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沈之骁停止了动作，帮她整理好衣服，在她疑惑地注视下又掏出颗烟点上。
“我没兴趣对一个病号下手。要我放过你除非我腻了或者有新玩意儿，总之，决定权在我。”抽了两口，他把烟蒂按在扶手上，打开安全门往病房走去。
余凉有些心悸，放松下来才感受到胃部剧烈的痉挛。她忍着抽痛扶墙走回自己的病房，看着沈之骁大步流星地朝走廊尽头唯一的特供vip房走去。
回观自己，一条走廊，两个世界。
“凉妹子，你是不要命了，还敢给我乱跑，快来吞药喝粥！”
瑶姐儿一把拉住发愣的余凉，往病房里带，把药和水杯递给她。
看着她和大熊，余凉觉得很温暖。
从小除了爸爸和元嫄，没人对她这么好，而且是打心里要对她好，想帮助她。
她不习惯回应这种热情，却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乖乖接过药，和水吞下后开始喝粥。不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沈之骁帮她买的鸡肉粥，实在搞不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时好时坏的，好起来让人窝心，坏起来让人恨不得掐死他。
午后，护士来为她扎针输液，王小瑶和熊丹看差不多了也返回基地了。偌大的病房就剩她一个了，隔床的中年阿姨去庭院散步，另一床的老爷爷去做检查了。
猛地升起一股窒息感，余凉摸到头上的输氧器，自己打开插上，凉意通过鼻翼上传脑顶，舒服多了。
许是秋日病房里合适的温度，抑或是安静的环境，她缓缓睡去。
沈之骁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余凉静静地靠坐着，插着鼻管，眼睛闭着，呼吸轻浅。在明亮的光线下快和一室的苍白融为一体，那么脆弱。他蹙了蹙眉，忍不住拉开门走进去。
他坐在床沿端视她的睡颜，发现她睡着了会嘟着嘴，皱眉头。
是不是坐着睡不舒服？
思及此，他轻手轻脚地为她把床头放下，但保留一定的高度，防止她在午睡过程缺氧和头晕。
这是他通过查房的护士得知的情况，由于营养问题，她长期贫血，午休时很容易出现缺氧窒息状况，民间俗称的「鬼压床」。所以他才会要求为她安排一个输氧器。看来她用的得心应手。
余凉舒服得用脸揉揉松软的枕头，沉沉睡去，只是眉头未松。
午睡对余凉来说一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在夏秋时分。明明很困了，但是余量知道自己睡了会更难受，经常被窒息憋醒，可意识行了中枢神经还在睡。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神经就导致她无法自主呼吸。住院时，在呼吸机的帮助下她顺着睡意却又不敢完全放心睡去。
沈之骁临走还把窗帘给拉上了，光线暗了下来，余凉渐渐沉睡。
他们拿彼此都没办法，一个僵持又相对平衡的相处模式。
“我都说没事了，还这样兴师动众，大费周章。”沈老爷子靠在床头，精神饱满。
“爸，您年纪大了，多检查检查有益无害的。”刚从军区赶来的沈政委安抚他。
“是啊，就当来做个体检，部队里那免费的我们不放心，咱自费。”
沈之骁一开口，就把老爷子逗乐。“这不一样吗？都在一个医院。”
“咱自费的项目多啊。”
“也罢也罢，不过你们呐，少气我一点儿，我什么毛病都落不着。”
郑主任站在一旁，低头不敢做声。
“还有，我只是检查个身体，做什么浪费这么大的病房，又不是什么大领导，何必这么大派头？快给我转个病房。”
“爸，这里安静点。”沈政委递上茶杯。
沈之骁脑筋一转，想到刚才经过护士站听到护士长在跟小护士说余凉隔壁床的女士明早要出院了。“爷爷，要转也得等明天，今儿个钱已经交了，不住白不住。”
沈政委不知道该夸儿子还是抽他，这不是就跟老爷子说明天帮他转的意思么？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脑子清楚灵光得很。
“好吧，那就先这么着吧，明天赶快给我抓紧办了。”
“好，您好好休息，我要赶回基地，今天请假一天了。”
“是是是，你快回去，还有遵诚，你也快去办正事。这里，有郑虹在就行了。”沈老爷子打发儿子孙子走，说起儿媳妇，至少还算会照顾人。
被点到名，郑主任立马精神了，“是是是，我会照顾好爸的，你们忙去吧。”
临走，沈之骁回头看向妈妈，“妈，人家又进来了，可别再折腾人家。”
这死孩子！到底谁生的谁？作孽！
郑主任闻言脸都扭曲了，又不敢发怒。
病房就剩翁媳二人，沈老爷子开口问：“那丫头啥毛病来的？”
“啊？谁？”
“啧，就小骁说的那个南方姑娘啊！”
“哦，哦，好像是胃炎什么的。唉，现在的女孩子，都不爱惜身体，才多大啊，这个毛病那个毛病的，你看她发育不良的，以后估计怀孩子都难了。”郑主任趁机想给老爷子灌灌迷魂汤，不希望他也跟着儿子胡闹。
“哼，总比刚出校门就怀上的好。”老爷子气定神闲，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说。
郑主任又被堵了一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半晌，抚抚头发，“爸，我打电话让阿姨送饭菜来，您先看看报纸。”恭敬地递上报纸，出去。
另一头，余凉被临床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
“阿姨，您要出院了？”她坐起身，迷迷糊糊问。
“是啊，我明天才办手续，今晚实在呆不住，想回家先。”温婉的周女士说着拿起床上一条米色的羊毛围巾走过来，“妹妹，这是阿姨这段时间在医院无聊织的，你留着天凉了用呗。”
“这可怎么行，您还是给自己孩子好。”余凉受宠若惊，连忙拒绝。
周女士苦笑，“我只有一个女儿，13岁的时候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夭折了。”
余凉惊呆了，看着她强作无状的样子，觉得自己像个大混蛋。“对不起，我……”
摇摇头，摸摸她的头，“如果她还在，跟你一样，都是个大学生了呢。来，替阿姨的女儿收下吧。”
“阿姨，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真的，只是跟你投缘，想留下些什么而已。就当阿姨一个自私的要求，好不好？”
“谢谢，很漂亮，我很喜欢。”余凉抱着围巾，觉得很温暖。
这就是妈妈的感觉啊，好暖，好软。
她的妈妈，从来没为她织过毛衣，煮过饭。
“你喜欢就好。”周女士也很开心。
“阿姨，我要是您的女儿，一定不舍得离开您。”余凉忍不住轻声说。
周女士一愣，脸色暗淡下来。“可是，我的甜甜还是离开我了。”
“阿，阿姨，我嘴笨，我只是情不自禁。我从里没有，妈妈从来没这样对我，所以我……”余凉发觉自己说错话了，着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门上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没事没事，我不会怎样的，我很坚强的。”周女士握着她的手，“好好照顾自己哦，有缘再见，但可别又是在这里。”
余凉被她的幽默逗乐了，笑着用力点头，可是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着她离开，嘴角的笑容慢慢淡去，落寞地抱着围巾，不愿收回目光。
疼爱女儿的妈妈失去女儿，需要母爱的女儿却得不到母亲的关心，多么讽刺的世界啊。
老天爷，您在为人铺排命运时为何要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