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工作很忙，余凉活动的范围只有爸爸的公司和宿舍，楼下的商超，最远不过对面街的奶茶店。

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成人礼。

这一天的她还是很简单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多余的人参与。父母也好，元嫄也罢，谁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也许余凉自己也想不到，在今天之后，她会遇到的又是另一个世界，她从未触碰过、涉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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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一早就拿出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改良式旗袍，要她换上。然后一脸安慰地看着她，“我们家凉凉穿这身太漂亮了，就像以前画报上的明星，就是太瘦了，要吃胖点。”这件旗袍花了他半个月的加班工资，是秘书室的林秘书帮忙挑的，说最适合骨架小的女孩子。

从小，妈妈就不着家，她吃什么都是随便凑合，甚至没吃，能不瘦么？余凉垂下头，不以为然的撇撇唇。

余爸爸想想深深的叹了口气。

余凉心底一酸，看着爸爸渐老的脸庞，白了的发鬓，心疼不已。扬起甜甜的笑，上前挽着他的手，撒娇道：“老爸，不是说要请我吃大餐么，走吧！”

“好，走，爸爸已经提前订好位子啦。”余爸爸拍拍女儿的手，笑着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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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饭馆不算大，但是装修别致，生意也甚是红火。大堂人声鼎沸，大家吃得热火朝天。两边用红漆镂空雕饰的屏风隔开一个个小半包，适合3、5小聚的小桌子。余爸爸就定了一张靠窗位置的小半包。

父女俩抱着菜谱琢磨了半天终于点完菜，都是余凉喜欢吃，平时却没什么机会吃的家常菜。

“凉凉啊，以后你在北京，爸爸一定好好照顾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余爸爸抚着女儿的头，感慨道：“都是爸爸没用，没法照顾好你，也没办法给你提供好的成长环境和家庭……”

余凉打断他，佯装生气，“爸，你瞎说啥，你是好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那不是你的错，真的，我很快乐。”像是为了加强说服力，她扯着大大的笑容，大力的点着头。

这一幕，落在了窗外的沈之骁眼里。里面那个笑得甜蜜而灿烂的女孩跟那日自己遇到的那个仿佛不是同一个。可是那眉眼，那瘦弱的身影，不是她是谁呢？

她在明亮的饭馆里，而他路边，虽然四处的店铺都亮起了灯却没有照进他眼里。原本在附近的大饭店有饭局的他鬼使神差地下车往这家主打家常菜的店里走。

刚走近，女孩带笑的声音便传入他耳中。

“爸爸，我爱你。”

“好好好，乖女儿，爸爸也爱你。”

沈之骁隔着镂空的屏风看着女孩伸着纤细手臂环抱着她爸爸的肩膀，笑得那么满足。那份真情和单纯让他忍不住想要去破坏。

当一个身影落座温情的父女眼前，二人都纳闷地抬头看着这不速之客。

余凉认出了来人，吃了一惊，笑容顿失。

这令他更不爽了。怎么样俩人也算滚过一场，本来还一脸笑容，看到自己就立马板回那张面孔，他有这么不招待见吗？

“这位帅哥，你是不是走错桌了？”余爸爸客气地问，这一看不是富二代就是高干子弟，肯定不在他们能认识的范畴里。

“我没……”本想狠狠反驳，却意外碰上她黯然又认命的眼神，仿佛自己要剥夺她的幸福，竟不忍心伤害她。当下恶狠狠地转了话音，“我等人，其他地方没位置，借坐一下。”

虽然态度不好，理由也很奇怪，但是总不好怪罪赶人家。加上今天心情好，余爸爸热情地邀请他一起用餐。“来来来，既然要等人，那一起吃吧。”

余凉忍不住撅起嘴表示不满，她的生日，就想和爸爸好好过，这人冒出来捣什么乱。而且她特别担心他乱说什么，或者故意要整她。

看到这人，肩上已经转为暗红的牙痕又开始泛疼了。

到了嘴边的拒绝在看到她可爱的小动作便吞了下去，唇边的坏笑轻扬。“怎么好意思？”

一反刚才的恶劣态度，礼貌的沈之骁让余爸爸心情更舒畅，“没事，今天是小女的生日，相互沾沾喜气。服务员，这里加副碗筷。”说着冲路过的服务员嘱咐。

“生日啊，恭喜啊，生日快乐。”

他笑意更深，邪肆的眼神让余凉想皱眉。无法理解一向不谙人际交往的爸爸怎么会邀请个“陌生人”同桌用餐。不过不想扰了爸爸难得的好兴致，她哑声回答，“谢谢。”

“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吧。”菜都上齐了，余爸爸招呼他动筷子，顺口问道。

“嗯。”他点点头应道，反问：“听你们口音是南方来的吧。”

“是啊，我们是Z市来的，那地方你知道吧，沿海的小地方。”

“哦，听过，不过没去过。”

“哈哈，那你有空可得来玩玩，我们那儿虽然不大，但是有很多值得观光的地方。”余爸爸根本没注意到这年轻人的眼睛一直放在自己女儿身上。

“有机会一定去。”去看看什么样的地方养出这么个丫头，搁他跟前面无表情，跟爸爸在一起就像吃了蜜的小女人似的。

听他的语气，看来是不打算说出俩人的事，余凉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完全放松，尤其是他再这么盯着自己不放她爸再迟钝也会发现的。

“好啊，年轻人多走走好，我是老了。来，吃菜，这家店的招牌菜就是红烧鱼，我们家凉凉从小最爱吃的就是红烧鱼，每次我给她烧红烧鱼她就能多吃一大碗饭呢。”

“是吗，怎么还这么瘦？”投去的眼神明显就在问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的。

余凉忍不住一囧，摸摸鼻子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可把沈之骁给逗乐了，原来这小丫头还是有小性子的，不想之前那么死气沉沉的。

“啊，还不知道寿星的名字呢。”像突然想到什么，他轻叹。

余爸爸见女儿没有回答的意思，微笑着解释道：“叫余凉，剩余的余，清凉的凉。”

“余凉……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她。凉凉，余凉。跟她的性子倒是很配。哈，总算让小爷儿知道你丫的名字了吧。他瞅着她，别提多得意了。

明白他的意思，余凉又瞪了他一眼，无聊！

连着被瞪了两次，他沈少爷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开心的很。顺手掐掉嗡嗡作响的来电，关了机。看来，推了老七家的局还是很值回票价的。回头又该被老爹念了，不过没关系，家里多得是靠山顺着他。

被他玩味地念出名字，余凉脊梁骨突然发冷起来，努力啃着爸爸夹的菜，脸都快埋碗里了。

“是啊，可惜我家凉凉小时候硬说这个男孩子的名字，说什么不如叫余温。”余爸爸状似无奈，实则充满了宠爱。

“余温？温温？温温吞吞，有什么好？”你丫的就这点文化？沈之骁嘲笑地睨了她一眼。

余凉毫不客气的接下，冷冷反道：“凉凉，薄也，不见亲厚於人。”

“嗯哼，说的不就是你么？”

被这么一堵，好像也没错。温吞和凉薄，哪个好呢？似乎都不怎样。

忍不住多瞟了他一眼，看不出来，这纨绔子弟还懂这句话的意思。她也是在初中时无意中看到这一段，很少有人知道的。

“小伙子，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对二人的气氛有些存疑，不过还是对客人和和气气的。

“叔叔，您是长辈，可别这么客气，折煞我了，我姓沈，名之骁，骁勇的骁。”

余凉侧眼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他还有这谈吐，跟那天比简直就是天和地的区别。

“小沈啊，你还在上学吧？”余爸爸也觉得这男孩子说话间就是有大家出生，脾气是坏了点，可现在的孩子谁不是呢。

“嗯，在H大。”

H大？余凉第一反应就是，连H大都能靠钱和权上，这世道……

“哦，那不错嘛，高材生啊，我家凉凉今年刚高考也填了北京的学校，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上？”

“第一志愿报了哪里？”

“Y大，二本学校，但是北京分数高，咱们那小地方只收一个人，碰碰运气。”思及此，余爸爸有些食不下咽。

“Y大啊……”沉吟片刻，沈之骁表面上不动声色，状似不经意提到：“那不是我二舅管的学校么？”

“敢问你二舅是？”余爸爸顿时来了精神，难不成随口留下个客人还能帮助自家女儿上大学。

“没啥了不起的，Y大的书记，是XX大学没错吧？”

“欸对，就是那个，那……”一辈子没求过人的余爸爸这时候有些开不了口。“吃菜，吃菜，别光顾着说。”

沈之骁一直在注意余凉的态度，她没有她爸爸那般激动，垂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不自觉紧咬着下唇泄露了她的情绪。还是有担心的嘛，还以为她不食人间烟火呢。

不见父女二人开口，一向要对有求于自己的人戏耍一番的沈大少憋不住了。“凉凉，需不需要我帮忙？”

余爸爸一听脸立马笑开了花，正愁无从下口呢，人主动提出来了。

余凉抬头看着他，感到难堪。“你我非亲非故，怎敢劳烦？我相信学校有公平公正的规章制度的。”言下之意，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何必强求。

准备好的桥段被扼杀在她嘴里，沈之骁又是一口气梗在喉头。说实话，帮她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就希望她求她。现在人家不求她，还明显的拒绝他主动帮忙，还暗讽他走后门，他帮不帮都下不来台。

眼见“未来恩人”黑了一张脸，余爸爸又气又急。“凉凉！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唉。”女儿就是这股子脾气，不服软，这以后，可怎么在这社会生存？“小沈，我家凉凉还小，这说话没分寸，她、她没恶意的。”

说这话，余爸爸自己都心虚，自己女儿从小就独立，也很有主意，比同龄人成熟懂事很多。生活学习基本上都不用做父母的操心，学业虽然不是资优生，也算中上水平。就是这性子太犟，他真的怕她会吃亏。现在难得有人能在首都这种钱权横行的地方帮忙，却被她……唉。

余凉什么都不想说，她更无法对爸爸说眼前他热络的人几天前对她做了什么，和侵犯她几乎没有区别，还打了她。

接下来，沈之骁是坐不住也吃不下了，强撑着脸对余爸爸说，“叔叔，我能留个余凉的号码么？相见就是有缘，何况我还吃了您家一顿，有空我请你们。”他算是明白了，这余爸爸就是余凉的软肋，还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

“好啊，当然好。吃饭什么就别了，家常小菜，不算什么，就认识认识也好。”单纯的余爸爸只是想两个年轻人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凉凉真来北京读书也有人照应。

余凉知道自己是没法阻止单纯的爸爸对他的信任，索性也不多话，让他们合计去。

沈之骁揣着新鲜的号码，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余爸爸开始数落起女儿了。

余凉默默听着，觉得他们父女俩其实是半斤八两。区别在于爸爸不会想那么多，而她即使想到了也不愿做。

余凉陪爸爸去结账，看着账单愈发觉得首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就四菜一汤，竟要大几百。

正要付钱，经理跑过来说帐已经有人结了。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余凉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