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看看时间，当务之急倒不是向老万了解情况，而是先找个住的地方。

老万很热心，立即打了一个电话，过不了多久，村里一家旅舍便派人来接。是个年轻人小伙子，据说是老万的本家，小名万三。

走出值班室，陈昊才发现万三骑着一辆摩托车，他解释道：“不矛屯村里有路，但通向外面的道不好走，所以买车的人家极少，摩托车反而方便些。”说着，递给陈昊一个头盔，不是为了安全用，而是挡住夜风。

告别了老万和吴开，陈昊坐在了万三的身后，果然，夜里很冷，夜风吹着，虽然前面有万三挡着风口，但陈昊还是觉得有些刺骨，想到如果没有这个头盔，估计整个人都会冻傻了。

所谓的公路并不宽敞，路面也不算平整，坐在摩托车上，总有种随时要翻车的感觉，陈昊只好把手紧紧地抱住了万三的腰。

其实路途并不远，大约行了有十多分钟的样子，便到了村里，终于在一户人家停了下来。从摩托车上下来，陈昊觉得脑袋有点晕晕的，这一路行来，他只是感觉有些冷，倒忘了观察周围，不过夜里，路上也看不清什么。

所说的旅馆其实就是农家院。

不矛屯虽然比较闭塞，但作为北京周边的小村庄，尤其处于山区，这里也与其它地方一样，开始开发乡村旅游业，许多人家都办起了农家乐，农舍旅馆之类的，以招待游人。

万三一边领着陈昊进屋，一边说：“主任说办这些东西，学一些风景区，其实这地方哪来的风景？穷山恶水的，也就你们城里人会图个新鲜。”

“我这趟车上也没有几个游客啊？”陈昊问道。

万三笑了：“本来就没有几个，夏天会有些人来，不多，冬天几乎没有，树都冻得跟石头似的，人来干什么，风大的时候，树枝都能砸死人，不过求发展吗，以前这里向外每天只通一趟车，现在白天一趟晚上一趟，还是不上人。旅游业，不矛屯出了那三趟子事，还没传开呢，传开了更没人来了。”

陈昊听着万三的抱怨反而笑了：“那可不一定，现在越危险的地方越有人去，这三起自杀事件，说不定反而会招人呢！”

万三惊讶地看了看陈昊，然后摇了摇头：“真搞不懂你们城里人怎么想的，要我们这地方人就会说，这不矛屯邪性了，不能来了，否则会走霉运的。”

陈昊没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胡说八道，靠死人来发展旅游业，这个喙头多少有些不那么地道。

陈昊被安排到一个套间中，照万三的说法，反正也没有什么人，让陈昊住得舒服点总是好的。

屋子很干净，陈昊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看了一眼便向万三要吃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饭菜就上来了，端菜的是万三的媳妇，岁数也不大，脸色红润，但皮肤有些粗糙，但手脚麻利，说话干脆利落，见到陈昊，人未到笑声先传来：“大哥，太晚了，也准备不了什么，您凑和吃着。”

馒头，咸菜，一大盆柴鸡炖土豆，还有鸡蛋炒香椿，虽然不讲究，但看起来十分实惠。

陈昊头晕的劲也过去了，肚子是真饿了，看到这饭菜，不免有些口水直流，于是叫万三一起。

村里人到了晚上基本没有什么事，万三乐得见个城里人，立即叫媳妇温了些酒，又加了一盘炸花生米，便坐在了陈昊的对面。

“刚才我二叔介绍您是……”万三给陈昊斟了一杯酒问道。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前两天你们这儿不是有人自杀被你二叔阻止了吗，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万三琢磨了一下，似乎没太明白心理医生到这里做什么，但也没有问，只是顺着陈昊的话说道：“我二叔救的那个是第三个自杀的，前两个一个死了，还一个当时没断气……”

“第二个送到医院成植物人，但后来也没挺过去。”

“我就纳闷了，好好的，干吗自杀，还跑到我们这里来，你说图什么？”万三端起杯子敬了陈昊一口。

陈昊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清楚呢，对了，你们村里说了什么？”

“我们村里？那说法多了，这地方有点屁事全村都知道，然后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三个人犯了法，逃也逃不掉，只好跑这里自杀了，还有人说，这三个人是中了邪，跑这里，把邪气带过来了，大家得小心。当然，说得最多的就是预言实现了，还得出事。”

“预言？什么预言？”陈昊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万三刚要说，但他媳妇这时端着水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故意咳嗽了两声。

万三斜了媳妇一眼：“有什么关系，说着玩呗！”

万三媳妇尴尬地笑了笑，不好说什么，放下水壶走了出去。

“如果不方便就不要说了。”陈昊欲擒故纵地说道，他知道，对于这样的汉子，越不让他说他越要讲的，这和酒水无关。

果然，万三爽快地笑了笑：“兄弟，没那么多事，我一个乡下人都不怕，你城里人怕什么？迷信这东西，你当它有，它就有，还会灵验，但你当他没有，就真的没有，啥都不是。”

“那好，你给我讲讲，什么预言？”

万三又喝了一大口酒：“据说我们祖上都是逃难到这地方的，原来这地方是一片坟地，死了许多人，都被砍头的，怨气很大，几乎是寸草不生，说悬点，鸟飞过，都受不了这怨气，掉下来就变白骨，当然，这是传说啊，应该没那么邪乎，祖上有一个风水先生，他偏说这地方是个宝地，清了怨气，最适合人们居住了，后来他就施法，据说是用石头做成人的头，那些没头的尸体有了头，怨气就消散了，后来，这些石头都被堆在一起，建成了一个塔，当初叫散怨塔，你别说，这塔在啊，这地方真是宝地，打了几百年的仗，这地方就没受过影响。你知道，老百姓最怕什么，吃不上饭其实是次要的，就怕打仗，饭没有可以找，打仗是死人啊。不过没战争是没战争，但这地方土地也不咋样，庄稼长势不好，饿不着全村的人，但也别想着能有啥剩余。就这样，一直挨到了解放后，修铁路修到这里了，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万三停了停，看看陈昊，似乎要得到陈昊的认可，陈昊不失时机地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他。

受到鼓励的万三接着说道：“你猜怎么着，铁路修好了，通车的头一天，车进站不是要放炮吗，炮声刚响，那个散怨塔就倒了，刚才我说的什么没头的尸体啊，什么风水先生，那都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话，我不知真假，但散怨塔听到鞭炮声就倒了的事，可绝对是真的，现在村里还有许多老人就亲眼所见呢！当时，村里有个老祖，就是我们村当时岁数最大的人，大家管岁数最大的人叫老祖，他病了，临死前，他就说了，不矛屯以后得有血光之灾。这就是我说的预言，不过说真的，过这么多年了，村里其实也没出啥事，这几天突然来了三个自杀的，有人就说起老祖的预言了，但我觉得应该没啥联系。”

中国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些传说，这些传说说得多了，也就成了故事。

陈昊也觉得不矛屯的这个传说与李彤三个人的自杀没有太大关系，于是笑着问道：“这是你们村里人的秘密，是不是不能对外人说啊？”

万三笑了：“什么不能说，就是我们这里比较闭塞，听说过这传说的人太少了。你知道，当初说要搞什么旅游业，农家乐，这传说还要当成一个文化品牌呢，还要重建散怨塔，还要建个亡灵祠堂什么，整个风水先生的雕像摆上，后来听说上面没有批也就没建，这传说没什么秘密可言。”

“那刚才你媳妇……”陈昊小心翼翼地问道。

万三脸色变了一下，然后打量着陈昊：“您真是为了那几桩自杀案子来的？”

“对呀，我就是负责调查自杀案的，其它的事跟我没啥关系，只是好奇。”

万三点了点头，凑近了陈昊，低声说：“娘们心机重，你知道，她怕你琢磨我家那块散怨石呢！”

“什么散怨石？”陈昊立即问道。

万三犹豫了一下，门再次被拉开了，万三媳妇猛地闯了进来，她脸上丝毫没有笑容，盯着自己的男人：“灌两口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陈大哥明天还要调查案子呢，你也别打扰别人了。”

说完，万三媳妇便走到桌前，开始收拾碗筷，似乎根本没有在意陈昊是否吃饱了。

陈昊没有想到万三媳妇是如此泼辣，刚见面时还是一幅笑脸，转瞬就这么不给别人面子，他不禁有些尴尬。

万三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发作，只是冲着陈昊讪笑了一下。

两夫妻走了，陈昊讨了一个没趣，心中不免郁闷，虽然觉得不矛屯的传说与李彤等人自杀案没有什么关系，但却对散怨石产生了兴趣，只是没有人再给他解释了。

躺在床上，隐约的听到别的屋里传来万三夫妻俩的争吵声，不是很激烈。

慢车坐了一天，看似轻松，但也累人，渐渐地，陈昊终于睡着了。

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李彤所说的第七天，168小时的最后期限，也不知道丁冲是否能保护好那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