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冰面,在指路银钗的指引下向前走去。一路走下来还算顺利,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指路银钗便是一阵剧烈的晃荡。钗头所指的方向赫然调转,九十度直指向左侧。而我看到的明明却是死城悬浮在正前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方。
面前的树妖悉数动了起来,露出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来。其中一条大道是径直指向正前方,道路平坦没有泥泞,两旁花草争相盛开。在平坦大道的尽头,死城巍巍矗立。我甚至看得到死城恢弘的城门和城门前站立的两排恶魔兵。
而位于左侧的另一条小路,也就是指路银针所指的方向,不但崎岖不平,遍布沟壑泥泞不说,甚至蜿蜒所达何处也丝毫看不出端倪。
该不会死老头拿假的指路银钗来害我的吧?我心里顿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前方的平坦的大道看上去便是通往死城的,左侧的小路根本没人知道它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深渊?地狱?或者是悬崖峭壁。
“死老头,我就奇怪你是夜舞罗刹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暗骂了几句幽冰阴险之后,我将手中的指路银钗一把扔到了地上,还使劲地跺上了几脚。随后,我迈开大步沿着大道向前奔去。
右脚刚刚迈出一大步我便后悔了,有扇自己嘴巴子的冲动——跃上这条大道的刹那,什么大道,什么路边的花草,什么死城都成了一场泡影,转眼随着死气消失不见。而脚下徒然化作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我隐约可见深渊底部一头头相互撕扯、嘴边挂着鲜血碎肉的丧尸。
头顶上的滴血的太阳离我越来越远,我离地底下的丧失群越来越近。
红日里那抹狭长诡异的瞳孔微不可见地抖动着,是在嘲笑我的愚昧;地底的丧尸血淋淋的嘴巴无声地撕扯着,是在鄙夷我的蠢笨。
我开始反思,就在不断下落的过程中,就在幻影破灭的一刹那,就在天与地对我的嘲笑声里,反思。
是我愚昧,是我无知,是我自以为是,是我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是我作茧自缚,是我咎由自取……好吧,我承认这时候说什么也为时已晚了,当务之急,是止住下落,保住我这根炎煌天人唯一的却也是烛火般飘忽易灭的独苗。
“吼——”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肌肉如绽裂的大地般坟起,吼叫声中张开了巨大的双翅,贴着丧尸们的头顶逆风飞起。不少丧尸扑腾上来想要将我抓住,可惜都没能成功。我面色凝重地沿着深渊边缘的石壁向有亮光的顶部飞去,白色的翅膀一上一下地扑腾着,卷起阵阵罡风。底下的丧尸绝望地嘶吼着,相互之间扭打成一团,撕咬成一片,碎肉和鲜血不时溅起。
在这深渊里我已经死了一次,死亡并不好玩,是时候认真对待这场任务了。
“嗷——嗷——”妈的,幸亏我好歹还能变化成尤灵白龙,不然真得摔死在深渊中不可,是时候向这些卑微婢贱的死城生灵彰显我,下一代祖神的威严!
嘹亮的龙吟在地底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炸开,震颤得大地为之剧烈颤抖,成片的树妖在龙吟中哀嚎着倒地,沼泽泛滥起汹涌的波浪,浓重的死气也被冲散开去。龙吟之声久久地与天地间回荡,振奋人心而又有点悲凉的回荡——尤灵白龙的魔法绝技‘风卷残云’果然不是吹的。
龙吟声顿止。
整片不归森林成了东倒西歪的乱木,沼泽地里多出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天空的那轮血日也散失了它该有的光芒。
笼罩在我身上的光芒渐渐退去,我化为人形落回到地面上。拾起地上那枚银钗。仰头望着死城在晃荡不稳的气息中暴露出来的方向,一头头巨大的鬼龙正极速向我扑来。鬼龙遭受死气完全侵蚀从而变得漆黑如墨的巨大骨翅拍击着空气上下翻腾,黑色的龙卷风从翅膀的底部旋转呼啸而出,沿路所过,无数的树妖被风息连根拔起带入空中,转眼将其撕成碎片。
鬼龙,肉体腐灭,骨架犹存。鬼龙的骨架经过漫长岁月死气的侵蚀,变得坚硬无比,无坚能摧。对死气的长时间吸收利用,是它更能掌握死亡的力量,配合本身龙族血缘强大的战力,实为独一无二的恐怖杀戮机器。
我知道,面对这群鬼龙,以我目前的力量是无法匹敌的。但是我有着比力量更加可怕的东西——血统。
我堂堂炎煌未来统治者,万金之躯,一个区区的死城城主能耐我何?除非你活腻歪了,想打破几千个世纪来两大阵营难能维持的和平,想要以一城之力搏击炎煌治下亿万魔神!
鬼龙群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分列成两排,分居左右。龙卷风也掉转了方向,刮入树妖群中。领头的鬼龙王缓缓地飞了过来,浓密到让人窒息的死气抽干了周围的空气。鬼龙王落到了我身前,昂扬的头颅低了下去,贴着地面。顿时,所有的鬼龙都低下了头去,臣服在我的面前。
我的身上白光裹拢,白光退去时,俨然另一副神圣装束,威严不可方物。
煌沌浾龙袍,天下第一织天师广袖专为炎煌天人的统治者所纺织的天衣,袍成人亡。煌沌浾龙袍通体为凤凰羽绒所纺,织线为远古神龙筋所制,腾龙图案由七色彩虹命脉所绣,实乃惊天地泣鬼神的完美天衣,诠释地位与身份最好物品。
可是悲哀之处在于,我身上的这件煌沌浾龙袍是仿制品,真的被祖煌封存在神庙里,只准观看不得接近。原因很简单,祖煌说我资历尚浅,暂时不具备穿上它的资格。
我站在鬼龙王高高的头颅上,向着远处的死城飞去。身下的鬼龙王巨大的双翅撕裂空气逐渐拉近与死城的距离。龙群所过之处,无论是树妖、异兽、飞禽都低头臣服,表达它们滔滔江水般的崇敬与心惊胆颤的害怕。
死城终于在黑色的迷雾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同样身为历代名城的大理古城在死城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死城的巨大,可以说成是难以匹敌的巨大,是自然界巧夺天工的契合。死城并不是向我想的那样坐落在地面上的——它紧挨着悬崖。
鬼龙跨过深不见底的深渊,我们便来到了死城的面前。
死城高耸的城墙是没有城门的,就像死城的位置,孤独地坐落在悬崖上,没有任何栈道可以与外界连接。所以,进入死城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飞。可是飞,就势必会引来我身边这群傲视一切,视生命如蝼蚁的巨龙。
死城的城墙是如此之高,鬼龙王不得不再次抬高了飞行高度,才贴着城墙的顶端掠过。
血日红色的光芒倾洒在死城最高的那座刺入天空的城楼上,城楼上站着一个人,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不息。他的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闭着。睁着的那只眼睛有如天空中的血日一般血红。
我知道,他便是死城的城主,断。传说,死城里只有一个人,他孤独地活了千百年,那便是断。断的眼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能穿越黑暗,能勘破混沌,能找到任何东西的所在。
鬼龙王将我载到了断的身前,随后掉头飞离,与深渊上空的其它鬼龙汇合。
断扬起嘴唇对着我笑了笑,之后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于是天空便黯淡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那轮血红的太阳消失不见,只有仅仅一束吝啬的光从看不尽尽头的穹顶打入,照在我和断的身上。
我看着断两颗血红的眼珠,大吃一惊。断有着和我一样惊世骇俗的容貌,一样诡异邪恶的微笑,一样高高在上的地位。只是他与我不同,他的眼睛是照亮死城所在的地底世界的太阳,而我的眼睛,还是我的眼睛,至少目前为止确实是这样。
“炎煌未来的统治者,我年轻的陛下,永生卷宗在沧海的海底,您去海妖的深水神殿吧,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断突然单膝跪倒在了我的身前,开口说道。
“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断没回答我的问题,站了起来,咧嘴对我邪异地笑了笑,随后左手一招。
“鬼龙,送客。”巨大的鬼龙王又飞到了面前,我踩着龙翅走了上去,回头看着断的背影转眼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巨大的死城也随即消失不见。
我回过头来的时候,鬼龙王已经开始向下俯冲,闪着混沌的光的死亡之门就在眼前。这时候,地底世界突然又有了光,血日重新成为了天空的主角,它的光芒占据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我仰头望着红日里那抹狭长深邃的瞳仁,微微笑了笑,透过它,我仿佛看到断的世界,一个只有一个人,一座城,一份寂寥的世界,一个高高在上的孤独的世界。
在我踏出死亡之门的刹那,这个连接死城的通道便关闭了。高大的拱门收拢起淡蓝的光彩,逐渐变得微小,直至完全消失。
幽冰老头而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化作冰人呆在死亡之门的出口。北风萧萧的苍山之麓俨然只剩下我一个人。
望了望山下的四方城,我顶着太阳迈开步伐原路返回。笼罩在大理古城上的迷雾开始消退,或者不能称之为消退,而是撤退——遮天蔽日的一团乌云滚动着朝远离苍山,远离洱海,远离大理古城的方向撤退。
我在断的眼里看到了一幅图案——
图案的背景也是苍山,也是洱海,也是大理古城,只是压在它们上方的不是乌云,不是浓雾,不是阴霾,而是魔兽,成千上万的魔兽,其中,甚至有,龙。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一路走下来能够如此的一帆风顺,甚至在别人的地盘上欺压着别人的子民,仅仅是因为这团迷雾……或者说,这团迷雾中隐藏的东西。那是龙,成千上万的龙,有着我前所未见的庞大阵容。
不得不说,炎煌天人的实力又膨胀到了无可比拟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