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玄冥剑取来递给浮熙,还不等小厮禀报,卿渊就从殿门处走了过来。他看着浮熙抱在怀里的玄冥剑,本就憔悴的眼眸有些黯淡。
“少君,你怎么来了?”
“我如今,连来看看菡儿的资格都没有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正寻思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突然被他大力拉入怀中,将我紧紧搂住。我的头只能埋在他胸前,听着他心如鼓擂,搂着我的手透着凉意,甚至微微有些颤抖,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少君……”
“让我好好抱抱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疲惫极了,仿佛在做什么煎熬的挣扎。
浮熙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捂住眼睛走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主人欠下的风流债真是不少……”
“菡儿,你心里面到底有没有我?”
这回,声音有些哽咽。
这事儿得细细揣摩一二,即便风亦菡入蓬莱的真正目的是血来玉,但她毕竟与卿渊朝夕相伴良久,或许也是有些情念的,思及此,我答道:
“有过……”
“你与千夜帝君,究竟是何关系?”
我眼皮一跳,选择了含糊其辞:“我与帝君……是亲人,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护我千年的义父。”
“那就好。”
然后才念念不舍的松开我。
我无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少君,近来累坏了吧?你好好歇息,那些繁文缛节差人准备就行,不劳你亲自去办的……”
他看着我絮絮叨叨,眼中思绪复杂,半晌后微微一笑:“不打紧。”
“菡儿,明日起,我们便不能再相见了。”
原来他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儿:依照蓬莱的规定,大婚前的一个月里,男女不可再相见。
这要求也忒苛刻了些,正该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要避着一个月不能相见,叫那些有情人痴痴苦等。还是我们天界的风俗好些,天界在大婚前,双方只用避三天,三天不见,彼此都准备万全不出差池,既让婚礼隆重严谨,对新婚夫妇又不会太过于苛求。
且不知蓬莱的省亲是怎样的,在我们天界,女子可在婚娶三月后方归娘家探望,新婚燕尔不着急省亲,其美名曰“让小夫妻们度蜜月”。
一个月不能再相见,难怪他今日来情绪如此激动。这事儿与我说完后,有人来向他禀告婚服的事,便离开了。
我忙去找浮熙,她正在偏殿里给玄冥剑渡灵力。
如果有一整块儿的血来玉,是不是就可以如风亦菡那般易如反掌?
帝君和容天澜正坐在后院池边古树下对弈,我爬在墙头上,想着他俩是不是旧识?
容天澜的修为,也不止万年了。被封在那潇洒谷不知多久,出谷就与帝君相熟了?白辰衍又是谁?帝君信的人,我自然不怀疑,可偏偏他这个人,笑起来像只多情狐狸,放浪不羁怕负着我们家阿月。
对了,阿月呢?
我在后面的膳房里找到她,脸上沾了灰,十指被炭火染成黑色,锅里正冒着浓烟,她被呛得睁不开眼。
我捂着口鼻走进去。
“阿月,你这是在干嘛呢?”
她勉为其难地睁眼望我,不一会儿一双杏眼就被烟熏出泪来,无辜道:“今日我与帝君说公主你吃不惯蓬莱的饭菜,子怡姐姐又去云游,帝君就让我来练厨艺……”
我拉她退出这膳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更委屈了。
这话本子里不是都说,此等情境下,男方都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做一顿可口佳肴,即便一开始可能不那么可口,但是坚持做下去总有哄得心上人满意的时候。
怎么到了帝君这儿,就变成了差别人来练手?
该不会是他已经尝过自己做出来的灵露羹了吧?
我那晚看他满怀期待,委实不忍心道出实话来——其实帝君做的灵露羹,比蓬莱的药膳还要难喝……
不过我自己也是个手残,几百年前曾想着同子怡学艺,到头来除了烤肉一事,其他的未曾得到她半分真传。
罢了,我也该好好琢磨一下厨膳之艺。
忙活了许久,总算捣鼓出一盘在灶火中幸存下来的菜。我啧啧称叹,努力果然还是有会有回报的。
“咱们得给这道菜取个高大上的名字。”
阿月点头,想了一会儿后说:“不如就叫它……相思入墨?”
我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简直不要太符合它乌漆嘛黑的气质。
“行啊阿月,如今有了心上人,长进了不少。”
她面露羞涩:“公主莫要打趣我了。”接着她眉头一紧:“那……这盘相思入墨,谁先尝?”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看着这盘黑得只剩锅糊的小菜,一时间谁来品尝这事儿,成了难题,搞不好一筷子下去,就会倒地不起。
院里忽然来了人,帝君白衣银发,微微皱起眉头,容天澜笑着走来:“隔着堵宫墙都能闻见,这边有佳肴飘香,看来果然如此。”
我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绝不能丢了气势。我扬声道:“这道菜吧,名曰相思入墨,由八种灵草相煎,加以仙露琼浆浇盖而成,费了整整三个时辰。”
“我尝尝。”容天澜举着筷子在盘中夹起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糊状物,细细端详。
“上神一定不要客气,尽管享用便是。”我好心劝慰。
见他真的夹入口中,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阿月亦是欲言又止。
“上神感觉怎么样,可有何不适?”
容天澜放下手中玉著,面色有些难看。他转头问阿月:“你做的?”
与此同时,帝君站在我面前问:“你做的相思入墨?”
“没错。”
我端着这盘菜有些小得意,左右容天澜试过了,没什么大碍,这就是我最满意的结果了。
天色已晚,蓬莱岛上浮起的灵雾随风一起拂进来,凉意颇深。帝君将我手上的盘子接过放到桌上,又随手化出件披风给我披上,携我走出了膳房。
“不早了,阿锦该早些歇息。”
然后抱我走进寝殿。
“可是我想去沐浴。”
“不许。”
嗯哼!好端端的,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殿内的侍女全都很识相地自己退出去,还顺带关上门。他将我放在榻上,坐在榻边俯身凑近我,银发倾泻在我肩上,一双妖孽的眼眸紧紧盯着我。
渐近的气息交缠旖旎,心头似有鹿撞,我脸上又烧了起来。
只听他轻声控诉:“阿锦亲手做的一盘相思入墨,竟是先端着给别的男子品尝?”
我久久未回过神来。
就这,就因为这个也能醋?
相思入墨是我与阿月一同做的,容天澜品尝也算不得不合礼数吧,再者那道菜的名字本来就是象形而来的,不可乱会意。
“可帝君方才也没有说自己要品尝。”
他凑在我耳畔呵气如兰,低低笑道:“本君可没那么蠢。”
我眉头一挑,双手揽上他的腰一个翻手将他压在榻上,居高临下望着他:“小夜啊,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对我的小菜有意见?”
好看的桃花眼此刻溺着笑意:
“不敢。”
“比起那道菜,阿锦……本君更想品尝你。”
这话,我没听懂,可我看出来了他的不怀好意。
“风千夜……”
“嗯?”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某人义正言辞:“待阿锦嫁与我之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算不得非分之想。”
我没顾他话中有多玩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对我,是喜欢吗?”
他一愣,认真道:“不是。”
好你个风千夜!
我将他推开,气势汹汹的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本公主去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