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来三天，余凉基本上已经恢复了。输液停掉了，除了进食依旧要温和、松软，得按时吃药外，已和健康人无异，胃胀和胃痉挛缓解很多。

干部病房平时也提供给病情持续且相对稳定的心脑血管患者，患者的背景和家属的素质都是要经过筛选的。

她住的靠窗这张床，靠门口的是个中风偏瘫的老人，中间床是个心肌炎严重需要吸氧的中年妇女。可以肯定的是二人都非富即贵，从他们的家属和探病客人的衣着谈吐可见一斑。

相比之下，陪伴余凉的只有手机和每天下操赶过来的沈之骁。

干部病房的医护人员们都在揣测二人的关系。

两个人好像有暧昧，又似乎没有那意思。很明显的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孩貌似很不待见他，一开口就能让他上蹿下跳。说他疼她也不算，常常吼她嘲讽她；可说对她不好也不至于，每天中午都要打电话到护士站问她都吃了什么，恢复得怎样等等。

真可谓云里雾里。

所以小护士们有事没事就爱往她病房凑，一来可以听听和J省人独特的嗲嗲的强调，再来偶尔还能看到她与沈三少颁的好戏。

沈之骁在他们军区大院是出了名的能造的主儿，他们一挂儿的七个小子可几乎都是混世的小祖宗。尤其是沈家老三沈之骁，沈老司令的命根子，说性格长相和他小时候简直就是翻版。老爷子一句话，他从出生起就备受宠爱，在家教甚严的沈家都对他格外放纵，说一不二。更甚者，似乎他越混沈老司令越是疼爱他。

合该这小子有资本造儿了不是，红三代。

爷爷是当年野战部队的司令，奶奶是跟着一路走来的随军护士，爸爸是总参加政委，妈妈是军总院妇产科主任，舅舅是武警总队队长，哥哥今年刚授予了上校军衔，任特种部队大队长，姐姐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京城里有名的连锁休闲会所的所有者。

当然他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十岁跳级念完了小学就被家人送进少年军校总部训练，到了十四岁才回到市级的中学继续学业，直到自主内招，保送上了H大的机械专业。

余凉从成天把八卦当事业的小护士们口里知道了这些，得出仨结论——其一，沈之骁是将门虎子；其二，沈之骁是混蛋中有蛋格的一种；其三，沈之骁可以混的程度是一般人够不到的境界。

转进总院的第三天中午，刚吃完清粥，准备吃药的余凉见一名中年女医生走向自己。面带微笑，气质雍容，保养得宜。

“身体好点了吗？感觉怎么样？”

一上来就是两句关心问候，余凉只得愣愣地点头：“好多了，谢谢，请问您是……”扫了眼胸牌：郑英，北京第XXX军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想到小护士的八卦，了然。

“我是沈之骁的妈妈。”

她垂眼，“您好。”

“我听这里的护士说我家儿子好像天天都来看望你，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详细检查下。”

余凉总觉得她的笑容和温和中带着点什么，让她不是很舒服。

“不用了，只是胃炎发作了，老毛病，很快就好了。”

“胃炎这种病可大可小，一个疏忽可能会酿成大错。’

这下越听是越带着股意有所指的味道。

“谢谢您的关心，麻烦您了，医生们都检查过了，很负责的。”

“哦。”她满意地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余小姐是J省人吧？”

“是的。”终于要进入主题了是么？

“不知道你父母都从事哪一方面的工作？”

“我爸爸在北京的贸易公司工作，妈妈……”她妈妈是干嘛的？她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好像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又好像经常在玩。最后，说了个最保守的：“家庭主妇。”

郑主任眸光一闪，精明地勾唇一笑，“哦？怎么我了解的似乎不是这样，令尊似乎是个……很受异性青睐的蹭男人钱的女人。”

闻言，余凉心一抽，不只是羞耻还是愤怒之意充斥心头。

为什么，都到了北京还是摆脱不了呢？凭他们家的关系，别说知道她妈，就连祖宗十八代的身份估计都能挖出来。

这项认知让余凉觉得很难堪。

郑主任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应，同时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再开口，余凉声音略带压抑，“那是我妈选择的生活方式，我无权也不愿干涉。”

郑主任修得细致的眉头微挑，稍稍抬起下巴，如同战胜的孔雀，“真孝顺。我家沈之骁少年军校毕业后这两年都在基地做军训的教官。我们家那老爷子不是很希望有奇怪身世的孩子待在他身边。”话锋一转，微笑道：“我科室还要忙，你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余凉扯动嘴角，语气冷凉，“有劳您关心了，请您回去务必转告沈教官，我已痊愈，不劳烦他操心。”

郑主任没说话，笑睨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人一出门口，豆大的泪珠便不自觉地滚落下来，滑过脸颊，留下一道印记。

中间床的贵妇缓缓睁开眼，有些心疼地看着旁边这个瘦弱的女孩，轻轻安慰：“别在意，本地人讲话就是太冲。”

余凉摇摇头，故作坚强地扯开笑容。可是颤抖的唇泄露了她的羞愤和狼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而且那人还是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沈之骁的妈妈。

这是说她缠着他，要待在他身边吗？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因为妈妈的问题被人这样对待。

余凉内心在呐喊，在痛苦，可脸上依旧是静静地落泪罢了。

当天下午，余凉不顾反对收拾了自己的随身物品离开了医院。因为医生不批准，她连出院手续都没办，直接出了医院大门搭车前往怀柔军事基地。

护士立刻打电话通知沈之骁，可是正值训练时间，他没有带手机。

等他反应过来，余凉已经背着行李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你疯啦，就这么跑出来，而且还来这儿干嘛？”听到传言赶到105宿舍门前的沈之骁不管不顾杀进去怒吼。

余凉瞧都不瞧他一眼，径自整理着自己的物品。

“喂，跟你说话呢！走，我送你回医院。”他说着弯腰拉起坐在下铺的余凉。

余凉坐了回去，扭过脸不愿看他，冷声道：“我这种身世的孩子不配跟您沈三少有接触，请离我远点。”

“妈的，你这女人又在抽什么风？”沈之骁忍不住在部队里飚了脏话。

“我是抽风了，我抽风的是竟然听你的话转院了，我凭什么要去那里自取其辱，我做错了什么？我有对您沈三少做过任何事吗？”余凉怒不可遏地回吼。

比大声，谁不会？试试看啊！

门口围满了新生，看得津津有味，纳闷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是啊，余凉更想不通，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妈妈要来找自己放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