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扫落叶,乌鸦呱呱叫。
长街,肃杀,风。
牵着马骡,走得很慢,他们当然记得还要沿途收集‘暗号’。
“也许是个纸片,也许是墙角的一个划痕,也许只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小贩。你的那个宝贝师姐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的。”张白圭似乎很明白,眼睛不放过市集的每一个角落。
说起来有些奇怪。又是正月的早晨,又是城门的前面,大概是不应该出现市集的吧。虽然南人常常有逛庙会的传统。可是也也不该是今天啊。可是眼前的场景又...又太像是真的。说不定真的是某个不知名的习俗呢?但是下意识的,王磊缓缓地把脚步放慢。他丝毫不担心伏杀。因为他的那个爱唬烂的先生,交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时刻保持警惕’,在他剑道甚至气道的修习中都牢牢地把握住这一点。他相信他的身体在最不利的状况下仍然会忠于自己。
暗暗握紧了剑。总觉得有些奇妙的预感。王磊很相信他的预感,虽然说不上来,然而这一定跟那个《蜘蛛精绝天卷》的剑道秘籍有关。‘空蝉’虽然搞不清原理,但是让他不仅一次地比别人提前发现危险。
抬起头,太阳有些晃眼。
刚刚进城的刘老伯也觉得不对劲。他只是一个偶尔拿着自己产的菜和婆娘绣的荷包到天京城里卖的庄稼人。当然,他今天不是来卖东西的。正月里的庙会早在十天之前就结束了,这个时节别说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就是有,在天京城也卖不出价钱来。他今天是来找相熟的庄掌柜的。
庄掌柜有一间小小的酒楼,生意不错,他和刘老伯也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是农家人,能在城里面攀上个亲戚就是祖坟上飘青烟了,还能挑什么呢。这回,是他婆娘催他来城里弄个牲灵。谁让他们家的那个大黄牛没熬过今年冬天呢。可是马上开春了,家里没个牲口可不行。在乡下,牲口可比人还值钱,尤其是刚开春。都是忙的时候,十里八村问遍了,都没有,没得办法,他只好找这个亲戚碰碰运气。
说实话,他知道庄掌柜瞧不起他。这个年月,城里人一般都瞧不起乡下人。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家里的婆娘催得紧。不过她说得也对,要是再买不到,就得耽误春耕了,到时候家里难道要喝西北风么?
刚刚一进广渠门,刘老伯就觉得不对。按说市集该过去了。再说了,广渠门,平常都是通牛车的地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又是弄的哪门子鬼!”他骂了一句,却觉察出不对来。虽然生活在离这儿有几里地的刘家庄。可是他也算是久在天京厮混的人了吧。眼前的这些吆喝声听着是对,可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就说前面的那个卖大碗茶水的。那一身打扮倒是落魄,可是卖茶水的人又怎么能穿得起那种缎子的靴子。在天京城估计也只有绣月轩能卖这种鞋了吧,香喷喷的活像个女人穿的。再说开店铺的,明明就是个脂粉店,可是脂粉店哪有一大早就开门的道理。一个个伙计精神抖擞的,连打个瞌睡的都没有。这一切,在有着几十年生活经验的刘老伯看来,都分外可疑。
“这又是弄的哪门子鬼!”他重复着自己的话,却再没心思馆这个市集可疑不可疑的事情。反正再怎么地也算计不到自己一个庄稼汉头上。而他,自从看到从街口走过来神采奕奕的大马骡,眼睛就再也动弹不开了。
光亮的皮毛柔顺地耷拉下来,背脊宽阔,腹部浑圆。刘老伯敢断定,这个大马骡一定不超过五岁口。正是干活儿的好时候。可怜这个大好的骡子,却用来驮着两件不沉的包裹。
大字不识一个的刘老伯不知道有一个词儿,‘暴殄天物’能够形容自己的这种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看马骡,却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喜欢。庄稼人爱牲灵,可不是说笑话,有的时候,一匹骡子,一头黄牛就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儿。他们宁可自己饿着,也不会让牲灵饿着半点。
“如果能把这大马骡弄来...”他这样想着,恐怕自己的那个婆娘一定会好好地犒劳自己的吧。如果能弄到这好牲口,自己还用得着去求那个白眼的庄掌柜么。摸了摸缝在怀中的银两,他打定主意。
他看这匹马骡的主人,是两个月白长衫的读书人,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几分。从村东头儿游手好闲的癞三那儿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出手越是阔绰,说不定,在价钱上还能宽限几分呢。
而且听说,书生喜欢老实人...
庄稼人也有自己的精明,他也不言语,几步跑上前去,一个劲儿的作揖。当然,心急如他不会发现,他跑过去的一瞬间,街边茶摊子上的茶博士舀茶水的手白了白。
一个难看的庄稼汉走到跟前的时候,王磊才悚然一惊。自己的‘空蝉’不对劲。不仅让他心神不宁的,而且竟然被人走到这么近都没发现。再看这个人,不宽的额头上有着三道抬头纹,脸上也是沟壑纵横,古铜发棕色的皮肤表明了这是个纯种的庄稼人。
“大概三十多?四十多?”庄稼人的年龄不好把握,他们通常比长得要年轻。
可是他一个劲儿的作揖是什么情况?两个人游街游了半天也没发现所谓的‘暗号’,当然倒有好些其他的收获,起码王磊就听到了自己的肚子呱呱叫的声音。没办法,旁边的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他都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市集中的小吃也能有如此多的品种。
他一拽叨咕着‘食色,性也’正准备大吃一番的张白圭。他也看到了面前不断作揖的‘老实人’,当然,他也没看明白。他们打死也不会知道,这么卖力气的鞠躬,仅仅是为了让这两个‘书生’相信这个庄稼汉是所谓的‘老实人’。
他俩对视了一眼。“这个老伯不会是有毛病吧...”
老伯当然没毛病,他只是想要就在眼前的大马骡。离近一瞅,看见了马骡的牙口,更是喜欢。
“这个,老伯,有什么事儿不妨开口。”还是最后张白圭反应过来。读书有的时候还是有用的。所谓礼贤下士,必有求于人嘛。
开口了。刘老伯很开心。书生先开口就证明事情成了一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刘老伯很开心。然而刘老伯有一个毛病,他一开心的时候就有些口吃。
“我,我,是...”结巴不是毛病,然而在这个当头,结巴要了他的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应该说是他再也说不完了。正当他说道一半的时候,一柄尖刀插入了他的心脏。这柄本来是要插向王磊的尖刀。
“危险!”在最后一刻,终于感受到街市之上掩盖不住的杀气。没有‘气’,是杀气!实际上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如果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老伯的话。
“该死!”不知道是谁说的。尖刀刺死了老伯,却也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只比第一柄尖刀慢了一步。四道寒光从四面袭来。而且,他,没有退路。
他背后是完全不能修习气道的张白圭,同样也是他的伙伴,他不能后退,那就只好面对尖刀。
拔剑,出剑!一气呵成,他只有一个机会,就是这几刀之间的微小空隙。
第一刀来自一个刚刚还与他擦肩而过的商人模样的男人,刀从他的扇子中来,刀刃短小。
第二刀来自油炸摸摸的摊主,是用来切面的宽刀,刀的脊背宽大。
第三刀来自楼上,飞刀!
第四刀是那个杀错人的家伙,是一个带刀的路人,他拔刀出刀飞快。
每一柄都很致命。甚至说,如果不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庄稼汉的话,这就是绝杀,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时间反应出着四柄刀的轨迹。尤其是最后那柄。他的快刀让人只能看见一条白光。
所幸有那个人,这四个人的阵势出现了破绽。唯一的破绽。
“很强!”来不及呼喝,比话语更快。不是气道,但是仍然很强。这是‘空蝉’此时告诉他的。还有一点,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气道的高手。
一剑袭来,呈一道圆弧形滑过,而刀上,是致命的‘气’。
纯阳术!气功炮!
不知道落音山哪一位前辈发明的绝技,在长街之上绽放出最华美的光彩。
气凝长剑,剑气冲霄!
一柄寒光凛冽的剑,带着浑厚的‘气’滑过一个圆。
致命的圆!
第一柄刀,‘气’加上剑齐来的时候,只耽搁了一个刹那,从刀尖处开始碎裂,外加上持刀人的一个手臂。砰砰如同一阵血雨...同样的遭遇也发生在第二柄刀的刀客之上,不同的是那柄宽大的刀刃更加悲惨。强大的反制力加强了他的伤势。几乎半个身躯在一剑之下消失,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飞刀淹没在圆中...
第四个人收刀。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还可以从容地飘然退去...
以王磊为圆心,以他的手臂和剑长为半径,在血肉的掩映下,致命的圆形,绝对的防御。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发现自己莫名的危机感出现的缘由。在长街之上,每个人都散发着不着掩饰的恶意。
这哪里是一条市集。这是单单为它们准备的杀场。
长街之上,步步杀机!
已经不用再掩饰,杀气直冲霄汉...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