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管那热气多么氤氲,我都能看到他沉如墨色的眸子。
整个大殿迅速沉默起来,气氛莫名压抑。
可能……大事不太妙?
我急忙移开视线,埋下头,伸出双手捂住眼睛。
我听见了云靴行步的声音,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最终止于我面前。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些什么?”
清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他的指尖还微微湿着,轻轻搭在我捂住眼睛的手上,把我的手指一一挪开。
我只好睁开眼睛,一睁眼就对上了他幽深如墨的双眸。
“亦~菡?”
千夜冷着声唤我。
一旁的卿渊对他揖礼说道:“菡儿若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帝君,还请帝君处罚在下便好。只是……菡儿是在下的未婚妻,烦请帝君……”
此刻千夜的眼里,有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话音未落,我就被他打横抱起来,走出殿外。
殿内开始乱糟糟的。
一路缄默无言。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千夜刚才捏的是什么诀,才让大殿内无一人跟来。
他会带我去哪儿,是不是回琏瑶宫?
转入曲廊,廊外有绿意葱笼,花团锦簇,其间有幽蓝色的小花,花形特别,如兰似莲,生在藤上星星点点,这些年云游四海,竟不曾见过。
千夜脚下一顿,他微微偏转下颌,目光大概是落在那花上。
我却在他怀中瞧着他鬓间发丝被风拂乱,瞧着他下颌刚好的弧度,瞧着他一身孤傲且清雅,我便忍不住沉溺于这如玉容颜。
“含萸。”
他轻轻说道。
含萸,是那小花的名字?千夜总晓得些平常人都见不到的东西,就连花儿,也知道得比我多。
譬如在琏瑶宫,他总爱在宫里种些奇奇怪怪的花,再将这些花焚作一炉熏香。
有一种花,他亲手采来置于我寝殿中,细心插在瓶中,高低不齐,参差横斜。赤红细长的花瓣,瓣梢有邪气妖娆的纤丝,花蕊似火焰般明黄绚烂,花枝连片叶子都没有,独茎而立,一株便可把玩。
那花叫“锦时”。
我也叫这个名字,真与我有缘呢。
“阿锦,若今日本君再来得晚一些,你是不是就成了他已婚的妻?”
风卷起庭前落花穿过回廊,阳光微凉,声音微凉。
我抿着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想解释,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又觉得有些委屈,若非我来到蓬莱被人错认成风亦菡,就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千夜还有亲人,而他之所以对我从小宠溺爱护,不过是因为我与他的亲人生得相似罢了。
是的,我与他非亲非故。
若我年幼时不贪恋美色,不跟他走,如今我可能会是知书达礼的琏瑶公主,也可能还是会顽劣到一事无成,但不管怎样,我与这个性子疏冷的帝君,不会有交集。
因为与他亲人相像,承蒙他不弃,对我整整厚爱了三千年。
所以我是该懂事一些,少给他惹麻烦的,我更该好好报答他这些年的恩情,做一位合格的亲人,像姐姐或妹妹那样待他。
想着想着,他抱我走进一间宫殿。宫门口的玉匾上明晃晃地写着“辰夜宫”三个字。
忽然灵光一闪,我开口问道:
“这是蓬莱万年前为你备下的宫殿?”
“嗯。”
果然,他万年前就已经来到过这儿了,那时候风亦菡还在呢!他能来干什么?自然是探望风亦菡。
不然,风亦菡一不明女子,说自己是胜遇鸟后代就真有人信了?想来必是帝君跟那蓬莱王君打过招呼,所以王君王后才会去疼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
只是此事关乎胜遇一族的存亡,不宜声张,所以知道帝君和风亦菡有关系的人寥寥无几。
那么幼时他说待我长大后就娶我,不是像话本子上说的喜欢或者爱我,只是想在我身上弥补对亲人的亏欠的照顾。我说呢,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不对身边这么好看的千夜帝君动心,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发展儿女情长的。
困扰我很久的谜题,此刻豁然开朗。
想清楚了,应该是好事。
但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莫名其妙有些落寞,总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