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9年,了凡从北京回到南京,第一站便赴栖霞山拜会云谷禅师,两人对坐一室,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云谷诧异地问:“凡人之所以成不了圣人,就是杂念缠身的缘故。你看你静坐了三天,也没生出点儿别的想法,这是为什么呢?”
了凡据实相告:“有位孔先生给我算定了荣辱生死,我的一生都在定数里面,即便有别的念想也是白搭。”
云谷呵呵一笑:“我原来以为你是豪杰,这样一看,也不过一介凡夫啊。”
这是一个极具镜头感的桥段,一个是了然开悟的禅师,一个是仿佛被命运施了定身法术的书生,两人寂寂无语,相对而坐,而后敞开心扉,纵论人生,从此,将了凡这个认命的庸者改造成了立命的勇者。
被民间视为天书的《素书》,相传为秦汉之交的黄石公所作。老人家慎而又慎地三次考验张良后,才将此书传给他。张良凭此神书辅佐刘邦平定江山后,再也不愿后人分享书中智慧,把它带进了坟墓。张良逝后五百年,时逢晋代,乱世之中,盗墓者从张良墓中偷得此书,才使《素书》重见天日。《素书》的博大,在于对人心与道心的精深领悟与开掘,参透了其间的聚合与裂变。
黄石公将人分为俊、豪、杰三等,具体标准如下:
德足以怀远,信足以一异,义足以得众,才足以鉴古,明足以照下,此人之俊也;行足以为仪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使守约,廉可以使分财,此人之豪也;守职而不废,处义而不回,见嫌而不茍免,见利而不茍得,此人之杰也。
译成白话文就是:
品德高尚,可以让人心悦诚服;诚实可信,可以统一不同政见;以义当先,可以服众;才识杰出,可以分辨历史上的得失;贤明睿智,可以明析当下的事理,这样的人可称之为“人中之俊”;
行为举止可以为楷模,聪明智慧可以解疑难,道德诚信可以守契约,廉洁公正可以理财务,这样的人可称之为“人中之豪”;
克尽职守,无所废弛;恪守信义,无所变易;虽遭猜疑,仍能义无反顾;利字当头,仍能不见利忘义。这样的人可称之为“人中之杰”。
可见,人中豪杰犹如凤毛麟角,万里挑一,所以,云谷禅师才有种看走眼的失望,他本以为了凡是难得的豪杰之人,没想到三天三夜过后,仅仅一句话就出卖了他凡夫俗子的本质,但他还是心有不甘,问了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心如止水的?
了凡倒是毫无保留地汇报了孔先生一一应验的神算,云谷禅师听罢,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人未能无心,终为阴阳所缚,安得无数?但惟凡人有数;极善之人,数固拘他不定;极恶之人,数亦拘他不定。汝二十年来,被他算定,不曾转动一毫,岂非是凡夫?”
从上面的这段话来看,云谷禅师也是辩证法的大师,他承认命中有数,又主张不拘定数。他要解开的就是了凡心中的关于定数的结,让他挣脱镣铐实现真正的长袖善舞。
了凡还是将信将疑:“难道说命中的定数还有可能逃脱吗?”
这一问引出了云谷禅师的金句:“命由我作,福自己求。”正是这区区八字,改写了了凡的人生“八字”,让他重新考量自己,重新面对命运,重新洗心出发。
对这八个字的解读,也可能有80个答案。上世纪有一首广为传唱的歌曲《幸福在哪里》,其实就是答案之一:幸福在哪里/朋友我告诉你/它不在柳荫下/也不在温室里/它在辛勤的工作中/它在艰苦的劳动里……
这八个字最早出自老子之口:“君子有造命之学,命由我立,福自己求。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贝多芬的名言“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绝不向命运低头”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原来,所谓命,就在我们的努力中;所谓福,就在我们的修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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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您的运气与本站无关”啊,民间素有“财迷买彩票,倒霉上卦摊”之说,但是现在的彩民,早已理性、淡定了许多,用零花钱打上几注彩票,重的是参与,玩的是乐趣,在为公益出一份力的同时,也换回了一个期待。我想那些彩民愿意在这个窗口外排队,应该是为了条幅上的一番话而来,因为,在那上面可以温习做人的道理。
还看过一个故事,一位老者请风水先生查勘宅地风水时,突然提出来不能去宅后的山坡。他说,山坡上是自家果园,刚刚看到那边有鸟儿飞起,说明必有孩子在偷果子。如果此时过去,孩子一紧张,万一从树上跌下受伤,可就不好了。听到这儿,风水先生连忙作揖:“先生,您这样仁善的人不必看风水,您在哪里,哪里就是好风水。”在云谷禅师“你觉得你应该科举中第吗”“你觉得你命中应该有儿子吗”的一连串追问下,了凡老实答道“不应该”。剖析原因时,他开始了深刻的自我批评,说“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并且列举了自己的六大毛病,大致说来,就是有洁癖,暴脾气,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为别人两肋插刀,碎嘴子,经常喝大酒,熬夜一族。正是这些伤气、伤神、伤人的毛病,阻挡了他的文脉与人脉,所以,云谷禅师语重心长地告诉了凡“汝今既知非,将向来不发科第,及不生子之相,尽情改刷;务要积德,务要包荒,务要和爱,务要惜精神。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给他开出了一剂私人订制的药方。
云谷禅师的点拨,对于了凡而言,不啻于醍醐灌顶。孔先生的算度被他的经历一一验证后,了凡觉得自己未来的路早已被既定的上限拘住,补上贡生是他的事业上限,一生无子而终是他的生活上限,站在少壮之年的高台上,了凡似乎一眼望到了人生的尽头。他与云谷禅师对坐三天三夜而心静如水,并非令禅师好奇不已的圣人般的波澜不惊,而是因为他深陷人生瓶颈无法自拔。这一次会晤,正是云谷禅师,给了了凡突破命运的勇气和招法,让他从此以蝶变的姿态唤醒了新的人生。
认命的人总会引经据典佐证自己的观点,施耐庵的一段话引用率就非常之高:
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四十而未仕,不应更仕;五十不应为家;六十不应出游。何以言之?用违其时,事易尽也。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人在什么岁数就要做什么岁数的事情,错过了那个时机再去做,不但没什么意义,也很难做成。
凡事皆有例外。如果真如施耐庵所言,人人拘于定数不再寻求改变的话,古稀之年入狱、75岁才得以保外就医的褚时健本应加入的是养花遛鸟行列,但他没有,与老伴同上哀牢山种橙;85岁这一年,褚时健种植的“褚橙”通过电商热卖,成就了一个难得的水果品牌,“中国橙王”一时风光无两。
褚时健的传奇并非孤例,只是因为他的坎坷经历和耄耋年纪,才让他的东山再起赢得了非同寻常的掌声。有句话说得特别好:种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这实际上是给了芸芸众生同样的启迪——人生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重新出发,哪怕下一站就是终点,也要让剩下的路途更加精彩。无论是谁,只要不忘梦想,什么时候起步都不算晚。
人生的许多条条框框之所以难于突破,是因为它们就像一道道公式摆在那里,人们担心的是,如果不将自己的数字代入进去,就有可能求不出得数。为了避免这种不踏实的尴尬出现,人们纷纷把自己装进框框里,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凡在遇见孔先生和云谷禅师之前,也是安分地待在框框里的,直到在他们的循循善诱下,他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条是有据可查的经验,框是有墙可倚的城垣,只有跳出去,才能看见风景的远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