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雪很脏。
孔太顺坐在宝马轿车里,在积雪太多而显得乱七八糟的马路上慢慢行驶。邓松说,昨天晚上洪小波打电话来,说孔太顺没有回家过周末,要他白天里安排点放松活动。洪小波说,孔太顺肯定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学员宿舍里。邓松开始还不相信,想不到孔太顺真的如此模范。
半路上,邓松让公司的两个女孩上了车。孔太顺偷偷地打量了几眼,总觉得她们不像是所谓白领阶层的人。女孩们看雪时一惊一乍的神情,让车内多了许多的趣味。邓松不时回头要她们留着精力,后面还有更好的。
宝马轿车开上江堤后,雪景才真正好看起来。
下了车在雪地里走着时,一个女孩没等邓松暗示,便主动上来挽住孔太顺的手。邓松在头里走进江堤外一栋别墅样的小楼,一会儿就拿了两把钥匙出来。女孩接过钥匙抢先开门去了。孔太顺发现不对劲,问了一阵,邓松才说实话。两个女孩并不是他公司的文员。邓松有他的理由:没有女人就无法赏雪。邓松告诉孔太顺,他已经作了绝对安全的安排,只求让孔太顺在这样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不这样就对不起洪小波。
孔太顺意识到邓松这样真心实意替洪小波来关照自己,其中可能有目的。追问之下,邓松说了实话,洪小波觉得要想在鹿头镇干一番事业,只挂着养殖场总经理的头衔不行,必须还有相应的行政级别。洪小波自己不好说,就托邓松说他想当副镇长,起码也应在今年镇政府换届选举时,被列入副镇长候选人名单。
洪小波最近经常来省城,邓松也帮他找了些新门路,甲鱼卖得挺好,而且利润也重新上来了。洪小波没有去省委党校看望孔太顺,是邓松的主意。邓松听人说,纪委里专门有人统计,那些在党校学习、有希望成为接班人的人的交际情况。像洪小波这样的人去了,肯定会被纪委的人用红笔做上记号。
孔太顺笑一笑,进房间转了一圈后又出来了,他告诉邓松自己不习惯和不认识的女人呆在一间屋子里。邓松听后马上将一个女孩打发走了,他将一只信封交给孔太顺,让他放心在这里玩,要付小费就用信封里的钱,不想玩了,将钥匙放在服务台后只管走人。吩咐完后邓松就带着留下来的那个女孩进了另一间屋子。
孔太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从窗口可以直接望见白雪连着江水。江滩上有好几对男女在打雪仗。孔太顺有些心动时,突然想起了春到,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天春到悄悄塞给他的纸片,犹豫一阵后,他终于拿起房间电话,试拨了写在上面的手机号码。
一会儿,春到就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了一声“你好”。
孔太顺没有说自己是谁,他说:“我知道你是春到!我在滨江别墅204房,你来一下吧!”春到只问了声房间是否有暖气,挂上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她便出现在孔太顺的房间里。
两人对面坐了一阵,春到脸上太多的化妆品让孔太顺很不习惯。按孔太顺的要求春到进卫生间忙了一阵,出来时化妆品没了,虽然眼睛四周显出些皱纹和黑晕,看起来却舒服多了。孔太顺正在壮着胆,想上前用手摸摸春到脸上的酒窝,春到已主动走过来,一点也不怩忸地坐进他的怀里。孔太顺没想到那么漂亮的一对酒窝,会自动送到自己的嘴边,他有些胆怯地试着亲了几下,还没有感觉出滋味来,春到的手就伸进自己的内衣里。
孔太顺将那只手拍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春到不知怎么回答:“你叫我来,不就是想要我吗!”
孔太顺说:“不,我想要你来看看江边的雪。”
孔太顺换一种语气问春到:“你注意到没有,省城的雪与乡下不同,一落下来就开始融化,雪球里水分很重,踩到哪里,哪里就是一个水坑。”
春到摇摇头说:“不是城里的雪与乡下不一样,是春天的雪脆弱些。”
孔太顺坚持认为省城里的雪,再好也比不上鹿头镇的雪,鹿头镇年年大雪封山时,日子好过一点的人家,就会在堂屋正中架上一只大树蔸子,再用一些劈柴引燃,稍大一点的树蔸子可以一口气烧上十来天。再在一半明火一半暗火的树蔸子上挂一只吊罐,吊罐里放几块腊肉,反正出不了门,就在火塘边烫上一壶酒,一家人慢慢喝慢慢饮,舒服极了。
雪还在下着。孔太顺见过落在鹿头镇土地上的任何一场雪,在远离家乡的此情此景之中,他更加觉得那种纷纷扬扬的样子是何等动人。孔太顺说得自己都陶醉起来。春到一不小心,竟流下一串眼泪。孔太顺抽了一块面巾纸递过去。春到一只手接过面巾纸,另一只手捉住孔太顺,哽咽地说,自己好久没有碰到知心的男人了,孔太顺的样子让她想起家里那知冷知热的亲人。
春到动情地就想将衣服一件件地脱下来,却被孔太顺制止住。春到不解地看着他。
孔太顺说:“你可以走了。”并让春到在邓松给的那只信封里拿走一些她认为该拿的钱。惶惑中,春到只拿了两百元。
从滨江别墅出来,孔太顺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
融化的积雪让省城的交通状况变得非常恶劣。出租车每走上几十米,就要停下来,看着前面塞成一团的汽车慢慢地蠕动。在省城最大的商场门口,孔太顺看见安如娜手里提着四个塞得满满的购物袋,独自往马路边的停车场走去。不管安如娜有没有发现,孔太顺还是用别人丢弃在出租车内的一份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
总觉得省城太大的孔太顺,忽然体会到,心虚时,省城是很狭小的。
周日晚上,学员们陆续回来了。
孔太顺在走廊上碰到安如娜,心里还很虚。
也就是嫌走廊太窄没法回避的那一点点犹豫,就被安如娜看出来了。
她迎上来问:“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不敢见我!”
孔太顺见旁边没有别人,便壮着胆说:“因为我发现,你看人时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嘴唇!”
安如娜正在往412室走去,修长的腿突然抖了一下。
青干班学员私下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就连中午也有不少人到外面去吃请。有了二十天相识的友情,往往做东道的只请一个人,到吃饭时就会围上一大桌。由于学员中女的少,安如娜和孙萍就成了被邀请参加这类活动最多的。汤育林出场的机会也不少,他那个副处长的职位太重要了。
朱太炎对孔太顺抬举,反而让他在青干班学员中越来越孤立。
那些请汤育林外出吃请的学员,对同在411室的孔太顺视而不见。这种事情,若发生在别的房间里,肯定会是很隐秘的。但在孔太顺面前,大家像是故意要让他知道,只请汤育林,而不请他孔太顺。为此汤育林说过好几次,要孔太顺想办法疏远朱太炎,改变自己在同学当中的形象。
有一天,孔太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开口就说:“宜将剩勇追穷寇。”
孔太顺回答说:“一枝红杏出墙来。”
对方于是告诉他一个酒店名,约好晚上八点半见。
孔太顺真的按时去了那家酒店,却发现是一场骗局。孔太顺敲门进去时,青干班的私下活跃分子都在,见到孔太顺,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哄堂大笑起来。安如娜和孙萍都在。她俩也笑,但笑的样子与别人不同。看到桌面上的残羹剩饭,孔太顺正要转身离去,安如娜叫住他说,都等你半天了,以为不会来,是不是将时间弄错了!安如娜说话时,孙萍连忙让服务员重新上两个菜。
孔太顺明知如果转身就走会更尴尬,但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孔太顺太明白了,这是五栋四楼某些人的预谋。
事隔不久,又有陌生电话打进来说:“已是悬崖百丈冰。”
孔太顺还是回答:“一枝红杏出墙来。”
巧的是,这一次所约请的还是那家酒店。
孔太顺坚持按时赶过去,却原来是大学时的几个同学。
汤育林有意事先不说,也是想给孔太顺一个惊喜。几杯酒下肚,孔太顺主动提起前次在这里发生的事。大学同学们异口同声要求孔太顺必须尽快做出调整。入了哪一行,就必须遵守哪一行的行规。
汤育林强调,朱太炎不过是一名党校教师,在这种岗位上的人,说得不好听,都是过气的,没有政治前途。正因为如此,朱太炎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将自己弄成孤寡老人。像朱太炎这种人除了在党校这个圈子里发展外,不可能再有别的机会。而青干班的学员则大为不同,从理论上来讲,每一个人都会有光辉灿烂的政治前途,只要稍稍作点理智的思考,就应该选择后者而不去选择前者。
孔太顺对汤育林的话挺反感。
他觉得朱太炎是全省城第一个欣赏自己的人,疏远朱太炎简直就是与自己过不去。有一次孙萍也逮着一个机会劝了孔太顺一番。
这时候,大学同学们也发生了分歧,有人认为,朱太炎是真的在爱护孔太顺。也有人认为,真正爱护孔太顺的人是汤育林。像朱太炎那样,其实是在玩火。
说到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汤育林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孔太顺解决眼前脱离群众的难题。
这之后,汤育林就玩了一个花招,每逢有人来请吃时,他就煞有介事地当面请示孔太顺,孔太顺批准了他才敢去。一开始别人还不明白,汤育林就说孔太顺是411室民选的室长,孔太顺不同意的事情,就不能在411室实施。
孔太顺也适时地主动开玩笑,他问那些邀请汤育林的同学,对411室的未来有何理想,是分裂,还是统一?是建设和谐社会,还是制造社会动荡?
那些同学只好顺水推舟让孔太顺和汤育林一块去。
五栋四楼的学员不请孔太顺出去应酬,他觉得孤单。
五栋四楼的学员请孔太顺出去应酬时,他坐那里与大家谈不到一块,也觉得孤单。
这天中午,汤育林他们又被人请到酒店去吃饭。
孔太顺只好去食堂买盒饭。回来时,发现朱太炎正在走廊上等候自己。孔太顺很客气地将朱太炎请进411房间。朱太炎坐下后,将一份本省最有权威的日报放在他面前,说是他写的那篇文章发出来了。孔太顺翻到最后一版,朱太炎的名字真的赫然印在上面。孔太顺没做声,他注意到自己写的那篇心得体会差不多被朱太炎引用了三分之一,都没有打引号,也没点出自己的名字。
孔太顺将报纸还给朱太炎时,走廊上有人在叫:“表哥!”
孔太顺听出是田甜的声音,马上跑出门去。
田甜真的在走廊里站着,身后还跟着李妙玉。
朱太炎问清田甜就是孔太顺文章里写过的表妹后,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出门走了。
孔太顺还没问田甜来干什么,田甜先开口数落孔太顺,说上次说好了如果再住党校一定将她带出来,她在家等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动静,只好自己跑来。
李妙玉也主动说,汤河村又有人超生了,她去处理时碰到田甜,随口说自己要来省城,没想到田甜执意跟着要来。
田甜和李妙玉将行李放下后,孔太顺带着她们去了省委党校对门的好莱坞酒店。正在点菜,孙萍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挽着李妙玉和田甜的脖子,尖着嗓音说,好久没见到她们,心里挺想念的。
李妙玉上次来只顾贪欢,顾不上问这问那,猛地得知孙萍也在读青干班,那种惊讶不需要孔太顺帮忙做任何其他掩饰。
孙萍同李妙玉说了几句话后,转而对田甜说,孔太顺真是她的好表哥,经常在大家面前提到她,还说哪怕是犯错误也要为她安排一个好的前途。孔太顺要孙萍陪李妙玉坐坐,孙萍说现在不行,如果李妙玉不着急走,晚上她请客。
孙萍刚走,安如娜和汤育林又一齐来了。
孔太顺将汤育林向李妙玉作了介绍。
李妙玉连忙站起来,代表鹿头镇人民,向汤育林表示感谢。安如娜除了淡淡地与李妙玉打了个招呼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同田甜小声说话。他们走后,田甜告诉孔太顺,安如娜问自己这次来省城要呆多久,如不方便可以住在她家。
孔太顺还没说话,李妙玉就抢先说:“安如娜好像与你的关系不一般!”
孔太顺不高兴李妙玉在田甜面前说这些话。“你这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李妙玉对这句话的意思领会得很深。她赶紧将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剁椒鱼头用筷子夹了半只放进孔太顺的碗里,嘴里还说:“在外读书辛苦,应该多吃点。”
田甜望了望汤育林他们出没的包房,小声说:“这些人也真拉得下来面子,一间屋里住着两个人,请一个不请一个。”
孔太顺说:“不是请与不请的问题,关键是自己若吃了人家的请,没法还人家的情。我一个月的工资,哪怕不养家,也请不了两次。想用镇里的钱吧,自己也犯不起这种错误。”
孔太顺这边吃完了,汤育林那里还没散席。
出好莱坞酒店大门时,李妙玉有意拉在后面,趁田甜不注意时,拉了孔太顺一下。
孔太顺略一迟疑,才停下来,他要田甜先回房间里休息,自己有些工作要与李妙玉交代一下。田甜一走,李妙玉就迫不及待地问孔太顺,是不是去上次幽会过的宾馆。孔太顺心里充满渴望,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倒不是害怕此计不可二用,而是觉得朱太炎近来十分抬举自己,若是太放肆,不用政治高度衡量,起码对不住人家一片好心。
孔太顺就说:“一会儿还要上课,我们走慢点,说说话就行。”
李妙玉说:“你要是想谈恋爱,我可不干,我不想闹离婚。”
孔太顺说:“没想到你的思想觉悟还很高嘛!”
李妙玉说:“我没有思想,我喜欢你的男人情调。”
二人在省委党校院内的小树林里转了两圈。
李妙玉将准备给汤育林的一万元回扣款拿出来,又将复印了的赵卫东亲笔写的纸条交给孔太顺,上面有段国庆批的一行字“这是鹿头镇经济发展的需要,同意支出,若有问题,责任由镇党委和镇政府集体承担。”孔太顺将纸条仔细看了几遍,确信其中没有文字陷阱后,便抽出其中的两千元,给了李妙玉,让她抽空到街上逛逛,给自己买点衣服。
李妙玉笑着说:“想不到我们也腐败了。”
孔太顺也笑了:“我是为了你才腐败的。”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心里都激动起来。孔太顺明白朱太炎的窗户正对着这片树林,所以,他连李妙玉的手指尖都没有碰一下。
二人回到411房间,田甜正与汤育林相对坐在两张床上,说说笑笑。
见到孔太顺,田甜站起来说:“表哥,汤处长说他们单位办了一个公司,正好有一个文秘岗位没人。我想我去正合适。”
孔太顺刚将目光对准汤育林。
汤育林说:“平时我是不管这种事的,田甜说要找工作,我打电话去一说,公司经理就同意了。下午就可以去报到。”
孔太顺勉强说了声谢谢,然后示意李妙玉将那只包着八千元钱的纸包,放到汤育林的面前。
汤育林问也不问,便随手塞到枕头下面。
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汤育林和孔太顺商量几句,就要李妙玉送田甜先到公司报到,如果还有问题,待放学后再作安排。
李妙玉和田甜刚出门,汤育林就将枕头下面的那包钱拿出来,扔进孔太顺怀里。汤育林不缺钱花,他提醒孔太顺得赶紧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大方,有机会请同学们上酒店去聚聚,否则同大家的关系越来越僵。现在的友情全是将来的无形资产。汤育林还笑着说,安如娜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别看她敢将最流行的名牌时装穿得土里土气的,要在她身上产生一点故事,就得先同她玩点情调,这也是要花钱的。
汤育林还说了一句最让孔太顺动心的话。
依照汤育林的判断,不算他自己,孔太顺在青干班的男同学,将来都不大可能成为好朋友,一有机会就真心实意地帮他。安如娜等女同学就不一样了,女人可爱就因为天生很傻,明明知道假清高和伪君子是与流氓恶棍相同的货色,而且,往往有变故了,对女人伤害最深。偏偏女人是一种屡教不改的动物,昨天吃了亏,今天还会照样去上当。以孔太顺现在的模样,说不定哪一天,安如娜会帮他的大忙。
见汤育林很诚恳,孔太顺半推半就地收下那包钱。
下午上课时孔太顺一直心不在焉。
好在讲课的是曾副校长。从不苛求人的曾副校长在学员中口碑很好。哪怕有人在课堂上打电话发短信,他都不干涉,像孔太顺这样,只是不停地往教室外面看,他更加不当回事。曾副校长特别有耐心,下课铃响了半天,他还在说这个周五有两门课要举行结业考试的事。曾副校长也是好心,他将考试范围划得很细致,就差没有将考题直接告诉大家。
这一拖就到了六点。
孔太顺以为田甜早回来了,回到411房间,屋里连个人影也没有。李妙玉的手机也关机了,打不通,估计是没电了。中午的时候,李妙玉就想趁去宾馆幽会时给手机充电。孔太顺就要汤育林打电话问问对方经理。汤育林还算不错,能体谅孔太顺的心情,他拿起手机一试,发现对方的手机也关机了。汤育林二话没说,就将本来约好的应酬推掉,索性带上孔太顺去那家公司看看。
在出租车上,也不知为什么,汤育林忽然叹了一口气。
孔太顺很敏感,立即说起孙萍。“你们之间像是有些过节。”
汤育林又叹了一口气:“过节倒没有,不过人家要结婚了。她和我说了几次,地区那边还没房子,她想要我帮忙弄一套房子。”
孔太顺说:“你们的关系深到这种程度,就是给她弄套别墅也是应该的。”
汤育林笑起来:“这一个月的经历,的确让你进步了。就连用别墅送礼的事,也可以轻轻松松地挂在嘴边上。”
汤育林要孔太顺猜,为什么安如娜不敢穿短衣短裙。
孔太顺哪有这种本事,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其中道理。
汤育林觉得孔太顺观察女人的水平太差,只好进一步提示,安如娜脸上的毛孔,为什么又大又深。孔太顺更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汤育林只好实话告诉孔太顺,安如娜患有多毛症,每天早上起床,首先要躲在卫生间里,刮脸上和手上的汗毛。至于身上的体毛,汤育林估计,当她决定与谁做爱时,会提前几个小时处理的。因为这一点,安如娜遭到丈夫的嫌弃。尽管安如娜的政治行情总在看涨,丈夫却闹着与她分居,不肯随同一起调来省城。
孔太顺对这种事闻所未闻。
汤育林说得很起劲,他却不相信。
逼得汤育林不得不说,这些话全是孙萍告诉他的。
出租车停在一栋挺漂亮的写字楼前面。
一个叫杨经理的男人,见了汤育林,便一脸讪笑地过来打招呼。问起来才知道,杨经理因为一件生意没做好,眼看到手的一百万又飞了,气得他将手机摔了。汤育林就劝杨经理,世界上的钱多得很,今天不赚明天肯定就有的赚。说着话杨经理亲自将汤育林和孔太顺领到楼上的员工宿舍。
田甜和李妙玉,正在一间屋子里忙个不停。
听了介绍才知道,因为田甜来,杨经理专门将公司的几个女孩住处,重新作了安排,所以多用了些时间。孔太顺见条件不错,就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晚饭是杨经理请的,李妙玉和田甜也参加了。
田甜高兴,孔太顺自然也高兴。
只是李妙玉的样子有些忧郁。
孔太顺装作没看见,临分手时,孔太顺抢在前面发话,要李妙玉今晚和田甜一起睡,这样可以为镇里省点差旅费。李妙玉更不高兴了,孔太顺依然装作没发现。
正好汤育林说,孔太顺得换脑子了,现在搞经济建设,首先要启动消费。孔太顺就转过话题说,若是鹿头镇也有自己的财政厅,他会让全镇农民天天住宾馆。
一旁的李妙玉,大约是受不了这种冷落,突然发作起来,要孔太顺他们回省委党校时,顺便将她送到车站,她坐夜班车回鹿头镇,这样连明天白天的饭钱都能省下。李妙玉来之前就说好,因为小许会将修理后又能跑的“普桑”开来,接孔太顺回家过周末,到时候她与孔太顺一起回去。孔太顺本来就不同意这样的安排,无论有多少证人,让李妙玉同乘一台车,从省城回去,即便没事也会被传说出事情来。李妙玉如此一闹,正中孔太顺下怀。
孔太顺也不挽留,真的顺路送她去了车站。
他刚回411室,就接到李妙玉的电话。
李妙玉在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里数落孔太顺,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薄情,自己这么远跑来,连一句亲密的话都没听到。
孔太顺还是耐心地劝她,上次的事,已经是太冒险了。万一段国庆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到时候两个人都会玩完。男女欢情,一次也是快乐,一百次也是快乐,又不能攒起来,变成巨大的快乐。只要刻骨铭心,哪怕只是仅有一次,快乐的价值也是永远的。
李妙玉说,她不要永远,只要现在。如果没有现在,他们之间就没有永远。
孔太顺也生气了,要李妙玉好好想想,没想清楚之前,不要来缠他。
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后,孔太顺就不去想李妙玉了。
他想周五考试如果不及格,传回去会给段国庆他们作谈资。
周五上午,考试试卷一发下来,汤育林等一些人当场傻眼了。试卷上的内容,大部分超出曾副校长所讲的范围。考完这一门课后,安如娜和孙萍就跑到411室,对了半天答案。相互间一说就知道,孔太顺答对的题最多。
四个人里考得最差的是汤育林。
安如娜口口声声地恭喜他已经获得参加补考的资格了。
下午的考试题目难度更大一些,汤育林不时小声骂道,这种专门用来刁难人的怪题,除了朱太炎,不会有第二个老师会对自己的学生如此痛下杀手。
孔太顺倒没觉得太难,他将试卷做完后,又将自己认为汤育林不可能理解的题目答案,简要地写在一张白纸上,从桌子下面,悄悄地递给汤育林,见汤育林满意地笑了一下,他才将卷子交了上去。
孔太顺走出教室时,小许的“普桑”已经等在楼下。
小许的“普桑”,以其破旧的模样,在十几台等着接人的轿车中,格外显眼。孔太顺没时间打量朱太炎是否在附近盯着这些。孔太顺拿上早就给月芳和儿子买好的礼物,钻进这台虽然寒碜但很亲切的“普桑”后,情不自禁地才长吁一口气。
孔太顺让小许将车开到田甜上班的公司时,田甜正在电脑上半生不熟地敲着什么文件。孔太顺要她坐自己的车回家看看,田甜不愿回去,她已经和公司的女孩们约好,趁着放假好好逛逛省城。孔太顺只好作罢。上了高速公路后,小许的话就多起来,他将镇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对孔太顺说了。那些消息李妙玉早就说过,孔太顺没有扫司机小许的兴,任由其说下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孔太顺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普桑”已到了家门口。
小许将孔太顺的行李送进家门后,就知趣地走了。
月芳已经将一罐腿精肉,煨得比女人的奶还香。
自从爱上月芳,哪怕是他俩的初夜,孔太顺也从未如此激动过。与儿子亲热一阵后,孔太顺就将月芳叫到卧室里,转眼之间就将她脱得精光。月芳自然百依百顺地,用全部的功夫,让孔太顺像从沙漠归来扑进泉水里那样,心情舒畅地瘫在床上,只会冲着自己笑。
月芳穿上衣服,去了厨房后,孔太顺还在床上躺着。前一阵所发生的情事与性事,他连想都不愿去想,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呻吟:还是月芳好,还是家里好。
这时候,月芳又进来了。饭菜还没有完全做好,她盛了一碗汤,让孔太顺先喝下。孔太顺却伸出手,再次将月芳搂在怀里。月芳笑着将一口汤含在嘴里,轻轻地喂给孔太顺。孔太顺马上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她。
一碗热乎乎的肉汤下去,孔太顺体内又有反应。
吃过饭,孔太顺和月芳,带上儿子,说是去岳母家看看,其实是将儿子托给了外婆。
转回来也才晚上八点,夫妻俩就关灯上床。这时候的月芳,那种柔情更不相同,孔太顺将李妙玉忘在脚后跟里,只记得那些从她身上积累的新奇经验。孔太顺从未有过的表现让月芳又喜又怕。好几次快乐地惊叫,怎么能这样,这样不行呀!月芳的身子像月光里的鹿头河在扭动,又像鹿头河边上那些起伏得没有尽头的丘陵。一股从未有过的芬芳从月芳的体内弥漫出来,孔太顺非常喜欢月芳现在的样子,他亢奋地让自己在山峰与峡谷之间反复升腾。最忘情时,月芳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嗓子里只能发出纯粹得如同婴儿般的喉音。
过了好久月芳才问:“青干班怎么教这种好事?”
孔太顺笑着说:“家庭幸福是一切政治的基础嘛!”
夫妻俩还在亲热,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孔太顺伸手拿话筒时,月芳将他搂得紧紧的,还说谁这么讨厌,才到家,电话就追来了。
孔太顺好不容易拿过话筒,一听,竟是萧县长。
萧县长要孔太顺马上去他那里一趟。
孔太顺嘴里说萧县长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回了,动作上一点也不敢迟缓,并且接受月芳的建议,拉着她一道去了萧县长家。
萧县长看上去挺客气的,因为妻子不在家,还亲自给孔太顺和月芳泡了茶。孔太顺主动说起学习情况。萧县长只听了半截就将孔太顺的话打断了。
“有个任务你得帮我完成。”
萧县长将孔太顺看了差不多半分钟,才继续往下说。
“县里打算将鹿尾河水文站扩建一下,这里有个给省财政厅的报告,你拿去落实下来。这几年的暴雨越来越厉害,去年不就将鹿头村弄成泥石流了。县水利局打了几次报告,水文资料不全,不利于科学防预洪灾。”
孔太顺从萧县长手里接过那份报告。
“建一座水文站要投资两百万?”
萧县长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了。“孔太顺,你真是死脑筋。省里的钱不要白不要,多要也是白要。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让你去读青干班,你得为县里作点贡献才说得过去。”
月芳在旁边不停地使眼色,孔太顺没有理睬。
“我能力有限,不想误县里的大事。段国庆在省里关系多,不如让他出面试试。”
“段国庆没上青干班,你上了青干班呀!财政厅那位叫汤育林的副处长,不是与你住一间屋子吗?这么好的无形资产你不利用,是不是想留着哪天搞登基大典?”
见萧县长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孔太顺只好将那份报告收起来,并答应自己将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气来完成萧县长交给的任务。
离开萧县长的家后,孔太顺忍不住破口大骂。
“王八蛋,一定是段国庆在背后使坏。”
“你就不能想一想,萧县长为什么会为一个小小的水文站亲自出马?”
月芳要孔太顺冷静下来,然后才告诉他一件事。
“我说出萧县长的秘密,可不许你跟着也花心!三八妇女节时,县妇联搞了一个卡拉ok比赛,第一名让鹿尾镇水文站一个叫谷云的女孩夺走了。其实谷云只是相貌长得好,唱的歌最多也只能获个第六、第七名,就因为萧县长说谷云唱得最好,所以冠军就给了谷云。”
孔太顺听后勉强笑了笑。
“萧县长这把年纪,能对一个女孩子动心,说什么我也要成全他。”
说归说,笑归笑,孔太顺告诉月芳,自己虽然与汤育林同居一室,最多也只能再要三五万元,给镇上的人发发工资奖金,要两百万是绝对不可能的。二人商量一阵,最后决定,从今天起不再在萧县长面前说这事办不了,多找些理由慢慢地拖,拖到读完青干班,有机会像前两届的学员那样,一律提成常委或副县长什么的,萧县长就不会提这事了。
由于这件事,孔太顺放弃了去鹿头镇看看。
他让小许给鹿头镇财政所打电话,让丁所长来个电话。
几分钟后,丁所长就打电话到家里。说了几句闲话,不待孔太顺开口,丁所长就主动说,明天上午十点钟之前,送几斤明前茶给他尝鲜。
月芳正在说丁所长最近表现不错,有人在外面敲门。
开门一看,竟然是县委办公室何主任。县委办公室主任是当然的县委常委,放在以往,何主任绝对不会拎着一大包茶叶上孔太顺的家里来。但是萧县长吩咐了,非要他亲自送来二十斤明前茶,好让孔太顺到省财政厅办事。
何主任好奇地问,萧县长要孔太顺办什么事。
孔太顺没有隐瞒,将水文站的事全对他说了。
何主任一听,再也不敢往下问,连忙转身走开。
明前茶价格昂贵不说,一次弄二十斤,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如此大动作,可见萧县长对水文站的重视程度。
孔太顺感到压力很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与月芳缠绵了一场。事毕之后,月芳见他身上尽是汗水,很是心疼,爬起来,用冰糖蒸了一盅西洋参汤,让他喝了下去。月芳还安慰孔太顺,她相信丈夫是大福大贵之人,凡事总能逢凶化吉。孔太顺也由衷地说,自己是托老婆的福。
睡到半夜,电话铃又响了。
孔太顺以为又是萧县长打来的,他正在心烦意乱,从话筒里传来安如娜的声音。
安如娜假冒省委党校的人通知孔太顺,明天上午就是天上落刀子也得赶回来,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