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能立存于世，靠的不是皇室暗中支持，而是搜集情报的能力，几十年来的筹划，凌烟阁的暗探已经遍布天下，只要出得起酬劳，什么样的情报他们都能挖出来，陛下极为信任凌烟阁，因此也会通过暗探下达一些口谕。

查文生将凌烟阁搜集到的情报散给了江湖人士，又特意苏渊明和崔旰留下，待人全都离开，这才开口，眼色一厉，沉声道：“崔旰接旨。”

崔旰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似乎并不意外，缓慢跪下听候圣意。

“奉陛下口谕，原西川节度使郭英乂战死，蜀中无人打理，念在崔旰平定益州叛乱有功，特御封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暂代郭英乂，朕回城之后，即下诏书。”念完之后，查文生的脸颊如同涂上了一层寒霜，眉头轻微簇起。

“臣崔旰，接旨，谢陛下隆恩。”

查文生冷冷一哼道：“你先退下吧，苏渊明你暂且留下。”

崔旰也是极其聪明之人，深知陛下不会轻易封他为西川节度使，离开时，只留下了一句在外面等候苏渊明的话。

待他走后，查文生的脸色才缓和几分，看向苏渊明又不由一阵担心，“苏贤侄，陛下希望你能盯着崔旰，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乱子？”苏渊明满腹疑团，刚刚陛下不是还加封崔旰为西川节度使吗？怎么又会出乱子？

查文生凝重的点点头，语气微沉，“贤侄可知崔旰这官职从何而来？”

“平定叛乱，难道不是吗？”苏渊明反问。

“叛乱？”查文生冷笑一声，“崔旰就是蜀中叛军之首。”

苏渊明看向他，眼神中略带一些诧异，“他是叛军？还加官进爵？”

“贤侄常年置身江湖，难免不懂这些。”他紧紧闭了一下双眼，长叹道：“我就跟贤侄好好说说来龙去脉吧！”

查文生怕人多耳杂，又到了凌烟阁主殿后面的藏书阁，他屏退了打理文稿的小厮，从书架的一角抽出了卷宗递给苏渊明，示意他打开，卷宗上面记录了崔旰生平，却没有记载查文生口中的叛乱。

“崔旰原是西川节度使严武的大将，然而好景不长，严武突然病逝，蜀中陷入了一片混乱；陛下担心蜀中这些将领难以管控，就任命郭英乂为西川节度使，可他刚到还没接收蜀中，崔旰举兵反叛，崔旰身经百战，仅用一千兵马就攻下了益州……”

“陛下就不打算收回益州吗？”苏渊明听着，已隐隐察觉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查文生惨然一笑，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有些低沉，道：“自然是有的，陛下派了两路大军，其中一支还是东川节度使张献诚，然而两支大军非败即降，就连东川节度使的印信都被崔旰夺走了，朝廷怕生灵涂炭，顺水推舟，就加封崔旰为西川节度使。”

“听掌侍的意思，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情？”

查文生两颊紧绷了一下，原本这些事就不是凌烟阁管辖的范畴，更不应该跟苏渊明详谈，可如果是他，是不是能牵制这些纷争呢？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查文生坦言道：“文武百官对这次叛乱，态度截然不同，太子主和，寿王主战，两位殿下难以统一口径，前线战场面对左右摇摆的军令，也是消极应战，败局大定后，陛下也就采纳了太子的意见。”

“兴，百姓苦；乱，百姓苦。”苏渊明放下手中的卷宗，目光幽幽看向前方，心中更担忧蜀中的百姓，忽然他想起了李泌选择，或许这天下真的需要一位仁君，陕王李亨，他能担得起这份重任吗？

苏渊明沉默片刻，抬目望向查文生，凝视着同时失落的眼眸，慢慢道：“掌侍放心，我会紧盯一些崔旰。”

凌烟阁毕竟直属陛下，无权干预朝政，太子和寿王两相内斗，朝政已然不稳，崔旰钻了这个空子，若是陛下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差错，必会影响边境，届时再次兵乱，苦得永远只是百姓。

查文生欣慰的点点头，就像是委以重任一般，说道：“突厥贼人和这叛军之首都交给你了，贤侄也要小心为上，将他逼急了，或许会对贤侄不利。”

苏渊明自认不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圣人，但师父说过，身为一个剑客，手中所持之剑，必须是为了心中所坚信的正义。

“他想杀我，还须拿出更高的觉悟来。”苏渊明微微一笑，拱手行礼，谈完之后，查文生将他送出了藏书阁，走到主殿时，远远的便看到了崔旰站在凌烟阁大门外等候。

不知何时，飘来了一些阴云遮挡住了太阳，整片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大有风雨欲来之势，苏渊明望过去，崔旰俊朗的脸倒是在阴云的笼罩下多了几分阴兀。

一走出来，崔旰便迎了上去，依旧是彬彬有礼，问起了之前的问题：“足下可考虑好了，是否愿意跟我一起联手？”

“阁下跟我联手，就不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吗？”苏渊明行走江湖这么久，遇到危急的事也能在片刻之间镇定心神，跟崔旰谈笑自如并不算什么。

而崔旰同样也是如此，凌烟阁掌握了他多少情报，又告诉了苏渊明多少，他七七八八都知道一些，然而崔旰依旧没有变更自己的计划，始终邀请苏渊明联手，崔旰朗声一笑道：“足下这么说，可就显得我有些小气了，陛下可是刚刚御封我为西川节度使，我理当为陛下的安危忧心，这些功劳在下可以双手奉上。”

“再者，抛开官职、功劳，你我二人联手剿灭突厥贼匪，定能成为轰动京城的一对双壁。”

话已至此，苏渊明没有继续推脱下去的理由，也随之一笑：“那苏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午时，阴云齐聚，余晖已尽，半空当中隐隐约约传来了闷雷声，滂沱大雨如约而至，街道上的行人没有料到这场急雨，个个慌慌张张，街道上的小贩也都收摊离开，就如这场大雨一样，长安城似乎也掀起了一场波澜。

苏渊明和崔旰为避雨置身一座酒楼，两人站在二楼向下眺望，看着众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之人自然是京兆府统领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