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太顺和孙萍坐着“普桑”一进院子,小赵就迎上来,还没开口脸上先露出一副检讨相。小赵将孔太顺引进办公室,等候在那里的赵卫东将这几天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孔太顺什么也没说,只是听着。
直到听完了,他才说了一句话。
“就按赵镇长的意思办吧!”
孔太顺的话明显是专指养殖场。
随后,孔太顺让小赵通知镇里有关领导和单位,开展一次抗灾救灾的评比表彰活动。
一旁听着的孙萍,脸上悄然露出好看的笑容。
孔太顺先到医院看望田永茂。田永茂将他臭骂一顿,一口咬定这些是他策划的,然后借故走开,让别人来整他。孔太顺不便在人多口杂的地方多作解释,站在床前任田永茂怎么骂。骂到后来,田永茂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他看见一些人挤在门口围观,又骂孔太顺真是个苕东西,这么骂都不争辩,哪里像个当书记的,这么不顾自己的威信。
孔太顺非要等田永茂骂完了再走。
田永茂没办法,只好闭上嘴。
从医院出来,孔太顺去了派出所。
隔着大门,就听见田甜正在纠缠黄所长。
田甜说:“求求你,给洪老板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我有要紧的业务要同他商量。”
黄所长不肯答应。他说:“谁能保证你不会与他串供。”
田甜一回头看见孔太顺进来了,正要开口。
孔太顺将脸扭开没有理睬她。
孔太顺对黄所长说:“我要同你单独谈点事。”
黄所长请田甜回避一下。气得她跺着脚说:“书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土皇帝吗?别以为我会怕。”
田甜一走,黄所长就开口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孔太顺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才说:“孙萍替小马要了一千块钱——”
他还没说完,黄所长连忙摆手说:“这个我不听,我什么也不知道!”
孔太顺明白黄所长的意思,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问洪小波放狗咬人的事,如果运用法律会是什么结果。黄所长说一般情况下也就是罚罚款了事,但他建议对洪小波这种人,得到机会就应该关他几天,让他日后能分出好人歹人来。这话在孔太顺心中产生了共鸣。黄所长问他,洪小波随身带的手机要不要拿下来。自从洪小波进来以后,他就一直用手机朝外联系。黄所长担心将那手机拿下来后会影响养殖场的业务,没敢下决心,但他一直怀疑洪小波在用手机调动客户来向镇里施加压力。田甜这么急着要见洪小波一定也与此有关。
孔太顺马上给小赵打电话,问养殖场现在的情况。
小赵汇报说洪小波被关起来后,有四家客户打来电话,说是从前的合同有问题,要洪小波在三天之内赶到他们那儿重新谈判,不然就取消合同。
小赵随口漏了一句:“为这事,赵镇长简直急得焦头烂额。”
孔太顺一下子想到赵卫东是感到不好收场才请他回来收拾局面的。放下电话后,他同黄所长合计了一阵,黄所长断定这是洪小波做的笼子,目的是逼镇领导出面做工作放他出去。
孔太顺当即叫黄所长收了洪小波的手机,同时又叫小赵安排人将养殖场电话机暂时拆了,免得外面有人再打电话进来。他要黄所长对洪小波宣布行政拘留十天,实际上到第五天,就由孔太顺出面保洪小波出去。
黄所长很快办好与此有关的一些手续,然后一个人去通知洪小波。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部手机。黄所长说,他将裁决书一宣布,洪小波竟然跳起来,那模样实在太猖狂。洪小波口口声声说这是政治迫害,他要求见孔书记。
孔太顺稍坐了一个小时,才让黄所长将洪小波带上来。
见到孔太顺,洪小波情绪很激动:“这是赵卫东设的圈套,他妒恨我平时与孔书记走得太近。”
洪小波嚷得正起劲,孔太顺忽然一拍桌子,厉声说:“你这是狗屁胡说,你哪儿同我走得近?我叫你别打那棉花地的主意,你怎么不听我的?当着黄所长的面跟你说实话,照你的所作所为,坐牢判刑都够格!”
洪小波愣了愣,人也蔫了些。
孔太顺将一通大道理讲完后才说:“不是我不保你,是因为回来晚了,裁决书已经下达,没办法收回,希望你这几天表现好一点,就当是走一回过场。”
孔太顺又说:“业务上有什么要急办的?”
洪小波说:“没有。”
孔太顺就问他合同是怎么回事。洪小波坦率地说,因为怕赵卫东趁机加害自己,所以就串通几个客户来要挟赵卫东。洪小波说的这几句话,让孔太顺心里感到有些舒适。他挥挥手,让洪小波回拘留室去。
随后,黄所长执意要将洪小波送到县拘留所去煞煞威风。
孔太顺没办法只好表示同意。
临走之前,黄所长提醒孔太顺:“田甜在洪小波手下干,绝对不是件好事,稍有不慎就会出差错。”
孔太顺说:“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目前她铁了心,连父亲都敢对着干,别人就更没办法约束,只能等一阵再想办法调开她。”
过了两天,镇里按孔太顺的意思召开抗灾救灾表彰大会。孔太顺先是不动声色地让孙萍当上了先进个人。大家想着孙萍是地委派下来的,得个乡镇级的先进也没有什么用,谁也没有表示反对。表彰大会刚一结束,孔太顺就在党委会上亲自提名,要发展孙萍入党。这一次表态支持的人很少,但是公开表示反对的只有李妙玉。她很气愤地说,现在从上面下来的人,一个个都怀着镀金的目的,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好好为老百姓做点什么。
孔太顺也没有打算让更多的人发言,李妙玉一说完,他就接着谈自己的看法。孔太顺认为从上面下来的人,又是女同志,能主动参加抗灾救灾活动,就很不容易了。现在上面下来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我们应该让他们留下一些可以作纪念的东西,日后他们高就时,对鹿头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从这一点上讲,这也叫为子孙后代造福,也是为鹿头镇积累无形资产。
孔太顺问在座的干部,有谁在地委或者地委以上机关里有过硬关系?包括赵卫东在内,所有的人都被孔太顺问得灰溜溜的。孔太顺说,孙萍年轻,前途不可限量,鹿头镇的人千万要有度量,不可因小失大。说不定哪天就需要人家关照。孔太顺进一步说地委组织部那些干实事、握实权的人,比孙萍还年轻。
一席话将大家说得犹犹豫豫的。
孔太顺抓住时机要赵卫东作为孙萍的入党介绍人,赵卫东咬了一下牙,然后点头同意了。赵卫东接着孔太顺的话说这也叫感情投资。他俩一表态,这事就成了。当天孙萍就拿到了入党志愿书。
孙萍成为预备党员的那天夜里,孔太顺突然接到一个刚从拘留所里出来的人打来的电话,洪小波在拘留所折磨得实在受不了,请孔书记无论如何快点保他出去,哪怕早一小时也好。
孔太顺一算,已到了第八天。
他“哎呀”一声,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忘了!忘了!”
孔太顺给黄所长打电话时,黄所长笑着说,他还以为孔太顺故意要让洪小波在拘留所里多呆几天。
第二天早饭后,孔太顺让小袁开着“普桑”,带上黄所长直奔县拘留所。
拘留所里有一百多号人。洪小波在那里没有丝毫优越之处,几天时间人就变得又黑又瘦。孔太顺他们去时,洪小波正光着头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同另一个男人搭伙抬石头。见到孔太顺,他扔下抬杠就跑过来。一个手拿警棍的看守在后面吼了一声,要他将这一杠石头抬完了再走。洪小波二话不敢说,乖乖地回去拾起了抬杠,抬着石头往一处很高的石岸上爬。
洪小波回来后,孔太顺依然让他当养殖场经理。田甜则正式当上办公室主任。在既成事实面前,孔太顺干脆让镇里下了一个红头文件,想以此来约束一下他们。
田永茂出院以后,很长时间胳膊都用不上劲。
所幸狼狗咬伤的是左手,对干农活影响不大。
秋天,棉花地换茬后,田永茂又将小麦种上。麦种是孙萍帮忙撒的,孙萍入党后,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因为田甜一直不回家去,孙萍没事时就去孔太顺的舅舅田永茂家,替两个老人解解闷。种完小麦,还没等到它们出芽,孙萍下派的时间到期了。孙萍走时,还到那块没有一点绿色的地里看了看。然后到养殖场,拿走田甜养在一只小鱼缸里的两只长相很特别的“迷你王八”。
秋天的天气很好,可孔太顺心情非常不好,一到年底,反腐败的声势就大起来,今年的声势更大,因此甲鱼的销路大受影响。
洪小波带着田甜在外面跑了一个多月,销售量还是比往年同期少了近三分之一。就这样也还算是最好的,有些养甲鱼的单位,干脆停止使用暖房,让甲鱼冬眠,免得它吃喝拉撒要花钱。洪小波神通比同行们大,这是他们一致公认的。然而,这减少的三分之一让镇里的财政支出更加困难。国庆中秋相连的这个月,孔太顺咬着牙动用了那笔救灾款中的一部分,全镇所有干部职工和教师的工资也只能发百分之五十。而上个月的工资到现在还分文未发。
孔太顺天天盼着洪小波回。等到十一月初,洪小波和田甜终于回来了。两人气色都不好,孔太顺以为他们累了,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孔太顺就叫他俩先回去休息。
洪小波头里走了,田甜却没有动。
待屋里没人时,田甜忽然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孔太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反复叫她有话就说,别哭坏了身体。
哭了好久,田甜突然抬起头来说:“表哥,我想回家!”
孔太顺说:“想回家,这太好了,我送你回去。”
田甜说:“可我怕他们不让进门。”
孔太顺说:“你不用担心,有表哥我哩。”
说着,他就叫小许准备车,然后将田甜牵出屋,上车往家里去。舅妈见田甜回来了,喜得双泪直流,两个人正抱头痛哭,田永茂却一声不吭地拿上锄头往门外走,孔太顺上前阻拦时,发现田永茂脸上也有两行泪痕。
孔太顺说:“好了,田甜回家,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别再哭。”
他还想宽慰几句,手机突然响了。
小赵在那边结结巴巴地对他说:“各个学校的代表来镇里请愿了。赵镇长请你马上回去。”
孔太顺脑子轰地响了一声,他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在他上车时,田永茂叫了声:“外甥儿,别慌,吉人有天相,首先得当心自己。”
孔太顺嗯了一声,吩咐小许快开车。
半路上,碰见教育站何站长在路边匆匆忙忙地跑着,小许停下车将他也捎上。孔太顺问他是怎么回事,何站长脸色发白,他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倒是有不少老师在他面前说自己能体谅镇里经济上的困难。
孔太顺要他马上打听,背后有没有其他因素。
教师请愿团的总代表是镇中心小学的杨校长。
孔太顺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一见面发现他人瘦了许多,而且气色也不正常。
杨校长开门见山地说,教师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想要回自己的那份工资,如果不答复他们明天就停止上课,也出去打工,自谋生路。杨校长很谨慎地避免使用“罢课”二字。赵卫东同他们说了半天没结果,反而将气氛弄僵。孔太顺朝赵卫东使了个眼色,让他提议镇领导先研究一下,回头再同代表们见面。
杨校长他们同意了。
到了另外一间屋子,赵卫东说,他发现一个问题,杨校长用词时,是说要回自己的那份工资,而不是补发,那意思像是有人将他们的工资贪污了。孔太顺觉得赵卫东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然教师们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正在分析,李妙玉将何站长叫来了。
经何站长一说,他们才弄清,原来镇里从派出所所捐的十二万元中扣下四万元的情况,在骨节眼上不知被谁透露出去,教师们认为这钱被镇里的干部们私分了。
孔太顺心里有了底,他回到会议室将四万块钱的事作了解释。杨校长他们听说这四万块钱全都用在被泥石流毁掉家园的灾民身上,一时间都无话可说了。孔太顺索性向他们交了底,说镇委会账户上还有几万块钱,那也是别人捐给灾民的,上上个月实在无法,大家要过节,只好挪用了一些,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好多灾民连棉衣都没有,所以,镇里一分钱也不敢再挪用了。
这样一来,就轮到杨校长他们说要商量一下了。很快教师们就有了商量结果,他们说应该相信镇领导会带领全镇干群共渡难关,因此他们不再提停课的事,还是回去安心将书教好。孔太顺很感动,当即表态,这个月三十一号以前,他一定要兑现全镇在册人员的工资,他说哪怕是将老婆的私房钱拿出来也在所不惜。
教师们走后,赵卫东说孔太顺最后那句话说过头了,两个月的工资,全镇共需十多万,这么急,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赵卫东说他老婆不在银行工作,家里没有私房钱。孔太顺认为赵卫东这是推卸责任,他不应该挑剔谁说了什么,谁没说什么,关键是管财经不能只管花钱,而要想办法弄钱。
二人绵里藏针地斗了一阵嘴,赵卫东一直不肯让步。
孔太顺火了,他说:“这件事我一肩挑了,到月底我负责让大家领双份工资。”
赵卫东真是求之不得,他说:“这样更好,我可以向一把手多学几招。”
赵卫东一走,李妙玉就过来小声提醒孔太顺,他这是中了赵卫东的激将法。孔太顺恍然大悟,可话说出去是收不回来的。孔太顺同老柯、老阎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开一个全镇企业负责人会议。他在会议上将各单位本月应上缴的资金数强行分解下去,还要他们立下军令状。企业头头们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可是会一散,他们又纷纷叫苦和反悔。孔太顺不理他们,回头又去召集财政、工商和税务部门的负责人会议。
忙了两天两夜的会以后,孔太顺还抽空到养殖场去了两次,要洪小波挖挖潜力,能缴多少就一定要缴多少,要打埋伏也得等到熬过这几个月再考虑。
孔太顺每次去时,田甜都不在办公室。
问起来,大家都说,从出差回来,田甜就一直没来上班。
孔太顺问洪小波是怎么回事,洪小波说他也不知道,或许是田甜想辞职不干了。孔太顺觉得田甜真的辞职倒是件好事,省得他老是放心不下。
这天晚上,孔太顺从下面村里回来,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
走近之后,才认出来是舅舅。孔太顺连忙开门将他请进屋里。田永茂全身发抖,站不住也坐不稳,进了屋也只能蹲在墙根上。孔太顺慌了,正要叫人请医生来,田永茂终于开口说了一个不字。孔太顺泡了一杯糖水递过去。田永茂一口水没喝下,突然将杯子一扔,然后绝望地告诉孔太顺:洪小波前次出门推销甲鱼时,将田甜强奸了。田甜回来后不敢说,直到今天傍晚突然肚子疼,到医院里一检查,听医生说是宫外孕,田甜这才说出真相。
田永茂老泪纵横,非要孔太顺将那畜生抓起来枪毙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将孔太顺气疯了,他拿起电话吼叫着让黄所长马上来。
几分钟后,黄所长就到了。
听完情况,黄所长不说二话,回头就走。
二十分钟后,黄所长来电话说,人犯已押起来了。
孔太顺随后去了医院,刚刚做过手术的田甜,脸和手白得像面粉捏成的,两眼不看他,泪水却在哗哗淌。舅舅和舅妈像木人一样呆在床边。孔太顺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转身找来白院长,要他将这间病房的其余床位空着,不许安排别人,同时尽量封锁消息,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真相。将医院的事安排好后,孔太顺转身来派出所。
见到黄所长劈头就问:“那畜生上手铐没有?”
黄所长说:“我已经叫人将洪小波双手捆着吊在窗户上,脚下垫着一块只有踮着脚才能踩上的砖头。”
“就这样吊他三天三夜。”孔太顺又问,“能不能判死刑?”
黄所长说:“不能!”
孔太顺恨恨地说:“现在的法律太宽大了。黄所长,你要给洪小波加重刑罚,最少也要将这狗杂种弄成个废人。万一出什么事,由我来担当。”
黄所长说:“这种事只是小菜一碟,用不着孔书记你来操心。”
说了一些狠话后,孔太顺心里好受了一些。
从派出所出来,孔太顺又回到医院。
他怕田甜有闪失,整夜都在她床边守着,不敢挪一步。
天亮后,黄所长骑着摩托车来到医院,表情严肃地将孔太顺拉到一边:“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不过你得冷静下来。”
孔太顺说:“我正在冷静之中。”
黄所长说:“赵卫东又有新的隐私。”
孔太顺马上说:“不是对你说过,我不想知道别人的隐私!”
黄所长坚持说:“那好,我不说赵卫东为什么总在财政所里泡着。我只说昨天晚上赵卫东在财政所喝酒。行吗?”
孔太顺有些不解地盯着黄所长。
黄所长说:“昨天晚上赵卫东在财政所喝酒时,向丁所长透露了一段实情。当初赵卫东让田甜去养殖场当办公室主任,就是为了现在这种情形而留下的伏笔。赵卫东早就看出洪小波对田甜不怀好意。赵卫东对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感到高兴,正在等着看你孔太顺如何将洪小波废了。赵卫东断定没有洪小波,你孔太顺在鹿头镇打下的江山用不了半年就会垮个精光。”
孔太顺有些不相信:“这些肮脏的事情,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黄所长说:“我的职业就是同最肮脏的东西打交道。”
黄所长叹了一口气,又说:“本来是不应该将消息来源说出来的。为了让你相信,我就破一回例。是丁所长让我转告你的。以前他与赵卫东关系密切,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看透赵卫东。这一次才觉得赵卫东太可怕了。他不敢得罪赵卫东,就让我在中间当二传手。”
直到这时,孔太顺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躲在黄所长家里一个人呆着想了半天。
黄所长回来吃中饭时,孔太顺问洪小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黄所长说:“一切照旧。”
孔太顺叹气说:“回头叫人将洪小波从窗户上放下来,不能再吊了。”
黄所长问:“怎么,你不想杀了或弄废了洪小波?”
孔太顺说:“谁叫我当了这管着几万人吃喝的官呢!”
黄所长拍了一下孔太顺的臂膀说:“这样做才对。不过你昨晚的表现也没错,只有这样,才让我觉得你孔太顺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实话对你说,我就知道先前你说的那些都是解气的话,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用那些法子折磨洪小波。他虽然被关着,但在小屋之中还有自由。”
孔太顺长叹了一声说:“下辈子我决不再当这窝囊官。”
黄所长说:“洪小波也不能总在我们这儿关着。得早点想个办法,拖久了更不好办。”
孔太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最后还是黄所长说了句:“解铃还得系铃人。”
孔太顺想了半天,才明白黄所长这话的意思。
从黄所长家出来,孔太顺决意不去镇里办公,一天到晚总待在医院里,镇里有什么事,分管的人就来医院请示他。镇上许许多多的困难,别人在说给孔太顺听的同时,舅舅和舅妈也同时听见了。
到了第五天,几乎所有人来后都要说,养殖场不能就这么群龙无首,否则全镇干部职工就没有钱买过年肉了。
孔太顺对这些情况一概不表态。
第六天早上,田永茂对孔太顺说:“你应该去上班,为镇里多做点事。”
孔太顺说:“我在这里也一样能为大家做事。”
田永茂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过了好久,他突然要孔太顺出去一下,让他和家里人商量一件事。孔太顺一出门,田永茂就将门反锁上。孔太顺在门缝中听不出里面在说什么。
一会儿,屋里传出两个女人的号啕大哭声。
孔太顺急得用拳头直擂门。
女人的哭声低下来时,田永茂才将门打开,放孔太顺进屋。
田永茂用揪心的语调说:“我们说定了,不告姓洪的了!让他继续当经理,为镇里多赚些钱,免得大家受苦。”
孔太顺心里一颤,脑子像是一时间没有血液供应。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对舅舅一家人说:“我没本事将鹿头镇搞好,却害得表妹受这样的罪!”
孔太顺的眼泪像鹿头河水一样淌出来。
田永茂要田甜提前出院回家去休养。孔太顺问过医生,并得到允许,便替他们办了出院手续,然后用车将他们送回家。
回转来,孔太顺让黄所长将洪小波放了。黄所长说他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连口供也没录。洪小波出来时,要找他谢罪,孔太顺不愿见。除了继续让他当养殖场的经理外,什么话也没传给洪小波。
洪小波一回养殖场,就让小袁开着“桑塔纳2000”送自己去省城。
孔太顺许诺的日期已经很近了,收上来的钱离发工资还差得远。他没办法,只好真的回家翻箱倒柜将月芳的八万元钱存折找出来,他打算以此作抵押,从银行里贷些钱出来。就在他跨进镇工商银行大门时,小赵追上来告诉他,洪小波在省城将“桑塔纳2000”卖了,寄了十万元钱回来给镇上发工资。
工资刚发完,县里通知孔太顺到地委党校学习。
同行的还有段国庆。
他们在报到的地方碰上邻县的董乡长和陶乡长。
大家都说太巧了,如果分成男女,那就是缘分了。
按照安排孔太顺和段国庆住一间屋子。
两个人天天在一起话却不多。
有一天,鹿尾镇有人给老段送来不少茶叶。
老段让他尝了尝,他觉得味道非常好。
老段得意地说:“这叫秋茶,刚炒的,我每年只做十斤这种茶叶。”
孔太顺说:“这时候采茶叶,霜冻一来,茶树就会冻伤的。”
老段说:“一棵茶树才几个钱,我用这十斤茶叶换来的效益,不知要超过它多少倍。”
段国庆好好的说得正欢,不知为什么又叹起气来。孔太顺问他是不是舍不得将这么好的茶叶送人。段国庆忍不住露出一句,只要地委区书记肯要,就是老婆他都舍得送,可区书记太怪了,就连组织部的人都信不过,经常甩开组织部,私下搞些不按组织原则办事的名堂。
段国庆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停下来不说了。
这天黄所长带着洪小波来看孔太顺。
洪小波这段时间做成了几笔生意,所以镇里的经济情况眼见着好了起来。孔太顺听后便提出到外面走一走,黄所长推说想躺一会,没有同去。孔太顺领着洪小波出了党校后门,进到一片僻静的树林。走了几步,孔太顺忽然转身对着洪小波就是几拳。洪小波晃了几下没有倒,但他也没还手,任凭孔太顺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孔太顺踢了最后一脚后问:“我待你怎么样?”
洪小波说:“很好。”
这时,在地委党校门口传达值班的区师傅从树林那边走过来。
孔太顺赶紧将洪小波扶起来。
洪小波踉跄了好一阵才站稳。
区师傅隔着有段距离大声问是怎么回事。
洪小波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区师傅走后,他俩像是若无其事地回到屋里。洪小波脸上有块红肿,他去卫生间收拾时,黄所长上前推了孔太顺一掌,称赞他像个男人。
黄所长还说:“你知道吗?我揍过段国庆。”
孔太顺吃了一惊。黄所长告诉孔太顺,先前自己在县局当普通警察时,段国庆是组织部一名小干事。那一年,他吃了豹子胆,玩弄一名高中刚刚毕业的女孩子,转过身去又丢下不管。黄所长一气之下,将手枪插进他的鼻孔,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黄所长说着,又将写着段国庆名字的一本党校教材,在桌面上狠狠地摔了一下。
孔太顺想了想问:“她也是你表妹?”
黄所长点点头说:“是我姨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