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最无情是帝王家。

若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戏孙狎儿，天伦之乐本是人之常情。可是在王磊之前的世界里边曾经有一句话。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不认识亲情。或者说，他们跟本没有亲情，在他们的心中只有权力。

权力使人痴狂！

“不知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在下呢”说话的是斩月塔的首席，陈以抚。自从进入皇宫开始他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仇恨。像是灼灼燃烧的火焰一样。

翩然的脚步停下了。他的脸也一阵阴晴不定。在他不再是宁王的岁月，还没有人敢忤逆他。

既然这样，那么好吧。君王的嘴角微微向下一撇，如果是熟悉他的大臣，一定会知道这正是这位长寿君王生气的表征。

“刑部！这些人所犯何罪。”

果然当今的刑部尚书叹了口气，他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他缕一缕袍袖，眼神转了又转。作为陪伴了这位君王五十余年的老臣，他怎么不知道，这是要他们几个死啊。可是其他人死就死了。落音山，落音山难道又是能够惹得起的么？

“回禀陛下。这个，他们欺君罔上，其罪确凿。”这个牙齿中有豁口的刑部尚书在这个时候倒还算清醒，知道不论上京城外的那个落音山有多么强大，他都不该忤逆他的陛下。

“那应该如何宣判！”陛下的表情重新镇静了下来，无悲无喜。

“这个，这个...”冷汗顺着脖子不断地往下流。“这个...欺君罔上，忤逆可以判，升官，抄家，流放，凌迟等刑！”这个老尚书倒是聪明，把所有的都说了一遍。

“混账！朕问你以大明律该如何宣判！”语气严厉。

“这个，这几位义士看破太子轨迹，卧薪尝胆，为家国立下汗马功劳，当该升官？”老尚书试探着说。

陛下沉吟不语，但是可以看出他的眉头皱得很深。

原来不是这个！

“那就是微臣错了，这帮忤逆之徒，竟然资助叛逆，该当抄家之刑？”

陛下还是不说话。

“混账的家伙！竟然差点连老臣都给骗了，这等狂徒，该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头脑已经冒出冷汗的尚书大人估计终于觉得自己掌握了皇帝陛下的想法了。

“唉，果然高深莫测啊。”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朕其实一直在想！”

“？”

“为何忤逆如此的大罪，难道就只有极刑一种刑罚么？还是说，我大明朝什么时候对待叛逆如此宽容了？”他看着年逾古稀的尚书大人，眼神炯炯。

“那陛下的意思是？”

“抄家，灭九族！”两张薄薄的嘴唇中吐出来的话却是这样的吓人。

“可是，可是陛下，他们可是落音山的弟子呀...”老尚书的浑身都在发抖，那...那可是落音山的弟子啊！

“朕知道。”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落音山的弟子难不成比王子还要尊贵？”

“陛...陛下？”

“你知道还知道朕是你的皇帝”老皇帝注视着台阶之下的众臣，像是年轻的时候一样，一字一顿地说道：“祖宗家法，叛国者罪无可恕！”

原来如此，王磊冷笑着。饶了这么一个大圈，还是要杀掉他们么。他望向蓝蓝的天空。这是个好日子啊！肃杀的天气里面，正是杀人的好日子啊！

周围的侍卫隐隐围成一圈。几个师兄萎靡在地，显然是身上都被下上了禁制。最惨的是他的那个叫做杜乌言的师兄。此时这个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哼，杀便杀了，鸟皇帝又何必废话！”张师兄身上少说有六个伤口，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凌厉。

“鸟皇帝，二十年之后，我必亲手取你的头颅，哈哈哈！”他哈哈大笑，即使是面对最尊贵的君王，他要告诉所有人，作为落音山的弟子，他们依然豪气冲天。

那个帝王也在狂笑。“这些话，对朕说又有何用，朕永远是帝王，永远是天下的帝王啊！”

他一挥手，两边自然有兵士走过来。手中拿着大片的鬼头刀，正是在刑场中才使用的那种。两个壮硕的大汉，眼神中是一片死灰色。

“竟然...竟然连侩子手都准备好了？”原来今天就是要杀掉他们。王磊眼见着不冷不热的日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的不真实。这就是，真正的历史么？要么是什么。刚刚知道自己穿越了的时候，在惊恐之后也有兴奋。不常常有小说写道么。某个时候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作为现代人的自己，只要稍微一动脑筋，就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不世出的人物。洁净的空气，迥然的风情，还有淳朴的百姓。王磊有的时候还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黄粱美梦。他期待着第二天睁开眼睛还能看到相同的景色。

然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那些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面都没有实现的余地。残忍的帝王，软弱的太子，还有不远处染红了的汉白玉石阶。这原来就是真实的世界么？

或许是吧，或许不是！或许真的是人生一场大梦罢了。

“冬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以寒。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耳边听得一个人的吟哦。是陈师兄。这个有着消瘦而挺直背影的男人眼睛似乎就像火焰一样，那样桀骜不驯，如同翱翔的雄鹰。

他直视着那两个侩子手，他挺直了身体。

“混蛋，你以这样的阴谋诡计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句话是王磊说的。他不愿意相信，在历史上面的那个风流帝王正德竟然是这么一个心机阴险的人物。他大吼，这个时刻，抛去了优越感的他像是一个真正的落音山弟子那样大吼。

“笑话！朕贵为天下之主。何曾用过阴谋诡计？”呵呵一笑，君王的双手拢在袖子里。

“可是，你明明可以在宫门口就能拦住我们。你明明可以早些废掉太子，你明明，你明明...”王磊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是啊，这个君王何曾用过阴谋诡计呢，要不是他们自己经受不住诱惑，要不是太子被权利迷昏了眼睛，事情也就不会演变到今天的情景。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

“凡事皆有代价呵！”不愿意别人说自己的名字的曹师兄在一旁惨笑。“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怨恨别人。”他硬撑着支起身躯。王磊看见他的肩上碎裂的伤痕，和胸前青紫的痕迹。

“但是，落音山的子弟，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苟且偷生！”他言之凿凿，似乎是对王磊说，又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的。这句话的意思每人清楚，金虹楼的弟子从小就被教育‘代价’，他们做任何事都要索取代价，得到任何东西也要付出代价。似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交换，然而在这曹师兄的心里边，大概还有着一些不能够交换的存在吧。

“陛下，人犯已经带齐。”刑部尚书说，其实他的内心才是最苦的，恐怕过了今天，自己就要是落音山最大的仇人了吧。毕竟，是自己亲自命人杀掉的这些人啊。他苦笑了一下，自古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呵。

“还少一人！”只见高高在上的君王两片嘴唇中迸出这个字。还少一个人？

冷汗流了下来，老尚书如何不知道少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仅仅是落音山的弟子，而且那个人的父亲以前是能征善战的将军，而现在是尊贵的王爷。可是面对着君上平静的面孔，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一肚子的反对声音都说不出口，口中呐呐的，只能不断地磕头，企图让君上收回成命。

“算了...”皇帝突然扑哧一笑。“先杀这几个吧。”

“喏！”尚书哪还敢再说什么。他挥了挥手，自然有侩子手上前。

“帝王家事，哪里是你们管得了的，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