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宫自是比不得他处,姑姑若是真心为我,纵是他日身首异处也护得姑姑家人周全,亦早些日子许了你回家伺候老母亲,若是这颗心总歇了别地儿,后果……姑姑该是明白?”瞧了姑姑眼睛,缓缓道出了这番话。自知狠了些,却也无它法。
“请主子放心,奴婢纵有九颗脑袋也不敢存了他心。”姑姑的眼睛,坚定了些许。
“可知今晚晚上憩于何处?”我突地转了话,也不想给了姑姑刁横且无知的思想。
“回主子,是今日新封平贵人的纤羽殿。”
听得传言皇上甚是爱恋他的第一任皇后——艺淑皇后。在其薨后,曾下旨:上辍朝五日,诸王以下、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以军兴、免直隶各省文武官齐集举哀制服,及遣官进香。
恩泽绵绵,沾了平贵人,不然怎的皇上今日竟息了纤羽殿。
知这些日子皇上不会驾临,也省了心。明日得去了那慈宁宫与太后及两位太妃请安,虽五品以下可不予参加,怎赖的不想被人说了闲话去。且晚些时辰还得去了陌恙宫,惦念的筵儿,若是不见着他,倒白来了这深宫。
早早便躺了床榻栖息,半夜里做了梦,梦里是大片盛开的梨花纷纷飘落,六岁孩童的我着白色衣袍同了另一女子嘻笑,模糊了看不清晰她的模样,只是那淡紫色的紧身罗裙酷似姐姐的影子,她尾随于我身后奔跑,却不小心被脚下石头绊住脚,整个身子倾斜了下去,掌心着地,划开长长一道口子,浓浓血腥充溢了整个鼻翼。
我想走过去看看那酷似了姐姐的手掌伤口,却被无形的阻断、无法移动半分,然后看着她对我笑,鲜血顺着手掉落、滴滴答答,我哭泣着想抓住她的手,终无力、眼睁睁瞧了她远去,心疼痛到流下眼泪。
从梦里醒过来已满头大汗,身上衣襟尽湿,凉风穿透白色半掩窗户落到床沿,掀起蚊帐翩翩,不多会见了子苒捧过油灯赶来。
“主子可是做恶梦了?”她先开口,放了手中灯盏,略显了担忧神色。
我摇摇头,想了梦中朦胧身影,重叠姐姐清丽的脸颊,痴痴然。
“主子喝点水,润润嗓子。”接过茶杯,这才注意了子苒微薄的衣衫,风过似有点凉意,微微抱紧身子。
“你叫子苒吧?也怪冷,将我这袄子先披上。”
“奴婢……”
“披上,怎么怕我么?”瞧了她胆怯,不敢接过我手中衣袍,半开了玩笑。
“奴婢不敢,谢主子!”子苒屈身谢过,脸微红,倒是可爱。
“先下去吧,有事再唤你来。”
“可是主子衣衫尽湿,得换去。”
“无碍,先下去休息吧。”
“是!”
因想了明日早起请安,也不想多烦恼,趟过继续睡去,衣衫却粘了身子难受,反复翻腾最终模糊意识、不知。
第二日寅时起床来,瞧见子苒斜躺了我床沿边上,酣梦不觉,轻轻将她唤醒出了寝屋。身上昨夜汗湿的白袍不知是何时已换做粉色,望了她背影,倒是机灵的丫头,甚喜欢了去。
不多会婼乔打来洗脸水,简单洗漱,任了她为我挽上蝴蝶髻、插琉璃珠钗,装淡紫色绒绣氅衣。
待用过早膳,萩曈姑姑才从了外院进来,一抹浅灰色身影,望了我装束,微皱起眉头。
“萩曈姑姑,可是这衣着有何不宜?”我出言,未知太后太多喜好,只是素净打扮不易招惹了是非。
“素来知晓太后不喜宽松了的发髻,这样去该会惹了不高兴?”
“那劳烦了姑姑帮我换去。”猛然觉悟,宫里每位妃嫔的喜好必牢记,否者怎样死的都不知晓,心顿微凉。
话毕瞧了萩曈姑姑放下手中湿巾,到我身后,拆去朱钗琉璃,几下散去蝴蝶髻,为我挽上紧凑的霄蛾髻,淡雅却不失稳重。再插上彩珠纹络钗、纤柳紫簪花,换来隽秀白纱绢,再细细斟酌翻,便陪同我朝了延寿宫去。
自太皇太后仙去,这太后便与皇考姚惠妃、皇考恭贤妃两位太妃住了延寿宫,平时免去后妃的请安,栖于宫内养着花木虫鱼、怡情养德,不再问了后宫事,倒是清闲了不少。
延寿宫内倒是一派庄重模样,朱红色木椅凳桌,暗灰色门帘垂落,檀香幽幽、定了心智。
太后斜靠了大殿上方的檀木椅、上铺了厚厚一层貂质毛皮,看了软软、暖和的样子。暗紫色彩帨朝褂袭身、珊瑚朝珠、银嵌翠蝴朝冠的装束,尖锐护甲却剥落着髻上朱钗,似有不适,终是优雅端重的姿态。
“太后娘娘吉祥,”我微微屈膝,没瞧见皇考姚惠妃与皇考恭贤妃,许是无事,也没了太后起的早。
“这是?”因着没见过,太后发了疑问,停了手的晃动、望着声旁的丫头。
“钮祜禄氏,艺雅皇后的妹妹,乃昨日新封黎贵人。”饶是太后身边沁贝儿嬷嬷回答,再无他话。
“起了吧!怎的这早了来请安?”太后言语懒散,似无谓。然传言,太后虽的整日吃斋念佛、不问后宫,却事事了然,没得心狠手辣!
“闻得太后素不喜人打扰,遂赶了早给太后请安,免了晚些时候太后乏了,烦了宜婂。”故意放慢说话速度,一字一字咬了清楚。起身靠了左边椅柱坐下。
“倒是有心了!”我颔首,对了太后微微笑。再闻得话语:
“艺雅皇后却是福薄之人,昨年才做了皇后,今年怎就没了?”太后说着,并娟子试了试眼角。
“是姐姐无了那福气,冥冥中上天自有了安排,哪里容得想或是不想。”心绕过些许疼痛,强忍了去,望了太后继续拨弄朱钗。
“太后可是钗有何不妥?”我起身,看了太后烦恼的样子,竟有着不舍。
“也不知怎的,近日头部长出红疹,根治不去。”
“太后可允许宜婂瞧瞧?”望了太后眼眸闪过一丝迟疑,再点点头,我自无话,缓缓去到太后身边双膝跪地。
沁贝儿嬷嬷再扶了太后坐起,轻轻撩开发髻,显露出小团红色斑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