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地跪在地上的侍从,身体簌簌发抖:“贵妃说,北域王……北域王陪王妃散心去了,并未在王府,所以……”
话还没说完,凤皋日已经一脚朝他踹了过来:“废物!连个人也请不来……滚1
那侍从顾不上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边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凤皋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来人!摆驾议事厅!传时丞相1
什么散心,凤皋日根本就不相信,根本就是凤烨天故意推脱的借口。
朕一国之君,主动低头愿意认错已经是大损颜面了!凤烨天,难道你要我当众罪己,还你公道么?你也太得寸进尺了!难道以为朕真奈何你不得吗?
凤皋日怒气冲冲来到议事厅,时修还没到。
他在议事厅坐了一会,怒气不消反涨,连迟迟不至的时修也被他扣上了一个“拥功自重,不遵皇命,迟滞不行”的大帽子痛骂了一顿。
大肆发泄了一场后,凤皋日忽然想起一个一直被他遗忘了许久的人。
那人曾经在凤烨天回京都那天求见过他,预言了许多以后会发生的事,可惜当年自己正意气风发,以为凤烨天还是曾经那个性格温和仁懦的三弟,并不难对付,以妖言惑众之罪将他关进了天牢。
现在看来,当年他所说的许多事都应验了。
这个人是神人啊!想着凤皋日忽然激动了起来,如果能得到他的相助,凤烨天算什么?这样算无遗漏的才能,便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说不定日后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日后他会成为天下共主,凤皋日的心一下就火热了起来,连现在被凤烨天逼得狼狈不堪的局面似乎也已经变成他手握智珠,成胸在握了一般。
当务之急便是先找到那位高人!想着凤皋日立刻大叫道:“来人!摆驾天牢1
一旁的近侍连忙上前道:“陛下,时丞相正赶往宫中。”
凤皋日瞪了他一眼,大手一挥:“要是他来了,让他自己打道回府,朕要有事要办1宣他进宫便磨蹭个半天,对付凤烨天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这一切都让凤皋日对时修失去了信心,自然也就失去了尊重。
更何况,现在有个算无遗策的治世能臣在他面前,凤皋日又怎么会再看得见时修呢?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摆驾天牢。
刚刚跨进天牢的大门,为了表示自己礼贤下士,决定自己亲自进牢里请人的凤皋日便被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给熏了出来。
“这……这什么气味?”
一旁看管天牢的将领连忙上前一步说道:“禀陛下,这牢房乃至阴至秽之地,天牢更为其中之最,陛下万金之躯,不宜涉险,以免秽气冲撞了龙体,找人的事还是让属下代劳吧?”
凤皋日看了看那阴暗中不停散发出阵阵恶心气味的大门,又看了看那将领,犹豫了一会,最后点点头,说道:“准了!记住,务必对先生恭敬有加,不可有丝毫怠慢1
“是!请问陛下要找的人姓甚名谁?”那将领再问道。
凤皋日努力的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印象中只依稀记得那人的面貌清秀,一身风骨不凡,眉眼间有股清气萦绕,对了,那人的名字里好像有个禾字,“你就大叫禾先生,有人应你便带上来,那人风骨不凡,气质清贵,不可认错了1
“是!”那将领领命后满头大汗。这天牢里暗不见天日,便是天皇贵戚,到了这里也是衣裳褴褛,面有污秽,陛下说的风骨不凡,气质清贵,要怎么看啊?
凤皋日不知道那将领所想,一脸焦急的在外面不停的走来走去,心里迫切难当。
幸好他也没有久等,不过一会,将领便一脸古怪的领了一个人出来。
“禀陛下,禾先生带到。”
只见那人步履从容,行动间衣带当风,风骨清奇,自有种凛然贵气在外,从天牢那种污秽不堪,与之在外面相隔甚远都能闻到臭味的地步出来,竟没有一丝秽气缠上他的身体。
远远的还看不清楚,只凭着那人的行为动作,凤皋日便知道,那便是他要找的人了!
于是不等那人靠近,他便急切的冲上前去,一脸求才若渴的拉着那人的手,声音短促而急切:“先生可让朕好找啊,还请先生救我!”
说这话时,凤皋日一脸的殷勤恳切,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仿佛他真的浑然不知那人的所在。而忘了他现在在的地方,便是他下令将人关到这来的天牢。
凤皋日话刚刚说完便一撩衣摆,竟是要跪下来。
这举动把他身后一众人等吓得不轻,那人似乎也被这一忽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眼看皇帝就要跪下,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凤皋日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身上,眼见他看着自己跪下却一点动作也没有,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心里已经想好,一旦他生受了自己这一跪,不管他才能再逆天,只要过了凤烨天这一关便寻个由头杀了他。
太骄傲自负的人,便是真有才,也不过是些虚才,当不了国士!便是国士,也受不了自己这真龙天子的一跪!
就在他的膝盖即将沾地的刹那,那人像是忽然惊醒过来一般,慌忙跨前一步拉住他,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夏禾何德何能,能受陛下至尊天子一跪,陛下折煞我了!”
凤皋日适才还阴沉无情,动了杀心的心,被他这一跪,顿时酣畅无比。
他面前的是谁?是位算无遗策,有佐世之才的高人啊!
便是这样的人,见到他便毅然下跪,更称他是至尊天子。这不是证明,他和凤烨天之间,他才是天命所归,才是真正的天子,凤翔国的皇帝!
凤皋日一直蒙在他心头的阴霾一下便散了去,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仰头大笑道:“好好好!夏先生有国士之才,与朕相见即欢,朕欲拜先生为参政知事,不知先生愿否?”
夏禾微笑:“陛下但有所用,夏禾不敢推辞。”
凤皋日闻言喜上眉梢,迎头又是一阵大笑,朗笑声中他高声道:“来人!摆驾回宫!朕要与夏先生促膝长谈1说罢朝着不远处的马车一振袖,请道:“先生请行。”
夏禾恭敬的一拱手:“不敢,陛下先请。”
凤皋日收起笑容盯着他,夏禾脸上神情未变,再次出声道:“陛下先请。”
“好!”凤皋日喝了一声,笑容再次爬上他的脸,他上前牵起夏禾的手,“既然如此,朕与先生一道,请!”
见状,夏禾也不再坚持,与他一同向马车走去。
一路上,有意无意,他总是要落后凤皋日几步,在他人看来,便是他跟随在皇帝的身后,而不是并肩而行。
这一幕落在凤皋日眼里,更是让他心情愉悦非常。
这么一位才能过人的佐世能臣在他面前如此的谦恭和顺服,并处处表现对他的推崇,真是让他由不得不生出一种自己是天下雄主的感觉,自豪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也让他对这位自称夏禾的高人,印象更好了。
他甚至在考虑,参政知事这个位置是不是太低了,要不要封他为翰林学士?只是有凤烨天盯着,这个位置不太好到手,况且时修那里也不一定会同意。
想到这里,凤皋日只得打消了继续给夏禾加官的想法,只是他的心里,对夏禾却是多了一点愧疚和对时修的不满,当然,还有对凤烨天的恨意——这么能干,这么好,这么深得朕心的臣子,却不能给他应得的,能够施展才能的地位,真是太委屈他了!而自己作为皇帝却连一个官位也没办法做决定,也太令人不堪了!
正心烦意乱间,忽然听见夏禾的声音在一边说道:“陛下不用心忧,有夏禾在,定当为陛下排除万能,再无忧心烦恼。”
凤皋日心中一震,惊道:“先生知道朕心中所想?”
“小道罢了。”夏禾微微一笑,解释道,“察颜观色,由细微处便可得真知,不过细心而已。”
“世人都懂这样的道理,却没几个人真正能做到先生这样,先生过谦了。”凤皋日是真心的称赞。
想他从小便生活在人心复杂的宫廷里,不父不母不兄不弟的,尚且还没有这份能力,可知人心两字,到底有多难懂。
夏禾这次微笑着却没有再说话。
有些话,一说,是谦虚,再说,便是矫情了。
待上了马车,凤皋日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整个人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威严之气,这是长期身处高位,生杀予夺才能养成的气势。
“那日,先生在朕面前慷慨而谈,谈及以后之事,到今天无不一一呈现,朕悔不当初,不听先生之言,以至于此。如今朕的境况如何,想必不说,先生也了然于心。朕现在该如何行事,还请先生教我!”
说完凤皋日跪坐着一揖到底,一副虚心受教的态度。
到最后,还是不忘试探我啊!
凤皋日,你的疑心也太重了——一位枭雄或者一位英主,最大的共同点便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没有海纳百川的心胸,没有信任宽容的容人之量,又怎么能够令得下面的人死心塌地,恨不能效死呢?谁都怕狡兔死,走狗烹,谁又愿意功成而不能身退呢?
凭这点,你就永远比不上凤烨天!
夏禾心中不屑,他连忙倾身扶住凤皋日的双臂,将他托了起来:“陛下请勿再有这样的举动,夏禾万万生受不起。”他顿了顿,又道,“陛下万金之躯,应该以自身为己念,日后行事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有轻率举动。要知道,陛下您是天之子,代天巡狩,这四方都是您拱内之民,都要俯地仰视您。您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着你的自身,更代表着诸天的意志。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对,对!先生说得极是1这一席话算是说到凤皋日的心坎里去了。
对啊,自己是秉天之意志下辖万民的天子,代表的是诸天的意志。
朕的命令就是法旨,朕根本不用像谁弯腰曲膝,也没有任何人能受得起自己的俯首低头,就是微微的示弱,也是不行的。
天之威严,不能有任何折损。
凤皋日的底气因为这一席话,忽然就足了起来。
“先生说得没错,朕以前错了!”意气风发的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起凤烨天的事,蓄满的气势一下又泄了下来。
凤烨天自北域归来后,一直锋芒太盛,无论他怎么处心积虑的打压,都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他在朝堂上一点一点的站稳了脚根。
这次先是调查凤烨天在前,搜查北域王府在后,街上又满是北域王功高盖主,皇帝欲除之后快的谣言。
如果他不做出什么动作的话,凤烨天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向他发难的。
甚至……清君侧。
想到三年前的那件事,凤皋日慢慢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冷。
反正凤烨天的兵符已经到手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云葭把凤烨天诓进宫里,斧光烛影……
就在他的杀意越来越盛时,夏禾的声音淡然的在他耳边响起。
“陛下,您的心境乱了。”
凤皋日霍然睁开眼,紧紧的,一瞬不瞬的直视着夏禾,在对上他夷然不惧,一派云淡风轻后,那暴戾的,凛烈的杀意缓缓的褪去。
半晌,他长出了一口气,道:“没错,朕的心乱了。多亏了先生提醒。”
除掉凤烨天的事,一定要从长计议,别的不论,这样的非常时刻,凤烨天一定会做足了防备,不会让他有可趁之机的。任何的轻举妄动,不仅除不掉凤烨天,甚至一个不慎,还会授之以柄,给他堂而皇之问难的机会。
他,太急切了。
可是……真的很想让凤烨天死啊!
只有他死了,他这皇帝才真正做得安心,才不会,日日被噩梦所扰,忧心忡忡!
所以,凤烨天,一定要死!
但是,一想到还是要向凤烨天低头,凤皋日就觉得无比的不甘和屈辱。
原本这之前就已经和时修商量后的,他当时也没觉得什么,但跟夏禾一番交谈过后,凤皋日的心境就变了,再不能忍受哪怕一点点的弱势。
他是天之子,连他都要向凤烨天低头,那不就代表凤烨天比天更高?
“陛下放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时,还需劳其皮肤,饿其筋骨。凤烨天不过是陛下通向万古英主的道路上,诸天给予的试验罢了。稍微的示弱,不是折辱,而是陛下智慧的体现啊!上天,也会因为陛下的睿智和忍辱负重,对陛下更加宠爱的。”仿佛是为了抒解他的不甘,夏禾的话再次响起。
安然跪坐在车内的夏禾,衣袂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而飘然翻飞,那淡泊的,淡定的,怡然的态度,仿佛他身处的不是狭窄的车厢,而是金马玉堂的殿堂。
他的从容姿态感染了凤皋日,让他暴躁的心情镇定了下来。
“先生说罢,朕该怎么做?”
“陛下这样就对了!陛下需记住一点,心无所惧,便事无所惧。凤烨天再厉害,再有才能,再武力通天,他也不过是一个北域王!他凭借能和陛下叫板的,不过是拥北域三十万雄兵自重,才能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但是,陛下,您的登基毕竟是名正言顺,天下归心的。您才是凤翔国的皇帝,凤烨天的君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凤烨天便是再有心,他也不能对陛下您做什么,除非……他想要谋逆……”
夏禾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可是,连上天也在帮陛下埃凤翔现在的局势,不是武力便能够解决的,凤烨天是绝对不敢起兵谋逆的,所以他才会放弃北域的经营,回到京都,在朝堂上跟陛下你竞争。这片繁华的天子都城,是陛下您的直属,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要惧怕他呢?更何况,凤烨天并不是没有弱点的1
凤皋日皱了皱眉:“凤烨天的确有弱点,但那是以前的凤烨天,现在,朕有些看不清了。朕明明以为云葭是他的弱点,他对云葭也的确不同,但是,仅仅也只是不同……甚至,那种不同现在正在渐渐减淡……”
这也是他一直感到棘手的原因。
满门被杀,自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与之成为仇敌,凤烨天的生命中唯一的温情便只剩下云葭了。
可是偏偏,即使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凤烨天也一直抵抗着不受他的控制。
而且,这个弱点的作用现在正在渐渐的减退——在云葭一而再,再而三的充当他的说客去说明凤烨天时。
夏禾轻笑,他的笑声悠然:“陛下,您错了。”
凤皋日有些错愕:“朕错在哪里?”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曾经善良温和的三皇子,虽然在大变后性情大变,但内心总有处地方是柔软的,永远都不会变。云贵妃对他的影响力降低了,说明在另外一个地方,某些人或事情对他的影响力升高了。”夏禾说到这里,忽然目送远方悠悠叹息,“其实云贵妃这步棋,陛下走错了。在凤烨天自北域回城的时候,陛下不仅不应该让云贵妃去充当说客,而是应该当是众臣的面,将云贵妃赠予,不,是嫁予他1
“放肆!”凤皋日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的拍案而起,发怒冲冠,“你胆敢……”
夏禾直视他,目光炯炯:“陛下!云贵妃于陛下,不过是棋子而已!以一枚棋子换江山稳固,万代千秋,难道陛下不知取舍吗?
当众嫁云贵妃于凤烨天,于陛下百利而无一害。凤烨天娶了贵妃,即使他们曾经情深似海,他也是不君不臣!谁还会站在他那边,他又凭着什么对陛下起兵呢?陛下对他,可是割爱至深啊!
凤烨天若是拒绝,云贵妃对他定生怨怼,彻底倒向陛下这边,陛下稍用手腕,凤烨天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日后他就是起事,就凭这件事,世人对他也会是多有苛刻,应者无几。
此事无论成于不成,于陛下是一个成人之美,为国之栋梁宁肯忍痛割爱的贤名。对凤烨天……”
夏禾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从凤皋日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悔恨。
再说下去,显示的不是自己的智计无双,而是衬托出帝王的无能了。
凤皋日的确是悔恨不已,他没想到,一个云葭,竟然能够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
一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反而单蠢至极的女人,竟然能够在他和凤烨天的博奕中,左右到两者的平衡!
他忽然有些后怕起来,还好,自己对女人一向都是玩玩而已,要是像凤烨天这样动了真情,最后若是反被背叛,真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凤皋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先生大才,朕,受教了。既然错已铸成,那朕现在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1夏禾答得斩钉截铁,“陛下之前无论是对北域王的调查还是对王府的搜查,那都是正常的司法程序。既然没有错,也就不需要向他交待什么。之前陛下找云贵妃代为说情,本身除了是一种示弱的信号,更表示陛下您承认了这次事情您是有心算计的。既然北域王故意避而不见,那明日的朝堂上,您便可以当众宣布,北域王是无辜的,温言抚慰过后厚赏压惊,同时对刑部尚书刘大人刚直不阿,秉公执法的行为,也要大加褒奖,重重赏赐1
这一计策一出,凤皋日眉飞色舞,不禁大叫一声:“好!”
这一声极大,极响,极亮,惊得前方拉车的御马四蹄踏空,习律律的惊叫起来。
“陛下,出什么事了?”侍卫们赶紧制住惊马,里里外外将马车围了一圈,声音慌乱。
“没事1凤皋日沉着脸大手一挥,“继续前进吧1
“是!”
马车继续轱辘轱辘的向前驶去,凤皋日转过头,见夏禾一副正襟垂坐,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刚刚的意外影响到的淡然从容,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有如此才人相佐,何愁大业不成?
他微笑着放松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回到皇宫,凤皋日不顾夜已深沉,将夏禾迎到了御书房。
凤烨天最近将他逼得太惨了,几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云苏还盗来了北域军的兵符,只怕他这几天怕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好容易得到夏禾这样的谋臣,不把心中积郁的问题一下问完,他今晚是睡不着的。
刚刚坐好,凤皋日便迫不及待地发问:“依先生之见,云葭我现今该如何处置?”
夏禾微微一愣后,便知道凤皋日的想法了。
对凤烨天已经没有多大影响力的云葭对他而言,已经是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不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还会更加刺激凤烨天的恨意。
“这个……云贵妃毕竟怀有陛下的龙种……”沉吟了片刻后,夏禾欲言又止。
摆摆手,凤皋日语带不屑:“这个先生不需考虑。”龙种?说不定只是个野种呢!何况他从来都不缺子嗣!
“云贵妃对凤烨天的影响力不容忽视,这个时候,留云贵妃在身边,即是对凤烨天的牵制,也是陛下的一着奇招啊。”夏禾想了想,建议道。
“朕知道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答案,凤皋日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他便明白了夏禾所说的意思,的确是不无道理。
凤皋日正要问下一个问题时,夏禾忽然开口道:“臣这里倒是有一策,非贵妃参与不可。”
凤皋日精神一振:“先生快说1
“凤烨天和贵妃曾经倾心相恋,现在他又已经另娶了王妃,此事,可以大作文章啊。依臣之计,如此这般……”夏禾不急不徐的娓娓说道。
一番计划说完,夏禾笑得自信又从容:“人传北域王与王妃颇为恩爱,臣看,凤烨天对他的王妃也是动了少许真情的。这样一来,一箭双雕,无论成败,于陛下都无碍,反而凤烨天,经过这么一折腾,不知道又要生生吐掉多少精血?”
凤皋日笑了,他知道夏禾说得是他迎娶云葭为贵妃时,凤烨天伤心至极以致吐血的事。
要知道,那样吐的血,是自身的心头精血,是要损阳寿的。
“先生真是见识广博,耳目灵通,连这样隐秘的事都知道吗?”笑过之后,凤皋日仿佛无意问道。
一旁的宫婢奉上热腾腾的茶,夏禾动作优雅的端起茶杯浅啜,氤氲腾起的雾气迷蒙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表情:“这消息是臣买来的。”
“买来的?”凤皋日狐疑的重复道。
“没错。”夏禾神情自然的放下茶杯,“陛下有所不知,江湖上近年来活跃了一个组织名为“百里晓”,专门贩卖各种消息,只有你肯花钱,几乎可以买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
“竟然有这种组织?”凤皋日大惊,脸色有些阴沉。
夏禾点点头:“没错,陛下如果不相信,找些江湖中人来,一问便知。”
一问便知,那就不是说谎。
江湖草莽之中,竟然存在这样号称无事不晓的消息贩卖组织,而朝庭却一无所知!
连凤烨天远在北域的消息都知道,可见他们的消息网有多么庞大,要是他们有所图谋,那么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凤皋日不是个英明的皇帝,但不代表他知道这样会危及到他帝位的事,还会不管不顾。
他可不希望除掉了一个凤烨天,最后却输给了一群贱民。
“人人都可以花钱买到消息吗?”凤皋日语气阴沉的问道。
“当然不是。他们的规矩很严,消息按照隐秘性和重要性分为很多个档次,一些消息出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只能换!用他们需要的东西来换,或者帮他们做一件事。而有些消息,光凭这些还远远不够,还需要持有“百里晓”的专用牌子才可以购买和交换。”夏禾耐心的给凤皋日解释,“为了得知凤烨天的消息,臣甚至动用了百里晓欠的人情。”
听到这些,凤皋日松了一口气。
价格昂贵,限制苛刻,那就表示他们的情报来源也很宝贵,轻易不能泄露,那么暂时还不足为惧。等收拾了凤烨天,再去铲平他们。
这么庞大的,细密的情报网,必须要囊括在自己的手中才行!那是多么大的一笔助力啊!
不过现在,他更关心凤烨天的情况!
“先生知道了什么?”
“情况不太妙。”夏禾叹了口气,“陛下原先是打算在云贵妃生辰那天对凤烨天动手吧?”
“没错。与萧人龙的来往已经暴露,朕的布置已经暴露在了凤烨天的眼中,即使朕不行动,他也不会放过朕,还不如拼死一博1凤皋日答得干脆,“朕已经取得北域三十万大军的兵符,不是没有一拼之力1
他或许沉迷酒色,他或许没有凤烨天的能力,但做为一个帝王该有的魄力他一点也不少。
毕竟他曾经是以一个治国君王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陛下错了,萧人龙的事暴露了又怎么样?凤烨天能把你怎么样吗?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他能怎么样?更何况您跟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回圜的余地。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到这件事,陛下你会想要动手,是因为取得北域兵符这一倚仗吧?没有了北域作为后盾的凤烨天,再也无路可逃,这样的诱惑才是您决定动手的原因吧?”夏禾的话一针见血,直逼本质。
凤皋日瞪目结舌,心中震惊不已:“先生……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这些,陛下,靖南公被您派往了东归军收授兵权吧?已经一连数日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难道您就没有想到什么意外吗?比如说,东归军的兵权实际上已经易主了。”
“不可能。”凤皋日下意识的反驳,“凤烨天恨慕容远入骨,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背叛我……你说的,是凤烨天?”
他不敢置信。
凤皋日僵硬的扭头看夏禾,却被他轻轻的一个点头打破最后一点的侥幸:“这是最大的可能——安飞旭已经投靠凤烨天了,东归军的兵权已经在他手中了。”
凤皋日只觉得周身前所未有的寒冷,他企图说服自己:“不可能,凤烨天一直呆在京城里……”
可惜夏禾不给他任何自欺欺人的机会:“陛下,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们需要正视的,是凤烨天已经取得东归军兵权这件事,而不是他怎么做到的。”
凤皋日没有再说什么,他甚至已经有些绝望了。
他自以为精心布置了一盘好棋,给对手围了一个绝地,却一再失策。
先是萧人龙的事情败露,反被凤烨天将了一军,现在本以为取得北域的兵符,可以借云葭的生辰将他围杀,却又发现,对方已经取得了东归军的兵权。
这根本就是凤烨天设的局,一旦云葭生辰那天他真的动手,早有防备的凤烨天肯定会成功脱逃,掌控了东归军兵权的凤烨天只要逃回东归军大营,自己便会背上屠杀功臣的名声。到时他再将三年前的事抖出来,出兵起事,那个时候,即使没有北域三十万大军的兵符,它们也会听从凤烨天的号令,毕竟那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而自己只是弑君杀弟的暴虐君王,天下人共诛之。
好狠毒的算计,好深的局,好重的心思!
凤烨天,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父皇当年说得没错,你果然比我更适合为帝,驾驭人心,布置全局,不过三年而已,你学得可真快啊!
凤皋日只觉得周身前所未有的寒冷,仿佛置身在夏日江南避暑别庄的冰窖一般。
“陛下,你要守住自己的心。”夏禾的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
凤皋日猛的一震,整个人从那处绝望的冰寒中挣脱出来,他的脸上挂满了密密的汗珠,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凤皋日的神色渐渐的变得坚定了起来。
凤烨天,我承认你比我厉害,但那又怎么样?
三年前,成为了皇帝的人,是我,凤皋日!三年后,我也一样不会输给你!
凤烨天,我不会输给你的!
心境转变的凤皋日,理智也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正有一口没一口啜着茶水的夏禾,苦笑道:“先生可吓了我一跳,之前先生绝口不提此事,还给我出了一策呢,最后却把我吓得这么惨,这可不好。”
这次,他没有自称“朕”。
夏禾叹了一声站起身:“臣没有吓您……”
“私下里,就不要这么慎重了,你我二人以名字互称吧!”凤皋日截断了他的话,“我没有说你骗我,只是,还请先生救我,皋日在此跪谢了!”说着他姿态决绝的一下就跪了下去,让夏禾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更别说提前扶起他了。
人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一跪重千斤,更何况帝王之跪,凤皋日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凤皋是一出生便身处东宫,贵为太子,现在又贵为帝王,他这一生除了天地师亲,自觉还没有谁当得起他这一跪,更没想到他有生之年,会向另一个人下跪。
可他就是跪了,跪得干脆果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夏禾看着这个世人皆认为,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处事中庸,无能的凤翔国君,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有了怀疑——就凭这一跪,凤皋日便已经不能再说昏庸无能。
自己到最后,会不会培养出一头狼出来呢?夏禾心中跳了一跳。
凤皋日仰着头看着他,适才这个男人还给他出了一策,如果他是必输之局,没有会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浪费功夫,那么,只能证明,这个人,有应对这个局面的办法。
他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夏禾沉浸在自己忽如其来的思绪里,没有动静。
“还请先生救我1凤皋日又大喊了一声。
夏禾终于惊醒,他骤然想到他现在扮演的角色,连忙几步上前,将凤皋日扶了起来:“陛下何至于此?快起来!臣刚刚只是想着要如何跟您说此局的自救之法,快快起来!”
凤皋日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抓着夏禾的手,恳切的说道:“只要先生肯救我,朕,不,我立即封先生为左相,与时丞相共理政事,并以师礼待先生1
“凤烨天要诱陛下入局,可是陛下现在已经知道此中布置,当然不会上当。不过,凤烨天已经万事俱备,怕只怕,便是当天陛下您不动手,凤烨天也会帮您动手,最后陛下您还是死局。”夏禾冷静的给凤皋日分析着其中关键。
凤皋日听得冷汗涔涔,凤烨天这局一环扣一环,竟是算准了一切只待时间一动,便将他彻底解决。
可笑他还以为取得了北域军的兵符就有了一博之力,真是太天真了。
夏禾的分析继续着,“要解决现在这个局面不难,便是要迫得凤烨天不得轻举妄动,我们首先要破解的,便是他的倚仗所在。陛下您想想,北域军兵符在您手里,东归军的兵权在凤烨天手中,西归军名存实亡,那么最主要的关键便是……”
凤皋日顿时神情一振,飞快地接过话头:“岭南军!对了,朕怎么忘了岭南军了!不过,凤烨天收取了东归军的兵权,慕容远,恐怕也落在了他手里,岭南军,怕是指望不上了……”想到这一层,凤皋日飞扬的神情顿时消失无踪。
“陛下,还有一个人,你忘了吗?”夏禾却是微微一笑,“靖南公世子,京城第一公子——慕容敬轩。”
“什么?慕容敬轩竟然不在靖南公府?”
御书房里,满怀希望的凤皋日,从派往靖南公府的近侍口中得到这个让他几乎绝望的消息,顿时一脸死灰。
他求救似的调头看向夏禾:“先生,这……这该怎么办?”
夏禾也是一脸动容,显然慕容敬轩不在京城这件事让他很是意外。
他的眉头轻皱,出声道:“把去靖南公府的情况详细说一下,不许有遗漏。”
他的声音不大,又是越主行事,偏偏那侍从包括凤皋日在内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小人去靖南公府宣皇上口谕时,那管家口口声声说慕容公子重伤静养不宜见客,百般阻挠,最后才改口说他家公子昨日便已离京而去,不在府中了。”
“什么原因知道吗?”
“据说是慕容小姐在回岭南的路上失踪了。”
听完,夏禾低头沉吟。
慕容敬轩出京这件事出乎他意料之外,看来计划需要有所变动了。
凤皋日这边急得五内俱焚,他一心只望着慕容敬轩替他牵制住凤烨天,结果谁想到一个重伤之人,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独自出城。
想着他大袖一挥,将书桌上一众物品尽数扫落在地,破口大骂道:“这个慕容敬轩,简直就是找死!还连累到朕!真是奇蠢如猪!”
夏禾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他挥退侍从,走过去将一方龙涎砚台捡起,说道:“陛下息怒,事已至此,还是速派人将慕容敬轩找回来才是上策。”
凤皋日恨声道:“昨日便已离京,这都走了一天了,怎么找回来?何况还有一天便是贵妃生辰,根本就来不及了!”
“先沿着往岭南的官道寻找吧,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兴许并没有走多远。”夏禾说着,见凤皋日还是有些不为所动,又说道,“陛下如果不快点行动,此事若是凤烨天知道了,慕容敬轩说不定就在劫难逃了。慕容远已经落在他的手里,若是慕容敬轩再有什么不测,这岭南军便真的不能为陛下所用了1
一语惊醒梦中人,凤皋日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没错!朕现在就派人去找!来人!”
立刻有侍从闻声走了进来。
跟来人下达完全力寻找慕容敬轩的命令,凤皋日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就跌坐在椅上。
不怪他如此颓唐,原本以为的希望一下落空,任谁也受不了。
“陛下,此刻,你千万要振作起来,你要是倒下了,就真的如凤烨天的愿了。”夏禾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道。
凤皋日强自打起精神:“没错,不能如了他的愿!先生,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有。”
夏禾的肯定回答让凤皋日精神一振,正要详细问明时,忽然殿外有人轻轻的推开门,说道:“陛下,时丞相求见。”
凤皋日的脸一下拉了下来。
本来他对时修几次对付凤烨天一点成效都没有收到,就已经有些不满了,只是碍于无人可以依靠,只能忍着。现在,凤烨天设局眼看就要对他们对手了,时修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这种种加在一起,让他对时修越加不待见了。
“没见朕没空吗?不见!”
夏禾连忙制止他:“陛下,多一人便多一份力量,时丞相多年为相,才能过人,陛下听听他的意见也好。”
凤皋日一听,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他想到,之前朕说封先生为左相,先生不愿,现在又一心劝朕听时修的意见,看来先生是真的只为朕着想。
想着,他心中对夏禾越发的依赖倚重了。
“臣,时修,见过皇上。”时修一进来便看见夏禾端坐在椅子上。
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皇上与他昨晚彻夜长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此子不一般。
夏禾从容的任凭他打量着。
“丞相不用多礼了。”凤皋日挥挥手,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再计较这些虚礼。
“这位是夏禾先生,先生有大才,朕已经任命他为参政知事,在丞相门下做事,希望两位能齐心协力,共同辅佐朕。”
时修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陡然听皇帝说起,便是一惊:“陛下,这……这怕是有些于礼不合……”
凤皋日脸色一沉:“什么于礼不合?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丞相有时间想这些无用的东西,还是多关心下现在的局面吧?再这样下去,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1
“陛下,这……这如何说来?”时修知道皇帝不会信口开河,赶紧问道。
“哼!先生,你说给他听1
夏禾领命,将他跟凤皋日的谈话择重点详细跟时修说了一下。
“竟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时修听完,有种恍然入梦的感觉。
原来不知不觉中,凤烨天已经编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们通通都织在了网中,只待最后收口了吗?
想着他之前还和皇上商量着,要利用北域军三十万兵符,将凤烨天围而杀之。
看来,他早就等着我们这一招呢!
脑海中忽然晃过儿子时景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我说过,你选的,是错的1
真的错了吗?
不!即使是错,那也得一错再错了。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上,是臣疏忽了。”一过一个恍神,时修就已经恢复过来,向凤皋日请罪道。
这份恢复能力,这份镇定功夫,夏禾看着,才知素有“铁相”之称的时修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算了!朕现在正与先生商量对策,丞相来了正好,坐下来一起商量吧!还有两天便是云贵妃生辰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凤皋日挥了挥手,转向夏禾,“先生适才是说有办法?”
时修也看向夏禾,现在形势紧张,他虽然对此人的来历有些怀疑,也只能搁下心中的疑惑,听听看到底他有什么办法。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夏禾也不矫情,飞快将自己的对策说了出来。
“唯今之计,只能尽快找到慕容敬轩,同时保护好靖南公府的人,若是到时凤烨天真的动手,无论慕容父子是死是活,都要把脏水泼到凤烨天的身上,争取到岭南军。”
“另外,谣言可畏,凤烨天要谋逆,就必须占据天下大义,这一点陛下千万不要忽视了,他不是说陛下要谋害他吗?那么陛下就对他厚赏厚封吧!不仅要封他,还要封他的母妃!诏告天下1
“北域王劳苦功高,屡立功劳,上体天心,下恤黎民。陛下倚重极盛,欲加封其为一字并肩王,一切特权与陛下同,并感念已故萧太妃教子有方,温柔娴淑,追封为德贤圣母皇太妃!”夏禾轻念道,问凤皋日,“陛下您觉得怎么样?”
凤皋日看了看时修,后者并没有吭声,他咬了咬牙:“准了1
夏禾点点头,继续道:“凤烨天武力通天,既然已经掌控了东归军,又准备妥当,万没有罢手的道理。陛下可借追封萧太妃的机会,在宴上宣布要为陛下太妃等人祈福,这时间便由陛下自己定吧!只要能拖延住凤烨天的行动即可!”说着他淡淡一笑,自信而从容,“听闻北域王极受先王疼爱,事父母至孝,这个理由一定可以拖住他不动手!接下来……”
他倾身凑到凤皋日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凤皋日听后喜笑颜开,连声大叫道:“好!好!好!妙!就依先生之计1
时修虽然也很想知道说的是什么,但却不好多问什么。
夏禾直起身,在殿中走了几步,说道:“上伐谋,中伐国,下伐兵。对付凤烨天,杀掉他是最坏的办法!失去了北域战神的凤翔,在东边的东昊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是自断臂膀。除去他的羽翼,剪掉他的爪牙,没有了倚靠的凤烨天不过就是一只纸老虎而已1
他的语气沉缓,平平的叙述,不以为意的姿态似乎能感染人心,经他这么一说,凤皋日似乎真的觉得,凤烨天也不过如此而已。
真国士!真正是国士之才啊!
就算是时修,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眼神清明,气质清贵的年轻人,真正是才华盖世。
复杂的看了那长身玉立,清拔如鹤的身影一眼,时修拱手朝凤皋日鞠躬,贺道:“恭喜陛下,得此国士1
凤皋日一愣过后,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没错!有先生,凤烨天有何惧之!”说着他看着时修又变得顺眼起来,“时已不早了,丞相还没用过餐吧?今日便留在宫中与先生一道,陪朕用膳吧!来人!传令下去,摆宴!”
等候在外面的侍从领命而去。
时修恭敬的回道:“臣谢过陛下!”
夏禾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时修表演,他敛下双眸,遮挡了眼里锐利的锋芒。
这个老狐狸,真是一点也不好对付,一句话就借势将凤皋日对他的印象改观,以前还真小瞧他了!
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啊!
越是厉害,这个游戏才越好玩!才不会让他感到那么无趣啊!
夏禾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浅笑,殿门被侍从从外面打开,夺目灿烂的阳光自外向内倾泄而来,照在他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光,看上去便如佛祖拈花之笑,飘渺若仙。
这厢君臣相宜,执手同饮,那厢靖南公府外,老管家又被人缠住了。
“王妃,小人说了,公子此刻重伤未愈,实在是不宜见客,你就不要为难小人了好吗?”管家说着,心中叫苦不已:今天这事怎么像约好似的,一趟一趟的。前头才走了宫中的人,后脚这位公子心上的北域王妃又来了。
虽然万不得已已经向皇上吐了实情,但这位北域王妃再是公子心头好,那也是北域那名修罗的夫人,公子不在府中的事,是万万不能透露的。
因此无论时绯雨怎么软硬兼施,他也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自家公子重伤需要静养,不能受骚扰。
“本宫说了,本宫只是来看看他,看一眼就走!你家公子肯定也愿意我进去见他的!”时绯雨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干脆连本宫的自称都搬了出来。
老管家听她这么说,忽然低头退了一步,时绯雨大喜,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终于打动了他,脚步一提,便要往里面走,却被老管家弯腰一揖给拦住了去路。
老管家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给时绯雨做了一个长揖,言词恳切的说道:“王妃恕罪,本来公子的事,小人作为一个下人,本是不能多言的。只是……小人从小看着公子长大,实在是不忍公子受此苦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恰恰以时绯雨能刚好听清的音量说道,“公子对王妃,一直难以忘情,已然入障,不能自拔。然而北域王何等人,公子如此,实在太不明智。小人观王妃为人宽厚,故斗胆一言,王妃……您与公子走得过近,实是相害于公子啊!”
说罢,他又是深深的一个长揖,额头几乎都嗑到了地板上,佝偻的腰板因为这样动作,发出咯吱的声响。
时绯雨被他一席话震在原地,尴尬非常,她不觉得老管家的话有什么不对,这完全是一个为慕容敬轩倾心着想,拼死也要护卫他的老人的肺腑之言。
正因为如此,时绯雨根本兴不起反驳他的念头,便别提因为他这不客气的话而问罪他。
她不是这里的原住民,没有接受贵贱有别,视人如贱弃草芥的教育,便没有威严遭受挑衅的感觉。
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看着这样一个老人这样几乎跪在她的面前,时绯雨只觉得羞愧难当。
她慌忙上前将老管家扶起,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对不起,老人家,我……我只是想来看看慕容敬轩而已,他受伤很重,我……”
时绯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来这的主要目的,其实并不是探望慕容敬轩,而是想要向他讨要那块玉佩。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这样的身份,拥有凤烨天那样的夫婿,她想当然觉得光明正大的探望慕容敬轩的举动,会为他带来麻烦。
慕容敬轩,也从来都没有说过。
时绯雨上了马车,便一个人靠着车壁静静的发呆,香雪见她不开心,便凑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时绯雨去靖南公府,不想太引人注意,便把马车连同香雪留在了对面的小巷里,因此她并不知道发生在靖南公府的那一幕。
摇了摇头,时绯雨的神情有些蔫蔫的,连看向四周街道的目光也是四处游移,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
见她这样,香雪更不放心了,她坐在时绯雨旁边,摇着她的衣袖:“好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有带甜点来。”说罢弯腰便要去壁角龋
“适才出门前才吃了绿豆糕呢。”时绯雨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香雪收回手,想了下,又问道:“那小姐是不是口渴了?我也带了小姐你最喜欢吃的桂花莲子羹,这会还是热的呢,小姐要不要喝一点?”
“不要。”时绯雨无力的挥挥手,“我不饿也不渴,我只是心累。”
心累……香雪从来没有想过时绯雨嘴里会吐出这么消极的话,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就像是一个不断散发着光和热的小太阳一样,热力四射,生机无限。
在她身边呆过的人,都会被她感染上那种单纯的快乐。
香雪从来没有想过,时绯雨也是会心累的,也是会伤感的。
在靖南公府,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小姐怎么会这样,难道是……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慕容公子他……”香雪说着连忙捂住嘴。
时绯雨看了她一眼,下巴枕在搭在车窗边上的双手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他没事,只是伤重需要静养而已。”说着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才悠悠的问道,“香雪,你说,我以前,是不是行事……太过任性了?是不是……不太顾忌别人的感受?”
时绯雨从上车就一直在想,她以前是不是行事太过任性,只顾自己欢愉,不顾别人感受如何。
比如帮凤翩翩赛花魁,却害得她被迫接客,差点沦落深渊,万劫不复。
比如执意救济流民,肯定惹得皇帝不满了吧?凤烨天和慕容敬轩受到的压力一定很大。凤烨天还好,他反正跟皇帝就有仇,也不在乎多这一点了,慕容敬轩就不一样了,自己肯定给他添麻烦了!
想想自己就觉得可笑,在这样一个血腥的,吃人的乱世,只有自己一直生活在北域王府,便觉得世间是美好的,便想当然的充当什么圣母,救济万民,如果不是凤烨天跟慕容敬轩,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她这么做,只是想在这样的世上保持自己的本心吧。
不想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自小生活的世界,而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她躲在凤烨天的羽翼里,一边承受着他带来的屈辱,一边享受着他的保护,妄图欺骗自己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除了有些返古,别的没什么不同。
可是,真的不一样了了啊!不一样了!
“香雪,你说……我的任性,最后会不会……把别人害死?”时绯雨缩回脑袋,抱膝躲在角落,闷声问道。
一向简单快乐的小姐,也有烦恼了啊。
她终于不再单纯、简单和快乐,她开始慢慢的看清这个世界,一点点的成熟。
这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这代表着小姐渐渐的跟这里同化,说不定,以后,小姐便不会再消失了。
夏雪其实一直都很怕小姐会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忽然彭的一下又消失了。
但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并不想看到,不再快乐的小姐,便像不想看到折掉羽翼的小鸟不能飞翔一样。
“不会的,小姐。”夏雪倾身抱住了她,将自己身体的温暖传递给她,“小姐,你的快乐就像光一样,可以温暖别人。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小姐,你也不任性,你只是拥有这里的人没有的坚持。”她说着眼睛看着远方,想着自己被丞相抓住的娘和弟弟,想着自己懦弱的无法反抗的心,“你没有这里的人自私,所以你总是有自己的坚持。而我们,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恐惧或害怕,即使坚持也很快便会放弃。”
“可是,小姐,你知道吗?便是心里最阴暗的人,也是向往着光明的。如果你觉得你的坚持是对的,那就任性下去吧!因为对我们而言,就算是向着光而死,也是莫大的荣耀1
每每在良心与亲情中挣扎时,每每看到小姐毫无保留的对她好时,香雪总有一种一死了之的冲动,这样就不会再有这样痛苦的抉择,心也不会这样纠结的疼痛。
可是自己死了不要紧,却是不能连累娘和弟弟……
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已?为什么人不能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小姐,能够任性,可以任性,那也是一种幸福啊!
时绯雨静静的任她抱了一会,忽然伸手反抱住她,从香雪安慰她的话里,她似乎听出浓重的哀伤。
虽然不知道她在难过些什么,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时绯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的温暖也传递给她,让她知道,她的话是有用的。
和一直生活在动荡不安,需要靠卖身为婢才能生活下去的香雪相比,一直生活在幸福安定中的她,并没有怨天尤人,伤悲难过的理由。
她比香雪要幸福太多太多了,即使现在身处这个世界无法走脱,也只是暂时的,回去以后,她依然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香雪,却没有她这么的幸运。
沉默过后,时绯雨忽然嘻嘻一笑,冲还有些发愣的香雪眨了眨眼睛:“香雪,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告诉我吧!我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1
“小姐……”香雪睁着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她。
为什么即使是在这样自己都伤悲的时候,你想到的,也还是别人而不是自己呢?
“好了,不要太感动了!也不要太崇拜我!你家小姐我会承受不起的!”时绯雨吐了吐舌头,灿烂阳光的笑颜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仿佛之前的悲伤难过都是错觉。
那个快乐的,美好的,如同小太阳一般散发着光热的时绯雨又回来了。
“香雪,一会回去我们在那株最大的桃树下面荡秋千吧?”
香雪扑扇了下还挂着水珠的睫毛:“不要!小姐每次都荡得好高,太吓人了。”
“怕什么?飞得高,才看得远,才可以看见远处天边那美不胜收的美景啊!香雪,你太不懂美的真谛了!”
“小姐,你取笑我!小心我把你荡秋千的事告诉王爷1
“好啊你!小蹄子,胳膊肘往外拐,看我不收拾你!”
“碍…小姐,不要!我怕痒!啊1
两人笑闹的声音从马车晃动的车帘里隐隐约约的飘出来,被街道两边嘈杂的声音盖过,渐渐的,散在了风里。
这天中午,凤皋日特意来到云葭的寝宫陪她用午膳。
颇感意外的云葭惊喜非常,挺着圆润的肚子迎上前就要给他问安:“陛下,您来了?”
“爱妃今日身体如何?”凤皋日赶紧止住她问安的动作,牵着她的手就来到榻前坐好,“朕不是说了吗?爱妃身上有孕,就不必见礼了。来,快躺好。”
云葭乖顺任他牵着自己,仰着头看着凤皋日有些颜色暗淡的面容,有些自责:“臣妾一切安好,只是观陛下气色不太好,可要小心龙体才是啊!是不是……”她有些欲言又止。
昨天云苏在北域王府等了一天,最后还是没有等到阿烨他们回来。陛下脸色这么差,听说昨晚在御书房熬了一夜,是不是为了阿烨的事忧心呢?
“对不起,陛下,昨天我……”
凤皋日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打断她的话:“爱妃别担心,有关前几天冤枉了三弟的事,朕今天已经在朝堂上给了他交待了。爱妃安心养胎,别记挂这件事了。”
“陛下……您?”云葭闻言一脸的惊疑,“陛下您在朝堂上……这……”她误以为凤皋日当着众臣的面跟凤烨天道了歉。
云葭知道凤皋日有多么的骄傲,做为万人之上的天子君王,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可就是这样的骄傲,才无法忍受这样众目睽睽下的低头。
“陛下……”云葭感动的哽咽,“陛下您竟然为阿烨做到这一步,我相信,他一定会感动的!我会劝他的!你们毕竟是兄弟,没什么结是解不开的。”
“爱妃真是善解人意,朕心甚慰啊。”凤皋日也不纠正她的误会,他故意说得这么含糊,就是这个目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三弟以后和朕上下一心,东昊国和北胡都不足为惧,爱妃你有空要多劝劝他才行。”
“嗯。”云葭轻轻的应了一声。
“对了,爱妃,还有两天便是你的生辰了,操办得怎么样了?”凤皋日扶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的询问道。
“一直是王妃在打理,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臣妾听说已经由司礼监接手了。”云葭温驯的倚在他的怀里,听他这么问,赶紧回答道。
“这样……让司礼监的人呈上来给朕看下。”凤皋日转过头跟候在一旁的侍从吩咐道。
“是。”侍从毕恭毕敬的领命下去。
不一会,一摞厚厚的折子便盛在盘中呈了上来。
凤皋日细细翻阅着,不时皱一下眉头,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云葭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皱眉,也随手拿起一本看了起来,连看了几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该有的环节一样不少,甚至节目方面还特意安排了几家京城颇有名气的戏班同时登台,剧目也颇有新意。
这时凤皋日已经看完,他将最后一本折子合上,放回了托盘上,扭头看向云葭的目光满是心疼和遗憾,还有那么一丝为难。
云葭见此,温软圆润的身体偎了过来,不解的问道:“这生辰节目陛下不满意吗?臣妾看来还不错啊,怎么?”
凤皋日手臂环住她丰盈的身体,双掌放在她的腹部,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唉……云葭,你还记得吗?朕说过,你生辰那日,朕要封你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与朕执手共看这大好山河……”说着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葭的身体像水一样柔若无骨的依着凤皋日,听到这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仰起头看向凤皋日:“陛下……有什么不妥吗?”
迎着她有些惊慌的目光,凤皋日脸沉如水的点点头,说道:“今天朝会后,我留下几位老臣,提了下这件事,他们都不是很赞成封你为后,尤其是刘老宰辅,更是激烈反对……”
他说到这里,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
云葭以为他对封自己为后之事心意动摇,听到这后双目含泪的扑倒在凤皋日怀里,哭道:“皇上,臣妾只是一心想为皇上为忧而已,皇后之位从来不敢奢想的。只是皇上您疼惜臣妾有孕,云苏又取得了北域兵符,要许臣妾这皇后之位。现在老臣不允,皇上忧思,臣妾真是心疼啊!皇上,不如……您便当不曾允诺过吧!臣妾不会在意的1
话虽如此,云葭却是几欲哭晕了过去。
凤皋日搂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敛眸冷笑。
真是个蠢女人,这一番惺惺作态真是让人作呕,只是想为朕分忧?若真不想皇后之位,那前面为什么又着重强调自己的功劳?哼!
他虽这么想,嘴上却宽慰着云葭:“爱妃说的是什么话,朕一言九鼎,说了爱妃是朕的皇后,那就是朕的皇后!没有旁人!只是……”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爱妃的家世确实单薄了些,这些老臣用这个理由来堵朕,朕也是有些烦恼。唉……若是三弟能公开站在你的身后,朕也就不需忧心了,可惜……”
云葭含泪咬着嘴唇,她自然知道凤皋日的意思,便是要凤烨天放弃仇恨,站在他的身边。可是,她几次跟阿烨说起这事,他的反应都很激烈,当年的事,他根本就没有放下。
何况……
“皇上,你不怕别人非议,臣妾和烨天之间有私情吗?”
凤皋日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非议?只是非议?贱人,难道没人非议,你和他就没有私情了吗?
云葭屏息听着,只听见身后凤皋日错愕又有些好笑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朕相信爱妃,也相信三弟,你们现在的感情,应该只是情同兄妹而已。朕当然不怕人非议了1
最后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让云葭感动非常:“皇上……”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把朕的爱妃都惹哭了。还是说说爱妃的生辰吧……”凤皋日说着摇摇头,“当初朕指点由三弟的王妃操办,便是看她精通奇技,每每举动非常,新意频出,让人眼前一亮,惊艳感慨。”
他轻轻的抚摸着云葭的腹部,柔声说道:“朕是想借此给爱妃一个与众不同的生辰,也是想,若是王妃真有如此本事,让宴中出现什么奇事,堵住众臣的嘴便更好了。毕竟朕知道,三弟其实对当年的事还有介怀,不会这么快原谅朕的。可是,爱妃,朕等不了了,朕真想马上封你为皇后,站在朕的身边与朕一同俯瞰凤翔的如画山河啊!可惜这生辰虽与往岁相比有些新意,但还是流于凡俗。唉……”
说着他又是长长一句叹息。
听着他的话,云葭脸色几度变幻,忧心,怨恨,犹豫,她的心思像是打了百转千回的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一名宫婢前来禀告说午膳已经准备好,凤皋日便抚着云葭下榻用膳,便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午膳过后,凤皋日还有事情,跟云葭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便离开了。
挥退了下人,云葭一个人倚在榻上想着凤皋日说的话出神。
虽然知道自己封后的事会遇到阻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来临时,她发现她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皇帝的心思。
阿烨,我本以为,你是会帮我的!为什么……你却连面,都不肯跟我一见?你真的……你真的已经决定跟你的王妃恩爱度日,忘记我了吗?
云葭想着凤烨天与时绯雨两人恩爱的画面,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嫉妒,忽然,她又想到不久前,凤烨天与她的拥抱和话语,那妒火又慢慢降了下来。
不!不是!阿烨你对我还是有心的!我看得出来!我是那么的了解你,阿烨。你温柔而多情,我们曾经那么的相爱,你忘不了我的!我也不会让你忘了我!
云葭死死的咬住嘴唇,是那个时绯雨!自从她嫁给阿烨后,阿烨就变了!这次的生辰,她也没有用心替我准备,她想要夺走你!阿烨……
我不会允许的!阿烨,就算这辈子得不到你的人,我也不会放开你的心!绝不!
云葭的手掌紧紧抓着榻边的扶手,长而锋利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沉香木中。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她已经在心里做下了决定。
“来人!带我的信物去北域王府请北域王来1
她没有请时绯雨,离她的生辰只有一天两夜,时间太短了。就算她请来时绯雨,她也不会答应她的要求,只能从阿烨那边下手。
时绯雨,我要让你知道,这辈子,你都斗不过我!
正在绿柳院最大那棵桃树下荡秋千的时绯雨忽然一个寒噤,在半空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啾!”
树底下的香雪一脸的紧张,一迭声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传大夫?小姐,你下来加件衣裳吧,这会儿来风了,着凉了可不好1
“香雪……”时绯雨在秋千上软软的唤了一句。
“小姐,什么事?”香雪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
“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你能不能别叨叨了?”叶绯雨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了个可怜兮兮告饶的表情。
她的动作随着秋千荡来荡去,看得香雪心惊胆战:“啊!小姐,你怎么松开绳子?快抓住,快抓住1
时绯雨挥了挥手:“没事,你看我的双手,是从绳子两边环到中间的啦!”
“小姐你的秋千这么高,我在下面哪看得清楚啊!小姐,别玩了好不好?我都快被吓死了1
“才不!”时绯雨笑着朝她做了个鬼脸,随即双脚往树上一撑,瞬时秋千又荡得高高的。
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荡极远,笑声里蕴含的快乐和满足让路过的行人不时驻足,看向高墙内的目光一脸的向往和仰慕。
一行人马正往这边奔来,听见笑声,那当前头戴斗笠的骑士一拉缰绳,身下的马匹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的人马也是齐刷刷的一顿。
微微仰起头,那人看向近在眼前的绿瓦红墙,自言自语道:“她怎么在这里?”
“主上,怎么了?”身后一人策马上前问道。
“没事。走吧,去别处!”说罢一挥手,当先掉头向另一方向奔去,其余人连忙策马跟上。
北域王府的书房内,林利平端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张纸,此刻正皱着眉头问站在身后的淮安:“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让影卫暗中去查探过,确有此事。”
得到淮安的确定,林利平轻轻的吐了口气:“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慕容敬轩单身在外,这是绝佳的机会,该怎么做你心里还不清楚?要来问我?”淮安挑了挑眉毛。
林利平有些犹豫:“少主那里的态度还不明确,我怕……”
“胜负成败在即,少主心里会有所衡量的,我们只需要做我们该做的事就可以!”淮安打断他的话,“利平,主虑臣忧,有些事情少主不想做不愿做,我们要帮他做决定!”
林利平看着淮安眼里的坚持,叹了口气:“好吧,我现在就把命令传下去。不过这事,等少主回来,我还是会禀告少主,由他决断的。”
淮安不置可否:“我也没想瞒着少主,不过,我想慕容敬轩怕是活不到少主回来了!”
“先不说这个,今天早上的事你怎么看?”林利平一脸的严肃。
淮安也肃穆起来:“不简单。之前皇上还是还想通过云贵妃这边直接抹过这件事么?结果你避而不见才一个晚上,皇帝就有了那样的旨意,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怕是有人在后面……这个人是个高手啊!赏赐刘明仁?秉公执法?有意思!”
林利平点点头:“跟我的想法一样,已经派人打听了。那人叫夏禾,是皇上去天牢带回来的,称他为先生。我多方探查,却只知道这个是南方一个小家族的庶生子弟,早早便离了家乡来京城求取功名,自小便有才名。”
淮安皱了皱眉:“小家族又是庶出,便是不受重视,偏偏又早就离开了家乡,这样的经历太普通了,普通到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林利平淡然接道:“不就是很方便让人冒名顶替么?”
“你也有这种感觉?”淮安不由得笑了,“就是不知道这人有什么目的,他这个做得不甚高明啊。”
“高不高明的就要看人相不相信了,皇帝现在是有根救命稻草就紧紧抓住,哪管得了这些。”林利平沉声道,“让影卫盯紧这个人。”
“嗯。”淮安表示赞成。
两人又在书房里说了会话,这时忽然听见下人通报说云贵妃派人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前几日的事朝堂上已经了结,应该不是为了那件事。想到马上就是云贵妃的生辰了,这难道是……幽会?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利平一脸的苦恼,淮安则一脸的幸灾乐祸。
“快去吧!”
林利平瞪了一下那张挂满了笑的老脸,只觉得从没有任何一刻看他这么可恶,让人想揍他一顿出气!
虽然百般不情愿,林利平还是去见了云贵妃派来的人。
回来的时候,林利平的脸要有多苦就有多苦,看得淮安一阵乐呵:“怎么?推不掉?”
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林利平的脸皱得跟个老苦瓜一样:“拿着这个来的,还说贵妃特意交待,请我务必前去。真是……少主哪!您快点回来吧!”
他真想仰天长啸,以示心中苦闷。
“什么事这么念我?”仿佛是应他的要求,凤烨天低沉的轻笑从书架后传来。
“少主1两人惊喜的转过身,正好看见书架缓缓转过,一身青衣,面如冠玉的男子从内里跨了出来。
“拜见少主!”两人躬身见礼。
凤烨天正想说什么,眼睛不经意瞟到林利平手中的物事,脚下的步伐一顿,整个人从内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云贵妃宫中来人了?”
“嗯?”林利平注意到他的目光,双手将手中的物事奉上,“适才才接到下人通报,幸好少主您提前回来了,不然属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凤烨天轻“嗯”了一声,接过林利平奉上的物事,双掌攥紧收回怀中。
“以后本王不在的时候,云贵妃但有邀约,一律回绝即可。”他敛下眉眼,声音低低的说道。
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林利平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愉。
林利平恭声应“是”,心里算是吐了一口气了,有了少主这句话,他以后省却多少麻烦埃
毕竟云贵妃和王妃都是少主的禁区,他身为替身免不了跟她们打交道,王妃还好,云贵妃却是……
对了……
“王爷,那王妃那里?”他又询问道。
凤烨天揉了揉额头,想到那人胆大包天的性子:“王妃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没有。王妃近日除了忙于云贵妃的生辰,便是在家中休息。对了,少主,凤翩翩和她那个护卫离开京城了。”
凤烨天有些意外,难得见这丫头这么安份,他淡淡的吩咐道:“王妃那里你尽量避开就是了,其他的不用担心。”
她怕是巴不得自己不接近她的,想到这里,凤烨天哼了一声。
淮安这时上前一步:“少主提前回来了也好,京城情形有些不对,我和利平也有些担心您,此行顺利否?”
“一切正常。京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