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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之眼 §9.打向老师的耳光

我不会为你,更不会为中国人出庭作证,我不愿看到我们日本,在法庭上成为中国人的被告。这也是我几次拒绝你造访的原因,请原谅。斋藤先生,战争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我只是履行了一个日本国民应尽的义务。不要指望我向中国人当面赎罪。但我经历的战争故事,也不想带进坟墓。尽管这是在你坐在我的榻榻米上之前,我才改变的主意,这还是看在斋藤君也经历过战争的分上。我们都是一群有历史的人啊!你刚才提到自己年少时对我们海军航空队的羡慕,嚯,真是让我感到欣慰,尽管你现在要代表中国人控告我们。

世事变化真是无常啊,当年为国征伐的英雄现在成了被告、罪犯!斋藤先生,你理解一个老兵的内心吗?那是一条被两面煎的鱼,一面是战火的烧烤,一面是良知的煎熬。所以,你可以把我说的当作你需要的证言,但请别让我出庭。拜托了!

中国真是幅员辽阔啊,帝国军人的脚步似乎永远走不到它的尽头。甚至连我们海军航空队,也不能把它广袤的大地尽收在战机的羽翼之下。对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作战时,我们需要从汉口的w基地起飞,去程有七百八十公里的航程,大约需要四个小时,回程三个小时。我是九六式中型轰炸机上的通讯兵兼射击手,我多次想到过自己也许不会再有后三个小时的回程。这并不会让我感到悲哀,只能让我深感荣幸。我将化作万朵樱花,盛开在帝国新开拓的航线上,看着我的战友们驾着他们的战机,将蓝天上樱花盛开的航线延伸再延伸,一直延伸到扬子江的尽头。花是樱花,人是武士。这是那时每个帝国军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每次出征,机翼下的扬子江就是我们的航线,我们几乎不用看航线图。哟西,它是一条多么美丽而古老的大江啊!像一个婀娜多姿的丰腴女人,在苍翠的大地上横陈开来、铺展开去,让每一个雄心万丈的男儿,都想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日本没有这样绵长蜿蜒的大河,最长的河流信浓川也不过三百六十七公里。那时我相信这条美丽蜿蜒的大江在帝国海军航空队的机翼下,大日本帝国就要拥有了。你从飞机的舷舱里望出去,身边都是战友们强大的机群,太阳就在我们的后上方,前方是我们即将要去征服的大地。我们真有天神子民的感觉啊!当年我就是那样想的,而且还经常自豪得泪流满面。

扬子江两岸的山峦,即便从天上看下去,也真是壮阔无比!飞机过了宜昌,就是有名的三峡。一九八七年我曾经参加一个旅行团,坐游轮从武汉到重庆,经过壮丽而险峻的三峡时,耳边不时传来人们惊叹不已的赞美。也许只有我,脑海里始终回想着一九四〇年九六式中型轰炸机的轰鸣声。在这条江上,我们曾经追逐着那些像老牛一样逆水缓行的火轮,还有那些打满了补丁的帆船,那是比投弹打靶还容易的游戏。当年那些小火轮满载重庆政府的战争物资、军队、机器以及难民,在三峡的激流险滩中夺路逃命。但他们哪里跑得过天上呼啸而来的帝国海军航空队的飞机和炸弹?在一些险滩处,一队一队的中国人甚至用绳子来拖拽那些蜗牛一样上行的木帆船或者搁浅的小火轮。从天上看下去就像一块块腐肉上爬满的蚂蚁,而另一些蚂蚁正在试图移动这些腐肉。炸弹投下去,水柱冲天腾起,船翻沉了、肢解了,人也消失了、被江水瞬间吞没了。我们听不到下面的哀号,看不到血肉横飞的场面,感受不到你刚刚杀了一个人或很多人的恐惧,只感到无比惬意,就像你在篮球场上投进了一个远篮。当飞机上的机枪射击时,我们又像挥舞着一条条火鞭子的战神,把下面的人一鞭一鞭地往死亡地狱里赶……唉,战争远去了,但老兵内心里战争的喧嚣永远都不会消失。飞机引擎声,重庆军高射炮叭叭叭的爆破声,掠过机舱的机枪子弹嗖嗖嗖声,战友中弹时的惨叫,还有那些投掷到地上的炸弹,听不到声音,但你可以看到烟柱花一样地冲天开放,房屋倒塌,瓦砾遍地,蚂蚁一样的人群四散逃亡。你轻而易举地就让很多人去死,但你身上却溅不到一滴血,听不到一声哀号,看不到一张死亡狰狞的面孔。很多时候如果没有重庆军飞机的骚扰,我感到这根本就不是战争,不过是一场胜负早已决定了的棒球比赛而已。一场大学生球队对小学生球队的比赛。

昭和十四年(一九三九年)到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年)间对重庆的轰炸最为频繁,我们希望***的重庆政府在我大日本帝国海军航空队的轰炸震慑下,举起投降的白旗来。那时派遣到支那的陆军已经到了极限,日本本土只剩下近卫师团了,陆军打到武汉就再无兵力继续进攻重庆。应该由我们海军航空队来结束“支那事变”以来久拖不决的战局了。井上少将给我们的训示是要在“巴黎、伦敦投降之前降服重庆”。我们哪里是在跟重庆军作战,是在和德国人“比赛”呢。只要后勤补给跟得上,只要重庆的上空没有令人讨厌的浓雾,我们隔三岔五就去重庆飞一趟,军官们叫“收拾重庆日课”,我们就是去课堂上扔炸弹的坏孩子。这座看上去像江户时代的古老城市到后来被“收拾”成了一片废墟,犹如关东大地震后的东京。你问我哪一次的轰炸印象最深刻,就像你要我回答小学时老师在课堂上都讲了什么一样困难。不过,总有记忆犹新的老师和课堂。

为什么斋藤先生要提到昭和十五年(一九四〇年)中国人端午节那天对重庆的轰炸呢?啊,你不提到它,我回忆的大门不会打开。这是个折磨了我一生的日子。它不是一个噩梦,也不是个美梦,但却是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在我被战争搞得已经麻木了的灵魂上狠狠地烙下了印记的日子。

因为我们在那天,把老师狠狠揍了一顿。

为什么要这样说?唉,人的一生多么漫长啊,有多少罪孽需要你在晚年天天跪在家里的神龛前忏悔,才能洗得清呀。斋藤君,但愿我今天对你的告白,也是一次洗罪。

我记得那天飞往重庆去的路上,是个不好也不坏的天气,云雾像一层薄纱飘荡在三千米左右的天空。透过这片巨大的薄纱可以看到地面上河流、山峦、房舍隐隐约约的轮廓。根据潜伏在重庆的谍报人员发来的情报说,这一天重庆政府将组织民众在扬子江里赛龙舟,会有许多民众参加,一些政府要员也会出席,基地指挥官明确地要求出征的飞行员,今天例行的“收拾重庆日课”,目标就是中国人的龙舟节。因为那时“江之半岛”上已经看不到一幢完整的建筑了,在航拍图片上看的到处是断壁残垣,与其说那是一座城市,莫如说像一片破败不堪的树叶,飘零在两条大江之间。我们的飞行指挥官横山队长曾经在一次准备会上说,真希望把这片破败的树叶炸沉到扬子江里。井上少将看着他,许久才问,横山君,怎么才能让一座城市沉没呢?横山队长一时愣住了,半晌才嘀咕道,帝国要研究出威力更大的炸弹,只要一颗,就能把一座城市毁灭得干干净净,就像抹掉餐桌上的一粒米饭。井上少将冷笑一声,对支那人来说,南京还存在吗?一座让他们蒙羞的城市,就永远沉没在历史的深渊里了。

那时我们怎么会想得那么远?我们总是带着愉快的心情出战。那天重庆的天气也特别让人兴奋,刚过长寿县,天空就晴朗起来了,前方重庆半岛的轮廓看得清清楚楚。本来按轰炸条例规定我们应该在六千五百米左右的高度投弹,可是连带队的指挥官横山少佐的飞机都率先降低了高度。他当然是为了将炸弹投得更准确。这就像你看到前方有一个美丽女人,你总想走得离她更近一些。呵呵,空中轰炸在那个年代还是个新鲜的战术,我们被称为“带有翅膀的炮兵”、“飞行在天空中的骑兵”。海军航空队里都是些骄傲的家伙,他们有时感到在高空投弹太不够刺激了,或者因为有雾、云团,或者为了用机枪肆意地扫射地上的人群目标,便大胆地下降到三千米、两千米,有个叫荒木的家伙有一次俯冲到一百米,飞机的气流把地上中国人头上的草帽都掀翻了。我们就叫他“摘支那人帽子的荒木”。到昭和十五年(一九四〇年)八月零式飞机出战以后,驾驶新型飞机的那帮家伙们把中国人的飞机打得不见了踪影,我们海军航空兵战队的轰炸机就越飞越低了。俯冲、扫射、轰炸,就像不是在和敌人作战而是在上一堂堂训练课。新来的学员们都是些年轻气盛的好小伙子,他们在重庆轰炸中学到的这些技巧,很快就在太平洋战场上用来对付美国人的军舰了。有个叫川口的小子,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小我四岁,后来参加了神风敢死队。唉!

实在对不起,我又扯远了。年岁大的人,注意力就像手里的鳗鱼,一不留神就溜走了。当年我的上司横山队长总是在轰炸机临近重庆时大喊:“注意,天皇的勇士们,别再想家乡的姑娘了。梦中的情人就在前方,去敲开她的门吧。”哟西,我们那时每次出征,真的就像毛头小子首次去约会一样激动,恨不得大干一场呢。横山队长是我们海军航空队的王牌飞行员,战友们恭敬地称他为“东方武士”。他技术高超,作战勇猛,从“支那事变”开始就一直在中国上空作战。跟着他干就像你在球场上有一个好队长一样踏实和骄傲。我们那时都崇拜他。

那一天,“江之半岛”上那片破败的树叶看上去已经没有多少轰炸的价值了。但我们早有既定目标,中国人在过自己的节日,在纪念一个两千多年前的诗人,好像眼下的战争并不存在。这意味着,他们并不把帝国海军航空队放在眼里。我们是在天空中飞翔的狼群,而羊群却在扬子江里划船玩耍,这明显是一种挑衅。

我们从空中看到,扬子江两岸围满了蚂蚁一般的人群,江面上有二十多条龙舟,像一支小小的舰队。耳机里传来侦察机的报告,说发现重庆军的飞机迎面扑来了,但我们并不在意,就像我们不太理会他们低效能的高射炮一样。况且,面对机头下方那样多的中国人,我们只想尽量多地杀死他们,用火鞭子把他们统统赶进扬子江。把他们的节日变成哭声震天、尸横遍地的出丧日。

那天的轰炸真让人难忘。不是因为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战果,而是中国人对我们的蔑视。九六式轰炸机群俯冲下去时,扬子江两岸的人群几乎没有慌乱或溃散,江面上也没有一条龙舟减速,连稍做避让的动作都没有。仿佛一场精彩的比赛没有结束,运动员不下场,观众也不愿意回家一样。参赛的龙舟队形一点都没有乱,从瞄准镜上看下去,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笔直地划过江面,划过一条洗练的中国丝绸。龙舟的航迹和轰炸航线几乎一致,因此我们几乎不需调整航向。炸弹投下了,呼啸着坠落。片山少尉每推动一下投弹杆,都会欢快地大喊一声:“去啊!我的小心肝。”乞巧节心愿达成啊!我们从一千多米的高空回望,只看见炸弹落在江面,水柱一根一根地在龙舟间升起,似乎有两条龙舟翻了,人头在江中漂浮。但令人惊异的是其余的龙舟竟然没有乱了航迹,仍然笔直向前,仍然在江面上划着优美的直线。“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哟西,我们再来一次。”横山队长命令道。九六式中型轰炸机群兜了一圈,又重新折回到攻击航线。

这次我们是从舟头方向迎面扑下去,我在耳机里听到横山队长命令道:“高度下降到五百米,航向二十,用机枪杀死他们。”我看见横山队长的飞机翅膀一倾斜就降下去了,我的飞机也紧随其后。横山队长的飞机首先开火,狂暴的机枪子弹暴风骤雨般扫射下去,将一只龙舟从舟头打到舟尾,人肉横飞,木屑飞舞,真是“剑圣”千叶周作“砍肉又断骨”的好“刀法”。

但是横山队长的飞机很快就被一架重庆军的伊-16飞机咬尾了,它什么时候冲过来的,我们几乎没有注意到。横山队长将机头拉起来,然后又做急速的s形飞行,可那架伊-16紧紧地咬住他,并且猛烈地开火。我在自己的飞机上都感受得到那阵弹雨像一条龙喷出的烈火,横山队长的飞机还没有飞到最高点就凌空爆炸了。日本海军航空队的“东方武士”像一朵盛开的樱花,瞬间就凋谢在重庆的上空。我还记得在这次出征前,横山队长刚接到家信,他们家门口端午节时挂出的鲤鱼幡旗已经有两条了,就该供奉他自己的偶像啦!

“横山队长……”耳机里传来一阵悲愤的噪声。我听到正驾驶水井上尉暴怒地喊叫:“我们下去收拾这些支那猪!”

我的飞机呼啸着俯冲下去了,像一条从山坡上冲下去的红了眼的公牛。我调整了机枪,紧紧盯住了最前面的龙舟。它的航迹多么优美啊,像一条悄然在水面上滑行的小龙——世界上如果真有龙这样的动物,我想今天看见的就是了,它是超越了生命和死亡的东西,是有神性的“动物”,我甚至看见了桨手们翻起的水花,看见了他们壮实的臂膀,看见了他们脸上的汗珠,还看见了他们眼睛里以死相搏的决绝和坚毅……

他们似乎连向天上的死神张望一下的工夫都没有啊。

“喂,川崎,你这混蛋在干什么?射击!射击!”

我听到水井上尉的嘶喊。但我把机枪抬向了天空,仿佛在寻找重庆军的飞机。水井上尉几乎是在咆哮了,因为激动嗓音变得粗野而尖锐,仿佛有一支剑封在了他的喉咙处。我的眼睛有些湿润,索性把耳机摘了下来,不再听水井上尉的狂喊。

这些不知道屈原的家伙,真是粗鄙呀!我现在还能羞愧地承认,那天手指按在二十厘米旋转机枪的按钮上,的确想到了中国诗人屈原。“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原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我在读小学时就听我爷爷说,屈原就是吟诵着这样优美的诗句投江的啊。一个诗人,死得比一个武士还要凄美壮丽,难道我们不应该在他的忌日稍微放尊敬一点吗?不过,我落地后受到了水井上尉的严厉申斥,还加左右两个耳光。水井上尉说,难道你忘了吗?支那人的士气,正是我们的作战目标。轰炸重庆,不仅仅为了消灭他们更多的人,更是为了征服他们的士气。在我们的轰炸扫射下,他们还在扬子江里划船戏水,这难道不是对帝国海军航空队的羞辱吗?

你在课堂上扬手打了老师一个耳光,谁受到的羞辱更大呢?水井上尉打我的耳光,反倒让我好受一点。尽管我为此被关了三天禁闭,还差点被调离航空队,只是后来人手紧张,我才重新上阵。不过越到后来我越发现,重庆城永远不可能被炸沉在扬子江里,“江之半岛”上的那些房子,分明被炸毁了,但你再次去轰炸时,它竟然奇迹般地又立起来了。而且这座城市还越炸越大,尤其是等到第二年雾季结束以后我们再回去,就会发现机翼下面好像是一座崭新的城市。有一次在重庆的上空我忽然产生了可怕的幻觉,重庆半岛不再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树叶,而是一条正在吸水的龙啊!扬子江和嘉陵江环抱着它,哺育着它,它的生命力就像那两条大江的水量一样旺盛。记得我们的司令官有一次狠狠地训了我们一顿,他说重庆的谍报人员发回来的报告称,重庆的公共汽车在轰炸后十分钟就恢复了运行。你们的炸弹都扔到扬子江中去了吗?唉,人们重建家园的速度,总是快于世界上任何毁灭的力量。帝国海军航空队可以炸毁重庆的一幢幢建筑,烧光一条条街道,把机翼之下的城市像蹂躏一只紧拽在手里的温顺兔子一样反反复复“收拾”(投弹兵片山君说就像他在慰安所里“收拾”身下“女子挺身队”的高丽慰安妇),把弹雨之下蚂蚁一般四散逃亡的中国人炸得尸骨如山、血流成河,但我们永远征服不了中国人的士气。这种士气是一个诗的国度才拥有的骄傲,这样的国家能够在帝国海军航空队无差别的“细密暴击”下照常举办纪念一个诗人的龙舟赛,这与其说是一种士气,不如说是他的国民的诗意。成吨成吨的炸弹、燃烧弹也炸不毁、烧不尽人们骨子里的诗意。谁能毁灭人们骨子里的诗意啊?就像世界上的任何力量也不能毁灭一个人心中刻骨铭心的爱,就像我们的战争虽然失败了,但我们还有武士气节,还有诗意。我至今还记得我的母亲在供奉“五月人形”时唱的武士歌谣:“此身时去时还,跨清风渡丽水,唯明月仍在天。莫论胜败功绩,人情皆一时,只看山寒海水清。”

到我晚年以后,每当端午节,我的儿子们、孙子们在家门口兴高采烈地挂鲤鱼幡旗时,我就会想起那年端午节扬子江上空的轰炸。唉,要是你在挂鲤鱼幡旗时,别人来轰炸你的家,你该如何想?

旧闻录(之二)

按照山口司令官最初的决定,六月中旬以后攻击队出动全部兵力集中攻击重庆,每次航空侦察拍下的重庆照片都有变化,重庆已经变成惨不忍睹的废墟,我们每天把五十吨乃至一百余吨的炸弹投向居民集中的地方,市街成为一片瓦砾和残垣断壁。军官们将连续轰炸称为“重庆定期”……

——《中攻·海军中型攻击机》,岩谷二三男,原书房,一九七六年版

(中央社讯)复旦大学教务长孙寒冰及职员汪兴楷,学生陈思枢、王茂泉、王又柄、未锡华、刘晚成等,二十七日中午被炸惨死。孙氏,江苏南江人,年三十九岁,美国哈佛大学硕士、华盛顿大学学士。归国后,历任复旦大学法学院院长、教务长,暨南大学商学院院长、中山大学教授等职。驰名出版界之《文摘》半月刊,系孙氏一手创办,数年风行海内(外)。孙氏遗妻及子女四人。其遗骸二十八日大殓,于(右任)院长、孔(祥熙)副院长皆派员前往致祭慰唁。

——《中央日报》一九四〇年五月三十日

(中央社讯)本月六日,寇机袭渝,被我神勇空军击落多架,惨遭败北。昨(十)日复集合残余一百二十六架,分批西窜,图扰我端阳佳节,借施报复。午后一时许,我空军适时升空,分头迎击,在璧山附近上空,与敌机三十六架遭遇,当即以猛虎攫羊的姿态,突入敌阵,枪声起处,敌机两架随之起火,黑烟飘渺,随风坠落于璧山狮子岭,其余敌机四散奔逃,窜入云中……下午三时许,敌机四十六架闯进市区上空,适逢“新运总会”举办之龙舟赛在长江江面举行,百舸竞渡,万人观赛,残暴日机滥施暴行,轰炸扫射,令人发指。幸逢我空军四大队追击至此,以闪电之战术,穷追猛打,施暴日机急欲逃窜,被我神勇战机以最大速度,随影急追,日机在我猛烈弹雨中当空爆炸,着火焚毁。江岸观战之民众,无不拍手称快,振臂欢呼。其余日机,溃不成队,纷纷遁逃,我空军健儿,于胜利微笑中,优游转返,凯旋而归。

——《新民报》一九四〇年六月十一日

(本报特写)市区热闹的场合,在昨天敌机的疯狂轰炸下形式上是被毁灭了,但这是物质上的牺牲,我们精神仍是焕发的,敌人如此的残暴,只有坚强我们民众抗敌决心。

章华大剧院在火焰中怒吼,国泰电影院只剩下了躯壳的一部分,储奇门外的平民住宅都躺在瓦砾中,那些门窗都睁大了眼睛,痛恨敌人的兽性。

武库街,(对)普通人说起来,那是一条文化之路,在敌弹狂炸中,书页飞舞,生活书店在火光熊熊中,救出了大批抗敌书籍。

(有些人)因为胆子比较大些,好多个人在打铁街,没有进防空洞,终于牺牲在敌弹下面。死者惨状:半个头没有了,一条腿飞掉了,整个身子去了半截,还有手臂都完了。这笔血债,我们是要向敌人清算的……木行街的电线上也在滴着无辜者的热血……

炸后重庆,在集中人力之下,各方面的秩序都完全恢复了。所遗留的仅是敌弹造成的废墟。那是叫:“重庆市民记住,这个血仇我们是要报复的。”

——《国民公报》一九四〇年六月十三日

(本报山西某地二十三日专电)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以敌机连日狂炸战时首都重庆,害我无辜,顷特率全体将士电慰重庆全体同胞,并以连日大军出击平汉正太同蒲等路之大胜利,以回答敌之惨暴兽行,为被难同胞雪恨。原电文如下:

重庆新华日报转重庆市全体同胞公鉴:

据中央社电,敌机百七十余架。于二十日下午狂炸我重庆全市,投大量燃烧弹,市区大火,精华付之一炬,和平居民,死伤无数。闻讯之下,愤恨莫名,适于该日晚,我军为粉碎敌寇新的进攻,集中大军,开始向正太、平汉、同蒲等路,大举进攻,三日以来,平汉同蒲两路已不通车,正太路全线车站、桥梁、铁路、铁轨、水塔、电信、工厂、矿场等均经我彻底破坏,并占领天险之娘子关,敌之平津、保定、石家庄、太原、大名、新乡各地交通全被截断,并以现正进行之大战胜利,贡献于重庆全市被难同胞之前,以报复敌之惨暴兽行,而为被难同胞雪恨。谨电布达,诸维鉴照。

朱德 彭** 梗午

——《新华日报》一九四〇年八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