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这一出敲山震虎，给长安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提了个醒，长安不是法外之地，窝藏叛贼，更是关乎陛下安危的责任他们还担当不起，嗅到一点苗头不对，一个个全都找到了黎干私宅。

黎干跟他们牵扯有多深，没人清楚里面的繁枝末节，陛下回朝在即，事物本就繁多，京兆府也抽不出更多的精力深入纠缠，大家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从昨儿起，跟突厥贼匪有关系、没关系商铺店家都送了一些线索，杨客和府兵以及京兆府的师爷都在整理案子，忙忙碌碌，连苏渊明越狱的事都没提及，连夜探查，京兆府总算是寻到了蜘丝马迹。

这场雨对杨客来说，来得很是时候，却又不是时候。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火药，急雨解了他的后顾之忧，但看着耷拉着脑袋的猎犬，心中又十分无奈。

猎犬不是用来追踪火药，而是寻一批带着特殊气味的绸缎，虽然过了这么久，但这批来自西域的绸缎香味独特，只要在长安城中走动必然留下一些气味，然而这大雨一下，所有的气味都被冲散了。

杨客是非常着急，因为京兆府已经收到了暗探传回来的消息，陛下明日将会归城；若不是这件事，杨客怎么会大雨天穿着蓑衣寻人；他心中重重一叹，终究是自己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吗？

猎犬已经派不上左右，杨客就让府兵领走了，他带着其余几人找了一个栖身之所，又从怀中掏出长安坊图；长安共有108坊，坊间、河流、街道纵横交织，除了他这样官身，哪怕是本地人都分不清长安有多少条河，又有多少条街。

杨客目光幽幽，聚精在坊图上，思绪飞转，雨水尽情从蓑衣淌下，哪怕是滴在图纸上也没分散他的注意力。

此时杨客缓缓开口，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火药最怕什么？”

“那肯定是水，沾了水不就哑了吗？”一位府兵抢先回答着。

“是水啊！”杨客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根手指重重的在坊图上一戳，留下一个凹痕，“总算是揪到你了。”

“修政坊？”

修政坊距离东市五坊之外，东、西、南皆被曲江池河道隔开，水路四通八达，大量的火药流入长安，本就不是一件小事，哪怕是官船也都小心提防着，可要是半道上从水路偷偷运走，即便被截获，官船也能死咬不认账。

运输是其一，这其二就是曲江池河道，火药见不得明火，沾上一点火星都会引发爆炸，即便幸免爆炸，也会引起一场大火，曲江池这近水刚好能救。

长安城内类似修政坊地理位置的坊市也有不少，以前他从未怀疑过突厥贼匪会修政坊的水路，只是猎犬将他们带到了东市，距离东市最近，最符合突厥贼匪藏匿情况的只有这一坊，这也是杨客的一个猜测，一个足以去冒险的猜测。

“走！”杨客吩咐了一句，领着府兵快步前往了修政坊，然而他们并未想到，如此紧密的行动，竟然被人盯上了。

急风暴雨之日，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面上除了一些急需看病的人在外寻医，基本上没有行人踪迹，杨客带着四人，全都穿着蓑衣，腰间别着长刀穿梭在街巷中，稍有不注意，就可能跟丢，可站在高处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长安城内可不止杨客在追查突厥贼匪，凌烟阁所属同样在排查线索，盯上杨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渊明和崔旰。凌烟阁的线索也只是让他们追到了东市，见到杨客，也就跟上了他。

两人踏雨行风，在不被杨客发现的情况下紧紧尾随着。

大约两刻钟，杨客抵达了曲江池，由于地处偏远，又不是交通要道，周边都是民宅；大量的火药需要地方储存，又要靠近河口，唯一符合条件的只有河道旁的老宅。

杨客和府兵带刀逼近，一位府兵正了正色，走到大宅门前用力的敲了三声门，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应，又重重的敲了三声，同时向着宅院里面喊：“京兆府查案，速速开门。”

这第一声没听见也就罢了，这第二声却依旧没人应答。

杨客偏头看向河道，风雨中几艘渔船随风摇荡，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双眼一眯心中暗道不好，大喊一声：“破门”。

几位府兵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管这是不是私闯民宅了。

府兵破开门闯入了前院，依然没有家丁前来询问或阻拦，看着空无一人的宅院，杨客心中不由生起了一股担忧，难道来晚了，府兵四散分开，逐一排查。

疾风暴雨吹打在庭院每一个角落，伴随着暴雨惊变发生了，一道人影从房中窜出，犹如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狠狠的撞击在胸口，府兵甚至都没有看清那道人影，只觉得被一股巨力撞击，眼前一黑摔了出去。

微弱的惨叫声被连绵不断的“嗒嗒”雨滴声所掩盖，但破门之声传到了杨客耳中，连忙走出去一看，略微一扫，带来的四位府兵已经躺在了庭院各处，气息十分微弱，杨客凝目望向一根木柱，怒声道：“滚出来。”

木柱背后缓步走出一个壮汉，体格竟是杨客的两倍，引人注目的是他与众不同的发髻，不同于中原的盘发，他的头发扎成一根一根的辫子，就像是倒垂的杨柳枝，这个人杨客认识，有过一面之缘，一年前突厥商队入城时，他壮实的体格还引起了一阵骚动。

杨客抽出钢刀，叫出了他的名字：“阿史那水门。”

阿史那水门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丝毫都不在意是否被认了出来，大步朝着杨客俯冲，身躯看似巨大速度却出奇的块，杨客不甘示弱，与之缠斗，阿史那水门武力在他之上，不过杨客凭借着刀法也能暂时不落下风。

趁着两人交手，苏渊明和崔旰也翻墙入院，他们搜寻了整个府邸，只找到了一些残余下来的火药，突厥商队已经转移，不知去向，留下阿史那水门应该只是伏击追兵，以绝后患。

“足下若不出手，统领大人可就要陨身了”崔旰遥遥相望，手中把玩着一柄飞刀，却没有出手。

再看杨客，交手不到一炷香，他已略显劣势，苏渊明飞身而出一脚踢开了阿史那水门；看到他杨客十分惊诧，但脸上的表情也仅仅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苏渊明入战之后，崔旰唇边露出了一抹邪笑，掷出了手中的飞刀，但目标不是阿史那水门，而是苏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