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算不上很高的墙跳下来竟然把脚崴了,要不是被燕菁和丁冲架着,此时走路都费劲。
从派出所出来,三个人便一路向前跑,那感觉真的有如丧家之犬似的,陈昊记得上次这种情形还是初中时被几个校外学生追打时,没有想到,三十好几了,竟然又会来一次亡命天涯。
跑了一会儿,见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三个人便停了下来,这一路黑灯瞎火的,别说陈昊,就连受过特种训练的丁冲和燕菁也显得多少有些狼狈。
陈昊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都赖我。”他被人架着,此时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算了吧,你的脚伤怎么样了?”燕菁也没有了平日里那高傲的劲,反倒显得平易近人了。
几个人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抬头看天,已是夜里。
夜色,荒地,寒风吹袭着,几个人经过刚才的奔跑多少出了点汗,此时被风一吹,不禁都开始上下牙打架了。
燕菁让陈昊脱了鞋,本想替他揉一下受伤的脚踝,但犹豫了一下,把丁冲叫了过来,这事还是让丁冲来吧,燕菁毕竟还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这他妈是哪啊?”丁冲一边替陈昊揉着脚踝一边随口问道。
“咱们没跑多远。”陈昊咬着牙,丁冲的力道十足,好几下几乎都让陈昊叫出声来,他只能硬挺着,已经够狼狈了,再叫出来,那得多丢人啊!
“老吴死了?”燕菁似乎不相信这个事实。
丁冲觉得揉得差不多了:“吴开这小子也真够冒失的。”
陈昊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果然好多了,脚踝能够受力了:“不行,咱们还得回去,老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自杀还是被谭孝飞杀的。”
燕菁也认为应该回到村里去,但现在回去,一旦被发现,又免不了一阵逃亡,自己与丁冲还好办,这个陈昊,看来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跳个墙都能把脚崴了。
陈昊说道:“去吴婶家,现在可能只有她家最安全。”
“如果谭孝飞藏身在那里呢?”丁冲问道。
陈昊与燕菁微微一笑,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确,那不更好吗,找的就是谭孝飞。
远处,村里有灯光,三个人摸着黑向灯光的方向靠近,脚下山路不平,陈昊的脚虽然经丁冲揉了一下,但终归还是有些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走得很慢,但已经接近了有房间的地方,三个人格外小心,顺着村子的外围向吴婶家摸去。
夜已深了,村里变得安静了。农村就是这样,无论出了多大的事情,夜里了,就自然安静了,但陈昊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派出所里正有十四个人在商量着不矛屯的未来,他们的决定将影响到这一系列事件的最终走向。
吴婶家在村子的一角,最近的邻居也有几十米的距离,这为三个人提供了方便,但刚走到门口,那两只守门的大狗就叫了起来,不过只叫了两三声就停下了,似乎认出来这几个人曾来坐过客,即便这样,两条大狗还是守着门口,大有主人不发话,管你天王老子也不让进的意思。
“妈的,靳大伟来你们怎么不叫啊?”丁冲斥骂道。
“别随便说话。”燕菁知道,吴婶与靳大伟之间的私情只不过是整个案件中的一个旁枝,尤其白天里自己一时兴奋当着靳大伟的面揭了这个底,险些没被煤气熏死,一会见了吴婶还是先不要提起,女人,尤其吴婶这种还顾及着好名气的女人,脸皮薄,被揭了底止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其实,在农村,关于私情这事比比皆是,尤其现代社会,男人出外打工了,留守的女人若不再有个男人,日子的确也不太好过,何况秦柱已经死了呢!
两条狗的叫声引来了吴婶,她开了门走出来,见到三个人,脸上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还没走。”
燕菁立即察颜观色,知道吴婶与靳大伟还没有来得及见面,于是忙说道:“吴婶,现在老吴死了,事情有些麻烦,让我们先进去吧!”
吴婶也知道门口不是讲话的地方,立即将两只大狗踢走,打开院门放三人进去。
进了屋,吴婶端来三个杯子,热水喝下去,身上的寒意被赶跑了,三个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吴婶见这三个人平静了下来,急忙问道:“老吴是怎么死的?真是被我家老秦的那个儿子害的吗?”
燕菁与陈昊互递了一个眼神,觉得吴婶这番话大概是为了试探。
“吴婶,你见过这个谭孝飞吗?”陈昊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婶急忙摇头:“我哪里见到,只是听老秦说他有这么一个儿子,”叹了口气,“老秦说那个女人死了,想叫儿子来,但儿子不来,老秦也没有办法。他们的父子关系法律上是不承认的吧?”
“只要有血缘,法律上一定会承认的,只是他们没有去办这些手续,”燕菁说道,“我知道,秦叔出了事,是您和老吴去城里收的尸,当时还有什么人在场?”
吴婶表情有些慌乱:“其实是我和靳大伟去收的尸,当时有警察,有地铁公司的人,还有什么人就不记得了,反正见到不少人。”
燕菁拿出谭孝飞的照片来推在了吴婶的面前:“这个人,见过吗?”
“没有,他是谁?”吴婶摇了摇头,反问道。
燕菁笑了笑:“他就是你丈夫的私生子,谭孝飞,但如果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要藏在你家?”
燕菁故意用话诈吴婶,吴婶显然有些吃惊,但转瞬间便做出了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本能:“你们说什么,我和这孩子根本就不认识,何况现在老秦都死了,我更不认识他了,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不,有关系。”陈昊缓缓地说道,“老秦虽然死了,但影响还在,你想为丈夫报仇,他想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报仇,所以你们之间还是有联系的。”
吴婶的脸色猛地变了:“你胡说,如果我想报仇,还要等到现在吗?我早就到老吴家闹去了,我明白了,你们看老吴死了,想说是我杀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人呢,我一天都没有出门。”
“你真的不想报仇吗?”燕菁问道。
吴婶苦笑了一声:“我现在过得挺好,为什么要报仇?老秦死了,老祖也没有亏待我。”
“是的,你是一个好女人,贤妻,为人和善,但那是以前村里人的看法,但自从秦柱死后,你就受排挤了,村里人对你的看法很多,最主要的就是你没有劝阻秦柱去卖散怨石,还有人说,其实是你撺缀秦柱这么做的,你违背了村里的祖训,对不对?”
“你胡说!”吴婶浑身颤抖,盯着陈昊。
陈昊决定再加一把火,笑道:“我没有胡说,你觉得你根本没有错,却被村里人抛弃了,所以你恨老吴,恨不得杀了他,但你做不到,于是,你想找个帮手,在找谭孝飞之前,第一个帮手是靳大伟,对不对?”
“你们?”这一次,吴婶的脸色大变,她本来还在颤抖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目光中透出恐惧来。
燕菁急忙柔声说道:“是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但这件事,我们不会跟别人说的。”
吴婶立即松了口气,这股劲一泄,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坐在了沙发上,半晌才说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就无话可说了,其实这件事和他无关,他也没有做什么。”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撞开了,靳大伟猛地闯了进来,他看着吴婶,苦笑道:“是的,我真的很无用,吴姐,我对不住你。”说着,他从腰间将手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对陈昊等人说道,“你们还等什么,把我铐上吧!”
陈昊等人没有想到靳大伟会突然出现,开始都是愣了一下,警惕起来,但见到他这样,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吴婶惨然地笑了笑:“大伟,你是警察,我不应该强迫你的。”
靳大伟一下子跪在了吴婶的面前:“姐,我不敢,我知道你苦,但我还是不敢!”
丁冲突然咳嗽了一声,他最看不上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尤其是一对岁数差异很大,在村子里会被视作“乱伦”的畸恋。
陈昊急忙说道:“我们现在都好好活着呢,大伟,派出所里的事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你们的事呢,我们也不会说的,毕竟我们也不是你们村里的人。”说这话时,他也没有征求燕菁与丁冲的意见,但他相信,这两个人会同意他的决定。
靳大伟听后,惊讶地看着陈昊,目光中透出感激之情。
“吴开怎么样?”丁冲突然想起救陈昊时踢的那一脚,虽然没有使全力,但吴开当时就晕过去了。
“他没事,当时只是晕过去了。”靳大伟急忙说道。
“老吴是怎么死的?”陈昊立即回归了话题,这才是目前最为关心的事情。
靳大伟将如何发现老吴尸体,以及后来万老伯说的话都讲述了一遍。
经过万老伯等十四人的商议,最终决定,还是要保守散怨石的秘密,但会派几个靠得住的人秘密去山里寻找可能存在的玉矿。
至于老吴的死,县里会派来刑警,只要说是自杀便不会追查下去。事实上,从亡灵坟的现场来看,老吴似乎也是自杀,自己割了喉,跪在那里,好象是谢罪一般。吴开也同意了这个方案,虽然死了父亲,但他却根本找不出怀疑的对象,何况要保住散怨石的秘密,所以也只能认可了。
“果然是自杀,他是怎么办到的呢?”陈昊自言自语地说道,目光再次落在了吴婶的身上。
吴婶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真的没有见过谭孝飞,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陈昊心中不免有些沮丧,看来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吴婶想倚仗的只有靳大伟,与谭孝飞根本没有任何联系。此时,谭孝飞又在什么地方呢?老吴已死,谭孝飞那张纸条,一月一日,不矛屯到底会是什么意思呢?
此时,已是新的一年的第一个凌晨,不矛屯也将走向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