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巷的另一头出来,繁华重现,我也发现,此刻已经身处北城门,正是我要来的地方。
我走向城门口,巍峨的城楼下确实是个有卖银器的老头,只是他却是在收拾摊位,看着架势是打算收摊不做了。
“天要打雷喽,天要下雨喽,银器不卖回家喽……”老头神神叨叨地念叨着,将地摊上的银器一件一件地收罗进包裹里。
“老头子,我说你这大清早的怎么就收摊了?今天的生意不做了?”有几个好奇的游客凑过去问道。
“不做了不做了。天都要下雨了还做生意干什么?”老人说着仰头瞥了一眼天空,显然他是看到了天空中的飞龙,那是炎煌天人放出的飞龙。这是我刚刚探知飞龙的魔力属性时所得知的。
“下雨?我说你这老头也真是的,天气预报都说了今儿天气晴朗,不就是起了点雾吗?怎么会下雨呢?”几名游客围上来说道。
“腥风血雨咯……天气预报不会晓得的……”
“咦——原来是个老糊涂!”说着,几名游客自讨没趣似的散开,去寻找其他稀奇好玩的东西。
“老人家,这银器怎么卖?”我蹲下身去,从地摊上拣起一枚银钗拿在手里把玩,仰头微笑着问老头儿。
“不卖了不卖了,今天不卖了!”老头没有抬头看我,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收拾着包裹。
“连我,也不卖吗?”我故意压低嗓音阴森森地说道。老头愣了一愣,抬起头来,凹陷的眼珠这才仔细地打量起我来。
“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计,问道。
“我从腥风血雨里来。”我照样扬起嘴唇邪异地笑笑。
“啊!”老头明显吃了一惊,随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贴到了墙角上,“这里是死城的地界……难道、难道你就不怕吗?”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用魔法屏蔽了周围的熙熙攘攘的人类,古城里骤然只剩下我和他两人。
“老头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怕呢?”
“你是诚心要与死城之主为敌咯?”老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敌?”我轻蔑地笑了笑,“虽然我不认识你说的死城之主,也不知道他长的是什么人模鬼样,但是区区一个死城还不配做我们的敌人。难道老先生不知道夜舞罗刹才是炎煌天人唯一的敌人吗?”纵然我知道老头儿误会了我的来意,但是我依旧没好气地说道。炎煌天人与夜舞罗刹对了了万年,无论如何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狂妄的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头显然是心虚了,头上汗水滋滋地掉落不断。我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摊开掌心,稍一用劲,天地诛火令赫然出现在掌中,光芒登时充斥整个世界,烈日喷薄般的火光照耀得老头而瘫倒在地,哀嚎着打滚。
“拿开快拿开!我知道你是谁了!啊——刚才是小人的冒犯!求天人原谅!啊……”
见此情形,我慌忙收回令牌。天地诛火令在我和徐伯面前甚是安稳,怎么到了老头儿面前具备了如此可怕的威力。我之前用灵知探查过老头的实力,绝对不是我所能比拟的,就算徐伯来了也不见得能轻易降了他。可是在天地诛火令面前他怎么如此不堪一击。幸亏我刚才没有用灵力去催动令牌,否则,这个向导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谁来带我去死城呢?
“祖煌降临,小鬼有眼无珠,还望祖煌饶命!放了小鬼一条贱命!”老头儿见令牌光芒退去,从地上爬了起来,跪拜不停。这又让我费解了,一个敌对势力的领袖为何还要去膜拜他呢?而且还可笑地称呼自己为小鬼。
“我虽然不是祖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说着,我控制一缕清风,将颤抖着的老头儿从地上扶了起来。
“前提是你要带我去死城,见你们的城主。”
“是是!小老儿只是死城与人间的区区一名导向,只要少煌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一定带您去死城!”老头儿说着又跪倒了石块砌成的地面上,一个劲地叩拜着。
“我说了,我不是祖煌更不是什么少煌!我只是祖煌派遣前来见你们城主的!”我没好气地重申了一遍,老头吓得又匍匐倒地。
“是是!您不是祖煌!也不是少煌!你不是祖煌……”老头儿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我怎么看着他好像就是不信呢?祖煌不也就是一个白须白发白眉全白的白老头吗,有这么可怕?竟然能让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听到都吓得屁股尿流。看来回去之后我可不能再跟他没大没小了。
“快带我去死城。”我怒喝了一身,老头儿马上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地上的银器也看都不看一眼了,匆匆忙忙地在前面带路。
在老头儿匆忙布置的须弥幻境中走了一遭,便到了距离苍山不远的开阔地带。巍峨的苍山十九峰有一半没入飘忽的云端之中,只见得山脚与尖尖的山顶。
苍山,又称点苍山,南起大理下关市北至大理洱源县,山势与洱海相伴,连绵50余公里。整座山脉由19座海拔在4000米左右的山峰组成,最高峰为“马龙峰”,海拔4200米,山顶终年积雪。在山峰与山峰之间又夹杂着18条溪流,流水终年不竭,它们或宽或窄,蜿蜒汇入洱海,远观犹如一把银梳一般。
和普通的游人一样,我们先乘感通寺缆车到了海拔2700米的玉带路。这时已经过了早晨,高原强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径直射在身上,斑斑影影。路上一些上山游玩的本地人,望着我们这两个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紧一慢的路人指指点点。过了很多个弯路,豁然开朗,没有了那些人工植造的树林,视野一下变得明净。放眼间,在我们下方,慵懒的几朵白云开着,洱海一览无余,如同一面明镜映衬着高原天空独有的蔚蓝。大理古城静静卧在视野的下方,如一头饱孕着爱的母兽,慈穆恬静。灰色的四方城中道路、房舍脉络清楚,依稀能见人群隐动。
此时,我不禁又抬头望了望几乎高出我们一截的漫天大雾,之前的青绿飞龙已经失去了踪影,可是大雾还是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犹如一顶巨大的檐帽,罩在大理古城的头上。
山里在出太阳前刚刚下了一场小雨,道路变得泥泞,有时基本是在浅水沟中行走。不过令人颇感惬意的是,抬头间依旧可见片片欲滴的翠绿,侧射的光线穿过枝干撒落在我们头顶。走了一段路,道路的情况有些缓解,脚下铺了层层厚实枯黄的松针,踩在上面很舒服。只是我还是纳闷,干嘛不直接御风或者化龙飞到山顶上呢,非要一步一步地费力攀爬。
抱怨归抱怨,还是要继续往上走的。再往上,经常有六七十度的坡,而且都是山间小路,海拔在渐渐升高,身体也在承受越来越大的负荷。不一会儿两人的队伍已不像刚才那么紧凑了,时常走这段路的老头儿显然要轻车熟路的多,不久便与我拉开了距离,将我甩到了后边。爬到中午时分,我们已经到了海拔3200米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了高大的灌木,视野变得更为开阔起来,大理古城与洱海依旧宁静地置于下方,四方城里的细节越发朦胧越发难以琢磨。
爬向山顶的“路”越来越不好走,或许这已经不能再叫路了,充其量只能和通道沾上点边。路上开始出现了零星白色的积雪,草木也开始荒芜起来。阳光照射强烈的地方,融化的雪让路很泥泞,为了防止跌倒,我不时要用灵力平衡身体。随着海拔高度的不断增加,我微笑的表情和欣赏风景的雅致渐渐少了,只能闷头走路,积雪随着高度越来越厚,而我们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走着,雪最深的地方已经快没膝盖了。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一路上我们在雪地中留下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坑……
山间不时刮起大风,风呼呼吹过林梢,声音听起来挺恐怖的,扬起的积雪如钉子一般打在脸上,好像已经没有了知觉。我确定我已经麻木了,早知道打死也不来这个鬼地方,死城爱谁去谁去。我本来就怕冷,这下更厌恶寒冷的气候了。
雪渐渐越来越深,没人踩过,这样的景色我是第一次经历的,新鲜又刺激。积雪很白,这些年在上海都看到这么白的雪无非是在电视电影上。此可,四周都是白白的积雪和高大的松树,很像来到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令人仿佛有走入了仙境般的奇异感觉。
不久后,老头儿突然指着面前的山峰说:“那就是洗马潭,现在潭里还在结冰。洗马潭就得名于几百年前人类有个叫忽必烈的率领蒙古大军在此水潭洗马。”
“什么?我爬上来的都呼吃带喘的,那些马还能上来?!”我对此惊愕不已。老头儿更是有含沙射影我不如一匹马的可能。过了洗马潭后,海拔更高了,已经接近4000米了,这时植被由高大植物和杜鹃灌木都变为了高山草甸。
老头儿停下来,对我说,“我们将在中和峰下穿过,那是苍山的西面。要过一个山口,风特别大!”
“你走就走呗!还怕我跟不上!”我骂了他几句,使劲跟了上去。咱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总也不能给祖煌老爷子丢脸不是?
一个小时后,我们翻越了苍山的东面,再也看不到如镜的洱海和炊烟缭绕的大理古城了。进入了山口,风吹得脸生疼,不时卷起层层雪粒打在身上。风越来越大,快拐过山坳的时候,它简直快要把我吹倒,我只能斜着身体往前走,身体倾斜的姿势非常夸张,接近弓形。我心里暗暗叫道,如果风再大一点,再大一点点,我就变成尤灵白龙直接飞上山顶。可是这个风始终是维持在这种状态,不给我偷懒的机会。
在山口拐角处,我意外地发现岩石下面的一堆冰雪,被强风吹成了各样怪异的造型,在那里屹然不动,还有一些在岩石缝中长出的不知名的绿色小植物,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都顽强地生存着。遥望前方一雪峰之上的平地处,耸立着一个好似巨大拱门的建筑,白云缭绕,气龙翻腾,我知道那就是死亡之门。死亡之门的另一端连接着的便是传说中的死城。
先不管拱门的另一边怎么样,至少目前来说,我的双腿是保住了。
“不巧!”老头突然拍手叫道,“死亡之门关闭了!”
“你难道来之前连大门有没有关闭都不知道?!”我跌坐在地上,“不是说死亡之门四年才开一次吗?我还以为你有其他进入死城的办法呢!”
“死亡之门按照常理是四年开一次,但小老儿身为死城与人间的信使,是能够自由出入死亡之门的。”
“既然这样,你就再自由出入一次啊!”
“不行……死亡之门一个阴昼交替只能打开一次,今天已经打开过一次,不能再打开了。”
“那怎么办?”
“只能等明天了……”
听着老头怯怯的声音,我真有冲动再把天地诛火令召出来直接烤死他!老头子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我今晚得在这冷风刺骨的荒郊野岭过夜了。在上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一只冻成冰雕的小松鼠,没想到我这么快也将要重蹈它的覆辙。
“少煌大人,您看……”
“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不是少煌!”我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山谷中顿时全成了我的回音,在一座座山峰间回荡。吼完我就后悔了,不远处一座山峰明显晃了晃,不少积雪坍塌而下,好在不久后,回音停止了,雪崩也没有从天而降。我还是站在雪地上的。
“好好……您不是少煌大人……不是……那……这位年青殿下,您看我们今晚是在这里宿营吗?”老头儿跪倒在雪地上,白胡子贴着地面一闪一下地颤抖着。
“废话!除了宿营还有其它办法吗!有你找一个!”
“是是……您骂的是……”我气呼呼地找了堆积雪在背风的一面蹲了下来,再回头一看老头子时,他已赫然成了一个佝偻的透明人形冰雕。我愣了一愣,才醒悟过来——原来这老头儿是一个冰人。
老头儿都变身了我还能不变身吗,于是意念一动,周身顿时被一团白光包裹得严严实实,冰雪不进,冷风不透。这个蛋壳形的防护罩是尤灵白龙的龙鳞所凝成,纵使外边冰山火海,里面照样温暖如春、凉风习习。
我伸手在蛋壳上轻轻一抚,蛋壳的一面登时变得透明,有如一面小小的窗户。透过这扇窗户,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