绯雨!”

那声喝声如此暴烈,声音穿透风声穿透云层,直传到两女的耳中。

云台上,两女同时回头,凤烨天依稀看见时绯雨嘴唇蠕动了下,手朝他挥了挥。

风吹起她的纱衣,在空中蹁跹飞舞,烈烈风中俏然而立的她,白衣胜雪,身形飘摇,似风一吹便会消失无踪。

凤烨天看着看着,一阵心痛难当,寒意从心头遍布全身。

他看得懂那个动作,绯雨是在跟他再见!

再见!

她这是要走!要离开他的身边!

凤皋日狼狈的爬起身,他此时也看出了不对,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夏禾。

见他的视线看来,夏禾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在虚空中向下按了按。

这是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凤烨天此刻目眦俱裂,他一跃而起,竟是向着云台飞离的方向急奔而去。

他的身后,跟着时景魁的身影

两人的速度极快,只一眨眼,人便不见了。

一片喧哗不解中,夏禾微笑着饮尽杯中的酒斟。

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时绯雨却主动离开了凤烨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酒斟挡在面前,他的嘴嘬成圆形,无声的召唤讯息传出。

京都一处院落中,几名正闭目养神的黑衣人蓦然起身,相互对视一眼,一个看似领头的人说道:“主上发出讯息了,速将消息放下各处,搜寻一名叫时绯雨的女子!”

“是!”

云台上,云葭的神色复杂,看着一脸平静淡然的时绯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离开?”时绯雨的笑容有些勉强,带着淡淡的嘲讽,“如果再不走的话,你会对我下手了吧?”

云葭心中一惊,喝斥道:“你胡说什么?别血口喷人了!”

时绯雨瞟了她一眼,说道:“你怕什么,这里是云层高空,除了你我,谁也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那你也不要莫须有的污蔑本宫!”

时绯雨见云葭怎么也不肯松口,也不想再跟她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也没那个耐心。

她们这些女人早在宫中磨出一副厚脸皮和毒舌嘴,小心过了头,也谨慎过了头,其实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会想要离开凤烨天,想要回家,就是不想过这样近乎自虐一样的生活。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到了地方我就会下去。”时绯雨的表情有些恹恹的。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凤烨天,但是事到临头,听了他那声暴喝,她回过头,竟似看到他绝望的神情,让她以为,他是对她不舍的。

哧笑了一声,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时绯雨你醒醒吧!人家为的是你旁边的大美女,可不是为了你!

这么想着,还是有水汽雾上视线,她微微侧头,任冽冽冷风将泪意风干。

云葭心中却非常快意,那种快意是从内而外,由心至身散发出来,虽然她敛眉垂眉,也挡不住眉宇间的喜意。

时绯雨看了,忽然非常的不高兴,决定吓吓她:“我不高兴着呢,你怎么能这么开心?好歹收敛点吧?你就不怕我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云葭吓了一跳,不由得往角落缩了缩,声音颤抖地道:“你……你敢?”

可惜那声音如果大一点,果断点好了,偏偏说得色厉内荏。

时绯雨很想笑,忽然下面传来隐约的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她面色一变,低头像下看去,只看见一条白线往云台这边追来,当先打头的人可不就是面上覆着青铜鬼面的凤烨天!

他竟然不死心,一路追了过来,还招来了他的亲卫。

时绯雨顾不上云葭,她只知道不能被凤烨天抓回去,否则,就真的只能被囚禁一生了。

“你抓稳了!”交待了一声,见云葭快速的抓住固定物,她快步走到燃料台上,抓着气阀的手用力一转,将之开到最大。

火势大旺,云台加速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飘去。

眼看就要躲进云朵中,在漆黑的夜色中消失无形。

凤烨天向前急冲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身边的一名亲卫急了,拿下背上的弓箭张弓欲射,凤烨天余光看见他的行动,伸手便夺了过来。

这么高的空中,那云台若被箭射中坠落,在里面的时绯雨和云葭决无幸免!

他怕有人擅自做主,更是转过头厉声喝道:“所有人,一律不得张弓射箭,如有违者,就地处死!”

喝完他转回头,盯着那个准备擅自动手的亲卫,冰冷的说道:“事毕后,领五十军棍!”

那亲卫不敢辩解,诺诺领命。

时景魁策马上前,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法再追下去了。”

凤烨天的手攥紧僵绳,脸色阴郁,咬着牙道:“她们飞不了多远,我不相信她们就真的能够飞天!传令下去,在京城百里内搜寻王妃与贵妃,定要找到她们二人!”

“是!”众亲卫领命。

时景魁缓缓说道:“城卫军同样如此。”

凤烨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云台上,因为气阀开得太大,整个云台极快速的向上升,时绯雨和云葭因为表演的缘故,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纱衣。

时绯雨还好,她为了逃走方便,在白衣里面又套件身白袍,云葭就不行了,已经冷得瑟瑟发抖。

又飞了一会,时绯雨估摸着凤烨天已经不可能再找到自己的踪迹后,将气阀一关,云台便缓缓的降低了高度,速度也慢了下来。

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她蹲下身,从云台下拖出一个包袱,从里面翻了她之前穿入宫的宫装给云葭披上,说道:“披着这个吧,这样就不会太冷了。”

“不要你假好心!”云葭毫不领情的瞪着她,手拽上宫装的衣角,却没有将之扯下来。

时绯雨看着她的动作,摇摇头:“何必呢?”她也不再理会云葭,走到另一侧,望着皎洁明月的方向出神。

云葭看着她的样子,更气,怒道:“如果不是你将我带离,我怎么会受这种苦楚!这会又做什么假好心!我是绝对不会感激你的!”一阵冷风吹来,她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宫装。

“我也不需要你感激我啊!我只想你放过我,我现在都离开凤烨天了,已经不是你的威胁了。”时绯雨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一直以来都是你针对我,我真的没有对你怎么样啊!”

说到这个,时绯雨是真的想不通,难道就因为凤烨天,所以她才这么恨她吗?可是凤烨天又不止她一个女人!

就凭她之前时修女儿的身份,根本就用不着担心啊!凤烨天可是恨她入骨呢!真搞不懂这个时代的女人的想法,难道这就是代沟?

“你抢走了阿烨,占了北域王妃的位置!”云葭咬着唇瞪她,“那个位置本来是我的,我为什么不恨你?”

“那你应该恨凤皋日!是他强娶了你,你才嫁不成凤烨天的!我会嫁给凤烨天也是被迫的!我也是受害人啊!你不要搞错了对象好不好?”时绯雨真的被她的思维方式弄得无语了!

云葭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有些不可思议,说道:“我为什么要恨皇上,他娶我是因为他喜欢我,他能娶到我,是因为烨天没有护好我。可是你不一样,你怎么能嫁给烨天呢?你怎么能霸占住原来应该属于我的,北域王妃的位置呢?那个位置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坐的!”

时绯雨现在总算是知道,不讲理的人是什么样的了!

这个云葭,她的所有的想法,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没有得到就是别人的错,从来都不会反省自己,只会一味的怪罪别人,自怨自艾的,怨天尤人,她怎么会蠢到跟这种人讲道理!

凤烨天最爱的女人竟然是这个样子,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时绯雨非常的为凤烨天不值,她望着云葭,只觉得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庸俗不堪,哪里还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样子,连她的美,都觉得俗不可耐。

就像一朵插在花瓶里精致无比,芬芳无比的鲜花,近看却发现这花竟然是塑料做的,香味是喷上去的,让人再起不了亲近之心,喜欢之感。

“什么话都是你在说,全是别人的错?凤烨天家破人亡,惨被毁容的时候,你正在双亲膝下承欢撒娇,有为他做什么吗?他被流放北域,几近生死,你却为凤皋日嫁衣披身,风光大嫁,你又为他做了什么?他手握权柄归来,血雨腥风,暗箭刀光时,你为凤皋日做说客,心心念念让他放下报仇的念头,屈服凤皋日,只为助你登上皇后宝座,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三句问话凛然而出,时绯雨语带不屑的哧笑,“从头到尾,我都看到你对不起他,他何曾对不起你?他没有护住你?你为他倾心所爱之人,难道在凤皋日强娶时不知道保全自己,候他归来么?分明是爱恋着他的人,又贪恋凤皋日许的富贵,你想要什么都拥有,却反而怪他没有守住你!难道为心爱的人守住贞洁,不是你的职责么?”

时绯雨的蔑视激起了云葭的愤怒,也因为她点出了她心底曾有的阴暗心思和自欺欺人,揭破了伤疤,而惶恐不安。

她大吼道:“你完全不知道,你懂什么!你知道我那时的艰难吗?皇上亲旨,父亲强逼,你知道我的处境吗?我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在这样的强权强势下保存自己啊!”

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无奈又像是在为自己宽慰,只有这么说,云葭心底的涨疼才会有所缓解。

没错,不是她的错,她是没办法,她是无能为力。

她没法抵抗。

说着她嘤嘤哭泣,一脸梨花带雨。

时绯雨没有看她,她望着那皎洁的圆盘大小的明月,只觉得皓月如辉,圣洁无比,与之比起来,人心何等龌龊,人性何等阴暗。

她的声音淡淡的,从风中飘忽而来:“我们家乡有句古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你真有心,可以以死相抗,你和凤烨天本来就有婚约,现在又以死相逼,凤皋日如果不想落得一个世人唾弃的下场,他就不会再强行娶你。说到底,你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爱凤烨天!你,舍不得为他死!”

这番话不可谓不犀利,一针见血,将云葭所有的借口理由全都堵住,再也无话可以反驳。

云葭踉跄倒退几步,软倒在云台一侧,脸色青青白白的变幻着,看着吓人。

她喃喃的念道:“我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爱烨天?我舍不得为他死?”

她反反复复的念着,最后癫狂的仰天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竟然是这样的吗?原来我一直都怨错了人,我最应该怨的,应该是我自己吗?哈哈哈!”

狂笑声中,她的泪落了下来,无声,悄然的,那是真正的,为错过而痛惜,为没有坚持而后悔的泪水,晶莹的像贝壳饱受沙砾折磨之苦,历尽千辛万苦方才掉落的珍珠。

云台载着狂笑着落泪的云葭和安静地发呆的时绯雨,向着明月的方向慢慢飞去。

又飞了一段时间,云台忽然轰的停顿在半空,然后飞快的向下掉落。

云葭一下被惊醒,她猛的扑到时绯雨身上尖声叫道:“出什么情况了?怎么回事?”

“你放开我!”时绯雨奋力的想要扳开她紧搂着自己的双手,云葭却只尖叫着抓得更紧了,尖叫着混着风声烈烈灌入耳中,时绯雨的头涨得都要裂开了。

云葭拖着她,她根本没办法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死死的抓住云台的侧边,等待这场坠落过去。

苍茫漆黑的大地仿佛一张巨口,将云台整个吞落入腹!

在云台坠落的瞬间,时绯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之间她已经降低了高度,宽大的云台是最好的减震器,倒也不会摔死。

轰轰轰,云台不知道撞击到了什么,整个向左侧倾去,边角翘起犹如一艘要沉没的船,整座云台翻转倾覆过来,时绯雨和云葭尖叫着滑向左侧。

“砰”时绯雨的头撞上坚硬的侧边,一下就晕了过去,在她意识沉沦的一刻,还听到云葭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

很显然,云葭也没能逃过。

再清醒时,天光已经隐隐发亮。

时绯雨抱着疼痛欲烈的脑袋,从倾覆的云台底下奋力的爬出来。

云葭脸朝上躺在离她不远处的地上,不知生死。

时绯雨有些慌神,她可不能出事啊,不然自己罪过就大了,一尸两命,她会愧疚一生的!

想着时绯雨支撑着挣扎站起身,朝云葭走去。

伸手放在她鼻间细细感受了一会,手指上有温热的气息触着,时绯雨松了口气,连忙又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想听听看胎儿有没有问题,刚将耳朵贴上去。“彭”里面就是一脚踢来。

得了,看来是没问题了,那小子健康着呢!

确定云葭母子无恙,时绯雨总算是松了口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

她跟云葭并没有生仇大恨,虽然厌恶她,但还没到想要致她于死地的地步。

事实上,生活在21世纪文明世界的时绯雨,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任何人的性命,更何况,这次云葭本来就是受她的连累,才会沦落至此。

时绯雨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左侧十步距离外便是大片茂密的树林,树木密集,如果云台是掉落在那里,她们会好过的得,起码不会受这番苦楚。

她不由得感叹自己时运不济,运气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这片荒地的面积很大,除了树木,三侧都是望不边的空旷,随着天色越来越亮,雾蒙蒙的远处也依稀能看得见了。

时绯雨踮着脚眺望了一会,模糊的看见正前方的极远处似乎有炊烟升起。

她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宝贝化妆盒,细细的在脸上涂抹着,不一会,一会双眼无神,脸色腊黄隐有饥色的面容出现在镜子里面。

时绯雨又在脸颊上扫了些高光,让颧骨看起来高高的耸起,从地上胡乱扣些稀泥涂在脸上,又将发髻散开,用双手使劲的抓挠,然后再将凌乱的发用青草束起,

再照镜子,已经是一个彻底的落魄的乞丐一般的流浪少年。

满意的笑了笑,她这时又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女子服饰,连忙将白色纱衣脱下,露出里面的白色袍服。

就地打了几个滚,看着那纯洁的白色染上污垢,时绯雨不放心,将袍服的下摆用手撕了几下,再拿到石头上磨了磨,才做罢。

此刻那崭新的白色袍服破旧不堪,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样子。

做完这一切,时绯雨看向倒在地上还未醒来的云葭,走过去将云台上系着的绳索解下,从她的腋下穿过,捆在她的身体上方,随后吃力的半扶起她,一点一点的往树木的方向拖去。

她不能把她丢在这里,荒郊野岭的,就算没有野兽,也保不定会有人经过,如果是好心人还好,如果是坏人,那不是害了云葭?

可是她也不能带着她走,时绯雨想了又想,只想出将她放置在高高的树上,等官兵前来救援。

将昏迷的云葭拖到一棵大树下,那树是时绯雨特地选的,其他的树木大都枝叶凋零,根本藏不住人,只有这棵,树顶还残留着一小片枯黄的树冠。

拿着绳索的另一端,时绯雨三两下爬到树顶,将绳索往一根粗壮的枝干丢过去,然后拿着绳索就滑了下来。

检查了下云葭上身捆缚的绳索,确定捆得非常结实不会掉落,时绯雨拿着绳索的另一端向下拽,将云葭一点一点的升上树顶。

也许是绳索勒入腰间太过疼痛,云葭在刚刚升到一小半高度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吊在半空,尖利的,声嘶力竭的大声叫了起来:“啊!”

时绯雨吓了一跳,绷紧了缠在手上的绳索,喘着气喝道:“闭嘴!”

云葭这才发现站在树下的时绯雨,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剧烈的,猛烈的颤抖起来:“绯雨,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你不可以……你不可能杀我,阿烨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她像是找到了底气,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你听到了吗?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阿烨他不会放过你的!”

听了她的话,时绯雨只觉得好笑,她竟然以为她要杀她,她一边使力往下拖着绳索,将云葭一点点吊高,一边逗她:“他要怎么不放过我啊?他现在可抓不到我哦!”

云葭听了更害怕了,连忙说道:“你杀了我,他会恨你一辈子的,难道你不怕他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你,不再爱你了吗?”

时绯雨手下的动作没停,她甚至都懒得瞟云葭一眼:“我不杀你他就会爱我了吗?云葭,你这话说得太没水平了,这不是逼着我杀你吗?反正这荒郊野岭的,杀了你谁知道是我杀的?你死了我才有机会霸占他啊。”

说完这番话,时绯雨终于抬起头,看着云葭在上面颤抖得不能自已,满脸泪水和惊恐,轻笑了一声:“不过呢,就是被他知道了也不算什么的,我为什么要求一个男人爱我呢?施舍的爱永远都不会持久的,谁会给一个乞丐尊重啊?所以啊,我一点也不稀罕凤烨天给的爱,不纯粹的,我都不要!我之所以要逃,就是不想让自己变得那样可悲。”

说话间,云葭已经升上了树顶,时绯雨将绳索牢牢的在身侧的大树上缠了几圈,再打了个死结,拍拍手道:“好了,在上面藏好点,云贵妃,记得除非是看到官兵,否则的话看见谁都不要出声。这里可不是城里,没人识得你的身份,要是被些粗野蛮夫看见你,以你的美貌,怕是很难保全自己。多保重吧!我要走了!”

云葭从时绯雨的话中已经知道她并无心害自己,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她死死的巴着树干,听说时绯雨要走,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心里别提多害怕,尖声叫道:“你要去哪里?”才叫了一声,觉得自己语气不对,连忙放缓声音苦苦哀求,“绯雨,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害怕。”说着她大声的哭泣了起来。

时绯雨看着她毫无形象的大哭,一时有些愣了,心下也有些不忍,可是瞬间,她又恢复冷静:“不行,我一定要走!你别怕,我们在云台上没飞多久,这里离京都必然不远,凤烨天很快就会找过来,你藏好就会没事的!”

说着她又笑了,说道:“其实我离开不是正合你心意吗?这样,北域王妃的位置又空置了,你不是又有念想了?”

她的话噎得云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哭着不回话。

时绯雨也不再跟她罗嗦,冲她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我走了,你藏好罢!”便转身大步离开。

走没多远,便再也听不到云葭那隐隐的低泣声了。

时绯雨脚步不停,坚定的向着之前看到炊烟的方向走去。

她不是圣人,云葭藏在那里,只要她自己注意,便不会有什么危险,云台这么大而显眼的物事落在空地上,如果有心,凤烨天很快就会追来,云葭就会获救。

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自己还要在那里陪着她等着凤烨天到来,然后被抓回去囚禁一辈子吗?

不!既然已经选择逃离,她就绝不会再回到那里去,那个从刚刚穿越被禁锢了她所有自由的地方。

这个世界这么的广阔,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自我囚禁在那个地方?以前是她自己看不开,现在她已经相通了。

爱情从来不是生活的全部,更何况还是一个内心里不仅仅只有你的人。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时绯雨知道凤烨天其实也喜欢自己,至于爱不爱,她不知道。

可是,这不够,这远远不够。

凤烨天,或许你以为我的逃离是对你的背叛。可是你不知道,如果我决心要留在那里,要失去多少——朋友,亲人,自由,甚至自我!

那不是你的喜欢你的温柔就可以让我轻易舍弃的!你给的施舍我不会要了!天大地大,我要去追寻我回家的足迹,我要去找慕容敬轩!他一定没有死!我能感觉到!

就算得不到玉佩不能回去,凤烨天,我也不会再被困在你的天地里了!我要在我有限的生命里,灿烂的盛放一回!

就在她走后不久,凤烨天也已经接到消息,在京都西郊三百里外的荒山上,有百姓看到有巨大的奇怪物体从空中轰然落下,声音传出几里远,已经有在附近的兵士赶过去了。

凤烨天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沿着时绯雨最后消失在云层的方向追去,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拨马掉头,大声喝道:“停止前进,前队转后队!驾!”

随着他猛一夹马腹,身下的千里良驹脚步如风,风驰电彻般向前飞奔。

凤烨天才走到半途,便遇上了解救下云葭,正护送她回京都的马车。

看到出现在前方的凤烨天,车队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时余惊未定的云葭,感受到马车停止了前进,在里面大声喝斥道:“为什么停下?快走!快走!我要回宫!本宫命令你们速速前进。”

她叫了几声,一名军士靠近车门,低声禀告道:“贵妃娘娘,是北域王到了。”

烨天?是烨天?云葭立刻激动起来,她猛的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策马急驰,衣袂翻飞,正向这边风行而来的,不正是凤烨天?

“烨天!烨天!我在这里!”云葭只恨不得跳下马车,飞奔到他的面前,倚在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和不安惶恐。

可是她的身边围着兵士,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失了贵妃的身份,也不能让人因为这一幕对她和凤烨天的关系随意揣测。

因此她只能向前倾着身,含着泪,渴望的,仰慕的,期待的看着凤烨天接近。

不一会,凤烨天便到了马车的正前方。

他勒停身下的马儿,一翻身下了马,大步地朝着云葭所在的马车上走来。

越走越近,他的眼里也越来越失望。

随着他的靠近,他看得清楚,除了探身出车门仰看着他的云葭,车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绯雨,没有回来!

“烨天!”没有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和痛苦,云葭见他走来,连忙欢喜的唤道。

见他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云葭看着他,苦苦的,惶恐的,不安的说道:“我昨晚,好害怕……烨天……还好你来……”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他问自己:“云葭,绯雨呢?”

云葭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凤烨天,那眼神太奇怪,让凤烨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想到她之前刚刚受了惊吓,又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急切,开口又问道:“云葭,绯雨呢?”

云葭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烨天心里是爱她的,为什么她受难回来,他第一时间不是听自己诉说内心的害怕,不是温柔的哄慰自己,而是问她别的女人在哪里?

他将她至于何地?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

见云葭不答话,只愣愣的看着他,凤烨天的心里有些害怕不安起来,难道绯雨她……

“云葭,我问你话呢?绯雨她在哪里?”一个箭步向前,凤烨天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这么急切啊,这么害怕啊……

烨天,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手无缚鸡之力,从来未曾单独一人出过门的我,问一下我在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有无受到伤害,心里是否害怕?

为什么,你看到我,反而问的是时绯雨?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云葭恍惚的,淡淡的说道:“她啊?自然是走了。”

“什么?”凤烨天连连倒退了几步,低吼道,“她怎么能走了?你怎么能让她走了?”

云葭看着凤烨天的眼神有些不敢置信:“我为什么让她走了?我为什么不能让她走了?我能够拦得住她吗?烨天!你是在怪我?”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凤烨天偏了偏头,不再看云葭,他躬身行了个礼:“是我失礼了,娘娘,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大踏步的返回马前,翻身上了马背,一提缰绳,马匹习律律的嘶叫一声,扬起马蹄就要向前奔驰。

“凤烨天!”云葭有些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她,见她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你不送我回去吗?我害怕。”她的声音低低的,脸上带着惶恐不安,身形在马车上轻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这个样子的云葭,看起来像朵娇弱堪怜的小白花,让人看一眼便只想拥入怀中好好怜惜。

凤烨天勒停了即将开跑的马匹,他只朝云葭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低低的开口道:“娘娘身边有兵士护送,安全无忧,我会再留两队人马护送娘娘回宫,请娘娘……”

“那你呢?你不送我回去?”云葭有些激动的打断他的话,含泪凝睇他的双眼满满都是对他的控诉,“你明明知道我害怕,我要你送我!烨天,我要你亲自送我!”

凤烨天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在云葭的注视下,他缓缓的开口,说道:“请娘娘恕罪,我要去寻回我的王妃。”

他说,我要去寻回我的王妃!

云葭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时绯雨已经走了,她走了!她以为她和烨天之前不再会有阻碍,一切又会回到原先的模样。

可是,烨天说什么?他说他要寻回她?

“为什么?她都已经走了!她说了她不稀罕你的爱!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回来?”云葭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难掩伤心的含泪看着凤烨天说道。

只是,她模糊的泪眼中,只看到凤烨天端坐在马上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显然是被她的话乱了心神。

下一刻,他却又坐得笔直,他的眼神威严而沉静,沉沉的目视着她来时的方向,声音沙哑而坚定的说道:“没有我的允许,她说的都不算!她说她不稀罕就不稀罕吗?我不允许!我要亲自把她抓回来问一问!”

说到这里,凤烨天的视线转回车队那领头的兵士身上。

那兵士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头目,哪里能够承受凤烨天的目光,立时便两股战战,颤抖不已。

他也颇有骨气,硬是顶着凤烨天无形散发出的气势,艰难的问道:“王爷……”

只问了一句,便说不下去,凤烨天的气势太具有压迫力,他竟是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凤烨天也不为难他,沉声吩咐道:“我麾下两队兵卒与你一道护送娘娘上京,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说罢不等那兵士答话,他一策马匹,便向前急驰而去。

马匹上,他的背影修长伟岸,凝重如岳,引得那兵士崇拜仰望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依稀间,云葭听见那兵士自言自语道:“王爷好大的威风和煞气,真是天下难寻的伟岸丈夫!”

目光追寻着那峻伟不凡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尽头,云葭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

她放下车帘,软软的倚靠在车壁上,生平第一次,觉得凤烨天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就像他刚刚策马离去的背影一般,与她背道而驰,渐渐的再也不复再见。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在她的心头,沉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此刻,再也没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连回宫的欲望也不那么迫切了。

如果她不是贵妃娘娘,她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要求他,不要去找时绯雨,她做他的王妃?

眼泪流了下来,云葭没有去擦,反正自己已经够狼狈了,不在乎再狼狈一点!

如果这样,起码还可以博得皇上的怜惜,也可以加重群臣的愤怒。

没错!皇上的怜惜和愤怒!

想着,云葭的眼泪流得更肆无忌惮了。

时绯雨,假冒仙家,挟持贵妃,可是死罪!我要皇上在整个凤翔都通缉你!让烨天就算找到你也不敢把你带回来!

云葭的双手攀扯着车帘,将厚实的锦布扯成一条一条的,揉在手里纠成紧紧的,结成一团。

云葭想到昨晚云台上的一幕,昨晚,是她一生的耻辱!

她怎么会被时绯雨那个贱人那样教训?还真的听信了她的话?

可笑!说得冠冕堂皇,正气凛然。

时绯雨,不过口舌之利,你说得当然轻巧!

你知道我心里的恨吗?你知道我被迫另嫁他人的无奈吗?你知道我在宫里与人争宠,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相爱相守的怨吗?

你知道我在宫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三年我又是怎么过来的?

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原本就是凤烨天他亏欠我的!他护不住我,让我被迫另嫁他人,又没有守住当年承诺,娶了你还喜欢上了你!

时绯雨你受过什么苦楚?你是丞相千金,北域王妃,万般尊崇,连烨天最后也喜欢上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恨苦?

云葭看不惯时绯雨的洒脱,恨她活得自在,这样的嫉恨之下,她心里满满全是自我的想法和怨怼,她除了自己的苦已经看不出别人的艰辛了。

她全心全意的恨着时绯雨,觉得只有她消失了,自己才能重新过得开怀如意,才能再度霸占着凤烨天的心。

时绯雨,我一定要你死!

由于之前云台坠落之时受到的撞击,时绯雨现在的身体无一处不酸痛,她稍走得急一点,脚下就一阵虚软,心口也开始隐隐生疼。

捂着胸口,时绯雨没法,只能走百来步便休息一会。

这样停停走走,原本在荒坡上眺望可见的炊烟在她一次低头再抬头后,再也看不见了。

没了指引的坐标,她只能摸索着方向前进。

只是时绯雨没料到,她选的方向这么差劲,一路走去,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似乎她越走,离城镇村落越远似的。

一直走到夕阳西下,她的前方依然是黄尘漫漫,两边树木森森。

好在脚下是条笔直的山道,不然以她的胆子,她根本就不敢再走下去。

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时绯雨手按在胸口,脚下加快。又走了一段时间,她估摸着大概有一二时这样吧!终于不再是在林间穿行了,前方出现了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

前方地形起伏,视线可及的尽头有一座不高的山峰,山脉树木葱郁,远远望去,也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人家。

目测了一下到山峰的距离,时绯雨悲催的发现竟然还有十来里路,依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怕要走到夜深才可走到。

而她现在肚饿难耐,双脚虚软,胸口砰砰地闹得慌,这种状态强行走下去,怕是明天都到不了,可是马上就要天黑了,这里靠近森林,谁知道有没有野兽?

只怕随便来一头野猪,她都要被挂成菜了!

她朝左右望了望,这无边无际的全是丘陵,哪里可以过夜?

不行,不管前方的山峰脚下有没有人居住,总得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时绯雨只随手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精致的点心,这一路上,她都靠这点心裹腹,之前没想到会走这么久都没遇到人烟,准备的吃食并不多,这已经是最后一块了。

她边吃边趁这点时间休息,待一块点心吃完,时绯雨强自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肚子并没有饱,那种从宫廷里顺手摸出的只能拿来当零嘴的吃食,只能让她的肚子不那么饥饿,脚下有点力气,饱肚是不可能的。

可是时绯雨能拿到的,也只有这类的点心。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妃,衣食住行,无不精细,根本就拿不到足以饱腹充饥的馒头烙饼之类的粗粮。

为了不让凤烨天疑心,这些点心,还是她从云贵妃的宫里顺出来的。

连香雪,也不知道她有脱逃的心思。

想到香雪,时绯雨心里暗暗有些担心,她一走,不知道香雪会不会被凤烨天迁怒?

应该不会,香雪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逃走的想法,她又和凤烨天有过肌肤之亲,再怎么样,凤烨天都不会太过难为她。

其实,她应该把香雪安顿后,再策划逃走的事。

可是事情完全不按她计划中的走,慕容敬轩出事,她已经不能再在凤烨天身边拖下去。

那人本就有问鼎皇位的心思,又筹划多年,一心复仇,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手,但慕容敬轩出事的时机太敏感了,要是凤烨天真的在这段时间动手,无论成功失败,她都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对不起,香雪,我只能趁此机会搏一搏,希望你平安才好。

丞相府内,时修正在大发脾气,他瞪着跪倒在地的香雪,气喘如牛:“你说什么?你不知道?你是她贴身的婢女,她会去哪你不知道吗?”

说着他眯了眯双眼,阴阴的说道:“看来,不给你点东西看看,你是不会说真话的。”他扬声一叫,“来人!给我去把这贱婢母亲的耳朵割一只送过来!”

“不要!”一听这话,香雪慌忙伏倒在地,一路膝行着爬到时修脚下,哭叫道,“不要啊!老爷,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昨日小姐还好好的,真的没有跟我提起任何要离开的事啊!她前两日还大病一场,谁知道会……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她“砰砰砰”的猛磕着头,道:“连王爷都被小姐瞒过去了,老爷,她又怎么会告诉奴婢呢?呜……老爷不要啊!饶了奴婢的娘亲吧!”

时修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又听着她一番话,他是何等人,官场混迹多年,自然是看出香雪没有说谎。

他冷笑了一声:“看不出来,我那个不中用的四女儿的替身冒牌货,却心思缜密若此,这么大一个逃跑计划,竟是筹划得滴水不漏。”

“她确实聪慧非常。”时景魁这时从门外跨进来,面无表情的说道。

“连你都夸得聪慧,看来确实是不一般的。”时修低下头沉吟,“原先见她只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父还以为她只不过是有点奇思妙想的小丫头而已,看来,是为父看走眼了!”

时景魁没有否认:“我们都看走了眼。”

他走上前,盯了正痛哭流涕,泪汪汪的香雪一眼,冷冷喝道:“出去吧!”

香雪抬头,泪眼朦胧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应声道:“是!”

在经过时景魁身边时,耳边响起拧成一股线般,极轻微的声音:“你放心离去,你的母亲和弟弟,我不日便送他们回去。”

香雪闻言大喜过望,可是当着时修的面,她强忍着没有抬头,就这样一步步退了出去。

至始而终,她都没有抬头看时景魁一眼。

见此,时景魁心里却是有些惊异,到底是在她身边呆过的人,奴如其主,遇事镇定如此。

时修看着这一幕,也不阻拦,不过是个受他所制的婢女而已,反正现在时绯雨不在,也没有多大用途了,自然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转过身对时景魁说道:“凤烨天为时绯雨的事,如今心神大乱,我看事有可为,魁儿你觉得如何?”

时景魁一脸的冷漠:“我说过,你们的事不用跟我说,我不会参与的。”

时修听见他这么说,看着他的双眼有些失望的暗了暗,苦心劝说道:“魁儿,你何必如此?为父老了,家族最后还是需要你一力支撑啊!”

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与自己行同陌路,他老了,时家最后还是要靠儿子在支撑,他这样与自己闹下去,倒霉的,会是整个家族,为什么他就不懂呢?

“正是为了家族,我才不会跟你们走一条路,我说过,你们走的路,是错的!”时景魁丝毫不为所动。

“可是,魁儿,即使是错的,我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你不和我们走一条路,难道那凤烨天就会放过你了?当年的事你也清楚,我们和他之间的仇怨,不是首恶得诛便能够化解的!不然,为父拼了这条命,也要自刎在他面前,求他给你和家族一条活路啊!”时修的声音很是疲惫,这些话从他嘴里淡淡的吐出,却让面前的时景魁相信,他是真的这么想过。

看着年迈的老父,时景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沙哑着声音坚定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亲,我们各走各的,你放心,我不会背叛时家。”

见他固执至此,时修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儿子像他,认定的便绝不回头。

他摆摆手,说道:“好了,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去面见圣上了。”

他刚刚转过身,就听见时景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如果想劝圣上趁凤烨天心神不守,对他动手的话,父亲就不用去了。”

时修猛的停住向外跨去的脚步,问道:“为什么?”

时景魁没有回答,时修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说道:“没错!凤烨天现在怒气正盛,谁轻举妄动都会遭到他的雷霆一击,是我太心急了。”

时景魁负手看向窗外,远处碧空如洗,偶尔有飞鸟掠空,一片安然详和。

没错,凤烨天为时绯雨的事气怒正盛,却未必不是好事。他的心太急,凤翔的局势还远未到他能和凤皋日兵刃相见的时候。

有这事牵绊着,想必他的计划会缓一缓,他也可以从中多布署一些安排,以免凤翔生灵图炭。

自古以来,王与王相争,受创最重的都是江山!

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时景魁一个人猜道,时绯雨可能是去寻慕容敬轩去了。

不过,就算猜到,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举动。

那是她选的路,就让她去走一走。

皇宫中,听了云葭的哭诉,凤皋日好生劝慰了一阵,将她送回了寝宫。

转过身,他立即将夏禾招入了宫中,将事情详细一说后,他问道:“凤烨天此刻心神大乱,依先生看,该当如何?”

夏禾自然看到了他眼中深沉的杀机,摇了摇头,轻蔑的暗想:内忧外患,不想着如何其收用,却还只想着如何屠戮功臣,真是昏聩得无药可救。之前明明已经跟他们说过,外有强国虎视眈眈,杀凤烨天不逾自断臂助,却是一点也没有听进耳。

旋即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样的凤翔才能为我所用,为我千秋功业之踏脚石。

凤皋日见他摇头,却又不说话,便提声又问道:“先生,朕问你该当如何?”

“凤烨天此刻怒气正盛,谁轻举妄动都会惹来他雷霆一击,陛下不用冒此险,还是在搜寻时绯雨身上多下点心,将此女掌控在手中为好。一来可以牵制凤烨天,二来,此女奇思妙想不断,所造器物得天地造化,却是不可多得的。”

听这一席话,凤皋日点点头,“那好,找到她后朕便赦她昨日之事,让她为朕所用。”

说着扬手便要下令,夏禾举止轻缓的将他的手按下,说道:“不可,陛下不能恕她昨日之事,不但不能恕,罪名还要越重越好!而且,还要派凤烨天去捉拿她。”

说罢他微微一笑,笑容清澈明亮,自信又从容,仿佛万物天地,都逃不过他的计算。

见凤皋日不解,夏禾又提点道:“授人以德,不如授人以恩啊!此计一举两得,且看凤烨天如何应对。”

凤皋日的笑容越来越大,他一拍桌案,大笑着叫道:“好!朕这就传旨下去!”

而时绯雨此时,却还在气喘吁吁的往前一步步走着。

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锦衣玉食,出入都有马车替步,什么时候走过这么长的路?更何况丘陵道路起伏,上坡下坡的,直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的。

太阳大半都沉入了地平线,只留下最后一抹残阳。地平线上,一抹乌黑的云线横在其中。这么一会功夫,天地间就升起了一层夜雾。

天要黑了。

时绯雨仰头看了看,天空出现了十几点星光。看来,今天晚上星星是不会少的。

想到这里,时绯雨心下稍稍安定。

到了这个时候,每过个几分钟,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天色又黑了些许。

当她走了一里路不到时,夜幕降临了,天空繁星点点,数也数不清。可惜没有月亮。

天一黑,整个天地间便变得寂静起来。

时绯雨边走边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晚上肉食动物便会外出觅食了,每每看见草丛晃动,她总感觉会有一只可怕的庞然大物从里面蹿出来。

想着,她打了一个寒颤,又加快了几步。

人在恐惧中精神力量决定一切,被这么一吓,她觉得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又爆发出一股力量,支撑着她快步向前走去。

夜色中,一切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

虫鸣声,青蛙的叫声,还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连绵不断,越来越密,一直往时绯雨的耳朵里钻,好几次,她都吓得想要尖叫,最后还是硬生生把到了喉边的声音给噎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她的尖叫除了引来更多的原本可以避开的野兽外,对她的处境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时绯雨紧紧地捂着胸口,她虽然怕得紧,却依然竖着耳朵认真地倾听着。

她想知道,这些声音中,会不会混上一两声狗吠声!

她想知道,前方的山脉中,有没有人家居住。

就这般揪着心走走停停的,在半夜三更时分,终于来到了山峰脚下,同时她也听到了狗叫声。

这里有人居住着!

知道有人居住在附近后,时绯雨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她软软地瘫倒在官道旁的草地上,一边倾听着那声声狗吠,一边对自己说道:这里有人住的,不怕的,这里有人住的。

在繁星的照耀下,天地间染着一层微微的光芒。那狗吠的方向,看不到灯火。

对此,时绯雨也不失望,只有听见有狗叫,那就是有人住,至于灯火,现在流民遍地的凤翔,穷苦百姓怕是用不起灯油的。

这时候的时绯雨,是又饿又冷又怕,她现在无比渴望着有一抹火光出现,那样她便能温暖些许。至于食物,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可惜,她身上并没有点火的工具,因为要隐密,所以很多必备的用品她都没办法准备,因为只要有一点点的迹象被凤烨天发现,她就出不来了!

虽然累到了极点,时绯雨却不敢闭眼,她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地方闭眼才叫安全。

这里不像是之前在荒地那里,如果是在那里,她还可以爬到树上去睡,因为那里没有植被,没有食物,便没有毒蛇虫蚁之类。现在嘛,就是地面也比树上安全太多。

因此,她只能仰头望着天空,数着天空的繁星,倾听着狗吠,等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对于自己一路上的表现和胆大,时绯雨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了,或许是穿越这种超自然的事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不惊慌了,也可能是刚刚脱离了凤烨天,自由的空气让她太向往,总之,时绯雨发现自己一个人深夜坐在野外的草地上,也不觉得有多害怕。

或许就是心中无惧,所以放松下来,困意沉沉袭来的时候,她不知不沉便抱膝睡了过去。

时绯雨是给冷醒的。现在虽然才八九月,这样无遮无挡的官道上却凉得紧。

时绯雨一睁开眼,便看见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晨曦,灿烂夺目,美好如斯!

双眼因为长时间保持弯曲的姿势,已经麻木得没有一丝知觉了,时绯雨一边揉搓着双脚,一边欣赏那天边瑰丽美好的景色。

天边越来越亮,当一轮红艳艳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一线时,天空已明亮鲜艳得耀眼。

时绯雨转过头看向山脚下,在光亮中,她清楚地看到前方二里路不到的山谷中,散落着七八栋草屋。草屋的外面,还可以看到劳作的人影。

真是太好了!

时绯雨欢喜地向山谷走去。因为走得太急,她差点被路上一块石头绊倒。

她刚刚走了一半,忽然又倒了回来。

她想着,她一个弱质女子,虽然已经化装成了流浪儿一般,但是依旧是身形单薄纤弱的,不知道这里的民风如何,如果这里的人们太凶恶,抢夺她的东西,那她不就一无所有了?

想着她才连忙倒了回来,把背上背着的包袱解下,在里面翻了翻,摸出一副小巧精致的耳环,揣在怀里。

当然,她带的银钱除了自己身上的一些珠宝首饰,还有些许银票,只是这种穷山僻野的,银票应该没什么作用吧?

只是换些粗布衣服和食物的话,耳环都已经让他们占大便宜了!

出于谨慎,时绯雨把银票分成三份,抹胸里藏了一份后,腰间藏了两份,银票薄薄的,这样藏起来,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至于那些珠宝首饰,除了那串拿出的耳环,其余的将它们分成一多两少,她把包袱的青布撕开,将少的两堆包好后,绑在了两边上臂靠近腋下的地方。当然,最多的一份放在包袱中收好。

虽然知道人心并不一定都是坏的,但是时绯雨还是想以最大的小心来应对,毕竟这个世道太混乱了,好汤都会出现几颗老鼠屎来败坏味道,她一定要留神!

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不愁吃穿的北域王妃,要是丢了这些银钱,别说回家了,只有饿死一途了。

想着时绯雨叹了一声,虽然在别人看来自己有些自讨苦吃,但她自己也决计不悔了。

在外面,她累的是身体,呆在北域王府,她累的是心!

到山谷的路十分崎岖,时绯雨走了半个小时才发现一条直通山谷的小道。她走一阵停一阵,直用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山谷下。

前方二百米处有一幢茅草屋,那草屋的外围两米处,扎桩一样向土里插着一排间隔有序的树干,树干之间,又扎着几根竹竿,围成篱笆将草屋圈在里面,只在正门处留了个大大的空,以供出入。

那茅草屋子不大,约有三间的样子,极矮。

草屋的侧后方,一个男人正躬着身在田里劳作。

时绯雨想了想,没有惊动那名男子,轻声提步向草屋走近。

她走到还有一百五十米处时,茅草屋的栅门吱地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粗麻布衣和草鞋,头发随意扎成髻,肤色又黑又干,一脸苦相的妇人走出。

她听到了时绯雨的脚步声,抬头看见她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受惊似的连连后退几步,退回了草屋中,双手就去掩门。

时绯雨怕她关上门会大喊大叫引来她的男人,连忙出声道:“大娘不要怕,我只是过往的路人,你别怕!”

那妇人把门掩成一条缝,从缝隙里悄悄打量着时绯雨,目光警惕中带着好奇,时绯雨大方的任她打量。

过了一会,那妇人见时绯雨瘦小单薄,手上又没武器,便不再惧怕,却也不开门,只隔着门盯着她。

时绯雨有些无奈了,她只得继续开口问道:“大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外地的,一不小心走岔了道,才来到这里,已经饿了些许时日了,请问贵处可有饭菜?”

那妇人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不答话。

时绯雨亮出手中的耳环,举在半空中晃了晃:“我身上钱财俱落,用此物换您的饭菜,可好?”

精致秀美的耳环在阳光中闪光耀眼,那妇人看着她手中的耳环,双眼一亮,点了点头,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说道:“好。”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时绯雨那被破烂白袍遮盖下的双脚,隐约间瞟到了那绣鞋精美的鞋面,不由纳闷地再次抬头打量着她。

这时刻,她看向时绯雨的眼神中隐隐添了一分讨好。

时绯雨见她神态,又顺着她的眼光向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竟然忘记把脚上的鞋给处理了,不由得有些郁闷。

不过她现在饿得发慌,却也懒得再用话遮掩什么,而且看那妇人的神态,也不想是看出她身份显贵,想要意图不轨的。只要吃饱后不作逗留,马上上路,应该出不了大差错。想着她再次道:“那就谢谢大娘了,还请大娘快些,我实在有些饿得慌了。”

说罢上前递上耳环,那妇人也打开栅门,走过来接过耳环后,又转身走进了屋中,这次她没有把门关上。

时绯雨也是饿得慌了,便跟在妇人身后进去。

一进屋,一股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凉爽舒服之气便扑面而来。

这气息令得时绯雨一怔。她不知道,茅草屋虽然不起眼,却极是冬暖夏凉,远比她以前所住的砖瓦屋要舒服,比起城里新建的钢筋水泥盒子屋,那更是没有可比性,那些钢筋水泥屋夏天像烤炉一样,冬天完全就是冰箱!

这屋中极为简陋,完全是家徒四壁,只在房间尽头安着一张木头床,床前有三四个由树根做成的凳子。

在茅草屋的右侧还有一个小房间,两间房以一块麻布分隔开。

妇人向着疑似灶房的小房里走去,时绯雨就跟在她的身后,掀开布帘时,那妇人的动作有些快,时绯雨后仰不及,差点被打住。

那妇人这才发现时绯雨一直跟着自己,看样子是想跟着自己进入灶房,便伸出右手五指大张挡在她面前,嗫嗫地说道:“……灶房不干净……不,我是说,不好进……”

妇人越说越紧张,翻来覆去地说不清楚一句话。时绯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停下脚步,打断妇人的话,“那我在外面候着大娘吧!”

时绯雨说着转身就走,走到那石床前时,伸手拿起一个树根凳子出了房门。

外面都是齐膝的野草,只在屋檐下有一块三四个平方的空地,这空地左右中各分出三条尺许宽的小路来。

时绯雨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她刚刚坐下,便听见屋中隐约传来锅铲相击的声音,心里安定的闭了闭眼,感受着风吹在身上的阵阵凉意,突然之间,心中有些失落。

就在她怔怔地出神之际,妇人的脚步声传来,时绯雨连忙站起身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便振作精神看向从房中走出来的妇人。

那妇人手中端着一只破烂的瓷碗,看样式倒还算是精美,只是右边的把耳处被打烂,碗边也有些缺口参差不齐的分布着。

时绯雨在看到这个瓷碗时有些愣神,旋即想到可能是这个妇人特地从家里寻出来招待自己的,只是这个样子,倒还不如粗糙的陶碗好用。

碗中盛了大半的青豆。这些青豆被水泡得鼓鼓的,上面没有半点油光。

妇人把碗筷呈到时绯雨面前,讷讷地说道:“我们这乡下地方,只有一些青豆可以饱腹,您……不要嫌弃。”

啊?只有这个吃?

时绯雨瞪着那碗里的清水泡青豆,有些回不过神。

那妇人见时绯雨不去接碗,神情更加尴尬,又说道:“贵人如果不肯食,那就算了,我们家,确实没有更好的食物了。”

时绯雨不知道,青豆已经是这妇人能寻到最好的吃食,如果她进到灶房,看到他们早上吃剩在一旁的大陶碗里的大杂烩一样的类似猪食的食物,怕是连看一眼都想吐。

时绯雨听她这么一说,才有些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碗筷,勉强一笑,说道:“没事的。”

可能这已经是别人能寻到最好的食物了,自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如果还当自己是衣食必精细的北域王妃,挑挑捡捡的,时绯雨相信,自己一点会死得很惨!

这一顿饭,就当磨练好了。

这碗中没有半点油光,没有半粒米饭,时绯雨本已饿得胃疼了,可是看着这一碗的水泡大豆,却还是没有半点食欲。

不过,没有食欲也得把它全部给解决了!不管如何,先活下去再说。

她想到这里,低下头小粒小粒地嚼起青豆来。

妇人见她开始吃食了,便轻轻移开脚步向后退去,不一会便退到了茅草屋的右侧小道上,看来,她是准备到屋后的田地中叫回她的男人了。

时绯雨正跟碗里的青豆艰苦奋斗,就算在吃食,她的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妇人,瞟到了这一幕,不由苦笑了一下。

微微叹了一口气,时绯雨放下碗出声唤道:“大娘。”

那妇人听见唤她,离去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有些疑惑的看向时绯雨。

时绯雨见她停下了脚步,才接着问道:“家中备有草鞋吗?全部卖给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伸手将背上的包袱解下,往里面掏去,那妇人见她动作,连忙出声道:“适才已给足了银钱,贵人不需要再拿了。”

听那话,却像是个老实厚道的。时绯雨心下安定,但听见她一口一个贵人的叫自己,心又有些提了提,但又不能说什么,便说道:“那就请大娘去给我将草鞋找出来吧。”

妇人连连点头,又折回屋中。

时绯雨见她折返,便低下头大口地嚼食起青豆来。

青豆是一种很饱肚子的食物,虽然没有油也没有饭,这一大半碗青豆下肚,时绯雨终于是有点精神了。

她把空碗放在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妇人也刚好从屋中走出,她的手中拿着一串草鞋,草鞋与草鞋之间用草给相互串连起来,共四双。

时绯雨伸手接过草鞋,打了个揖,说道:“谢谢大娘了。”

“不谢不谢。”那妇人连忙摇手,身体还向侧边移了开去,竟是不敢受他一礼。

时绯雨不知道,那妇人看他举止有度,害怕是迷路的贵人,生怕受了他的礼。

越是乡下偏远的地方,对于上下尊卑,对于贵人,惧怕多过敬畏,因为太过遥远,只听到不好的传言,所以大都惧怕。

如果不是时绯雨身形太过单薄瘦小,那妇人看见她的第一刻肯定是不管不顾的尖叫,这跟是否受到伤害无关,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惧怕。

有些犹豫的,那妇人迟疑着问道:“贵人……这是要走了吗?需要人护送一程吗?我那汉子,却是个有力气的。”

相处了一阵子,那妇人说话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害怕了,话也流利了一些。

看这样子,是想再挣一份钱。

如果有可能,时绯雨当然愿意。但是地方不对,时机不对,她现在害怕的,就是孔武有力,三大五粗的汉子。

对方只要心存邪念,把她摁倒在这里,她是死是活便只能由别人了。

想着时绯雨一凛,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给失散的同伴发了信号,我自己再走一程,兴许能碰到他们!”

她故意这样说,便是怕她在走后不久,这妇人要是把自己来过的消息告诉她的男人,便是那男人心存邪念,听了自己上面这番话,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追来的。

那妇人诺诺应是。

此地不应久留了,时绯雨想着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可能会跟她的男子打照面,便笑了一笑,对那妇人说道:“我走了,谢过大娘招待,若有他日,定当报答!”

那妇人眼睛一亮,看见时绯雨望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去。

时绯雨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大娘,你这附近可有城镇?我怕我的同伴,便在那处等着我。”

妇人一怔,她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的,不过我没有去过,我那汉子去过,听说,约有二三百里。”

二三百里?时绯雨听了倒抽一口凉气,随即痛苦的闭上眼睛,她到底是走到什么地方来了呀!这回好了,又要走个好几天!

想着又要在野外过个几天夜,时绯雨便打了一个寒颤,她皱眉问道:“那多久可以看到村落?”

妇人道:“隔个二三十里便有。”

听着回答,时绯雨松了一口气,再次谢过妇人后,转身大步向官道走去。

回到官道后,重新整理了一下包袱,时绯雨从包袱里的那堆珠宝中挑了一个精致的金锁片拿在手上,便把剩下的三双草鞋放在包袱中。

那草鞋才上脚,便硌得她白嫩的小足生疼,时绯雨思索来思索去,最后还是硬咬着牙穿上了。只是在穿草鞋之时她还用泥巴把足给涂得黑泞泞的。

至于那双精致的绣鞋,时绯雨几次准备收起,因为这绣鞋还好好的,可以交替着穿用。但是犹豫再三后,她还是把它给扔了——这东西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弃了的好。

其实有可能,时绯雨想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北域王府里的东西都给换了!

然后再清清爽爽的洗个澡!因为她不知道凤烨天会不会在自己平常穿戴的东西,甚至自己身上,下什么追踪用的药物。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自己的逃离绝对是他意料之外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逃,所以应该不会防备,但是事有万一呢?

那家伙心里这么阴暗,说不定不管自己逃不逃,他都在防备着自己也不一定!如果是凤烨天的话,是绝对很有可能这么做的!

变故总是突如其来的,都已经成功逃出来了,万一因为一些小细节又被抓回去,或者落入别的什么人手里,那就不好玩了!

可惜那妇人的男人在家,不然就可以问她要套粗布衣裳换了。

处理了那双绣鞋,时绯雨穿着草鞋嗑嗑绊绊的上了路,说是嗑嗑绊绊,是因为那草鞋的草刮得她嫩嫩的皮肤生疼。要论舒服的话,穿草鞋行路还胜过那双丝绸所制,精美为要的绣鞋,只是时绯雨一时没有习惯而已!

这草鞋是妇人为她自己制作的,大了一些。不过草鞋便是这样,大个二三码没什么明显的感觉。时绯雨把那系绳弄紧一点,便觉得还挺合脚的。

就这样,时绯雨苦命的像超级玛丽亚,继续向着下一个终点前进。

凤烨天从护送云葭的车队中离开后,便一路策马急驰,硬是将身后的士卒甩下五里多,直冲到了时绯雨和云葭掉落的地方。

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外围一圈圈都是些百姓,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里面是忙碌的兵卒,正忙着将云台整个拆卸下来,运回京都。

这应该是皇帝的命令,凤烨天只随意瞟了一眼,就不再在意。

他的工匠坊里,有时绯雨绘制的全部图纸,饶是这样,那些享誉盛名的大师,也看不懂那云台的制作技巧所在,就算照着图纸将那些物事都造了出来,也没办法造出与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云台。

很显然,里面还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在起作用,云台才可以飞上天。

所以,任凤皋日把这个云台拆回去怎么研究,他也是造不出来,凤烨天一点也不担心。

他到了没多久,身后的银甲卫也飞奔而来,整齐划一,仿佛一人的动作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地面强烈的震动着,原本围着的百姓看见急速奔来的银甲卫,连忙大喊大叫的,四下里找寻地方躲避,包围圈一下就散了开来。

凤烨天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他四下里张望着,四野茫茫,却哪里有时绯雨的踪迹。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在此地,定是已经早早离去,凤烨天却还是存了一丝念想。

遍寻不至后,他打马找到负责这里的士兵头领,问他:“云贵妃在哪里被救?四周可有什么可疑痕迹?”

那人看见凤烨天,连话都有些讲不全,吭吭巴巴的指着左侧光突突的树林道:“娘娘……便是在那里……在有树叶的……”

不等他讲完,凤烨天已是一夹马腹,向那林子奔了过去。

在接近树林里,他勒停身下的马匹,翻身下马,向那头领指的那棵树走去。

那棵树极好认,是因为一片光突突的树木,它头上那片枯黄的树冠很是显眼,到得树前,看见那还系在旁边树上的绳索,凤烨天将之解开,看着眼前的大树半晌,忽然笑出了声:“绯雨,你果然有些小聪明,竟然把云葭吊在上面藏起,是怕她一个人呆着会出事吗?”

他竟是只看一眼,便猜出了时绯雨曾有的打算。

抿青铜鬼面下的双眼微微眯起,凤烨天渐渐的收起了笑声,面具下,那红润如处子之血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他的身上散发出一阵阵逼人的煞气,直将追随在他身后入林的银甲卫迫得不能近身。

“那你自己呢?一个弱质女流孤身在外,凤翔的局势又不太平,流民众多,叛军四起,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在这样的乱世求活路?更不用说,你造云台升空,现在有多少人垂涎于你,欲得到你,你知道吗?便是不曾如此,那些强梁土豪,流匪盗寇,任何一个遇见你这样的女子,都不会放过的!你竟是宁愿流落到那种境地,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不安中,也不肯安安心心的呆在北域王府,做我的王妃吗?我就那么的可怖?那么的让你想要逃离?你竟连命都不顾了吗?”嘶叫着,凤烨天恨恨的一锤锤向那粗大的树干,震得头顶枯黄的树叶扑哧哧的掉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说过的,

腥红着双眼,此刻的凤烨天,暴怒如同魔神一般!

银甲卫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是哪个都不敢接近他。

他们跟随王爷日久,知道他的脾气禀性,这副样子,已经是极其震怒,王妃不被王爷找着还好,若是找着,怕是有难了。

过了许久,一个银甲卫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开口道:“王爷,我们要查探一下四周,看看王妃往哪个地方离去了吗?”

听到这话,凤烨天像是清醒过来,他抬起头,锐利的视线向四周扫视着,一挥手,命令道:“散开四处看看。”

他的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时绯雨并未走远,毕竟,她向来出入都乘坐马车,走不了太远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