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夜空星月相伴,只下了整日的雨,到处都湿哒哒的。
屋内熏了驱虫驱蚊除湿气的艾草,闻着一股清淡的艾叶香气。
坐在窗边胡床上的少女手捧着书,看到兴起会同身边的丫鬟分享。
红蓼催她:“小姐不困?还不洗漱睡觉。”
“我现在精力很大,想学的东西很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她白天和谢昶谈过,谢昶写了信寄往潮州,约摸到了四月中那边能收到,来回辗转的话,也要到五月左右才能知道舅舅的想法。
趁着这段时间,她开始学看账做账,跟在账房柳先生身边虚心求教,虽仓促,却也受益匪浅。
做账很头疼,但有个好处,学着学着脑子就灵敏起来。
她在学堂学过珠算,现在左手一把算盘,右手一本账册,打的啪啪作响。
忽而,窗棂被叩响,从窗下钻出半个脑袋来,吓得红蓼低低啊了一声。
“新鲜热乎的百合酥,我跑了好几条街,”宋二把食笼递给红蓼,撩了衣摆坐在窗子上,龇了龇牙道,“你二哥差点跑断了腿。”
宋清将算盘放下,刚要伸手,小丫头拿了帕子给她擦手。
“讲究,”宋二笑笑,可目光一直盯着小妹,见她捏了一块又问:“好吃吗?”
“二哥也尝尝。”
“给你的,二哥不要。以后想要什么,跟二哥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想法子给你摘下来。”
宋清一顿,心头酸涩,前世的她跟只猴子一样,爬墙上树,二哥总是拍着自己的肩头说:“来,踩这里。”
无论去哪里,总要捎些当地好吃好玩的东西给她。
——“我们卿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给她摘下来。”
他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少年恣意飞扬,死后连块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
宋清吃不下了,将糕点放下来,忽然想问问少年:“二哥,你此生,可有什么理想抱负,如父亲一般保家卫国,如大哥一般,让宋家过上安稳富足的好日子,再如母亲,希望我们平安顺遂。”
宋二认真想了想,笑时露出一口又齐又白的牙齿。
“我想看着你嫁人生子,圆满一生。”
……
宋谢两家小姐被劫持一事以太子被责思过,四皇子打了二十板子,罚没半年月银而宣告结束。
取消孙世安国子监学生资格,且三载内不得参加大昭科考。
徐家则因是证据不足,暂时也只口头训斥。
而睿王便更有意思,圣上斥他过于荒诞,贪图美色才会叫人误会,是因他王府上没个主事的王妃,硬是搜罗了上京的名门贵女,让人画了册子,命他挑选个合心意的。
大殿之上,赵逢将画卷打开,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陛下,臣其余的都不要,只要这一个。”说着手指点了点画上美人。
景顺帝一看,没把自己气晕过去。
“不行。”
“为何啊?不是还未成亲麽,那臣府上还未有个正妃。”赵逢叹口气,又道:“陛下不忍见臣孤枕难眠罢。”
“你孤枕难眠,只怕你枕间尽是齐人之福了。”
景顺帝抿了口茶水,眼底透出几丝不耐:“行了,此事不准再提,还有,你在上京待了多久,准备何时回去金陵?”
赵逢敛了笑,道:“臣的府上冷冷清清的,自母妃去世后,臣也向往天伦之乐,在陛下这儿,还能体会一点儿,若陛下觉得臣碍眼了,臣便即刻启程。”
他说的倒是委屈,景顺帝摆摆手,大有随他之意。
而关于此事的处置结果,也在宋清的意料之内。
景顺帝的随身大伴亲自带着慰问礼品上门。
兄长和父亲同陈公公说话,她便乖巧的站在身侧,手里捧着陈瑞递给她的匣子,据说里面是上等的东珠,可做成项链耳坠。
可惜了是御赐的不能作为礼物送给谢婉。
少女站在晨曦薄雾里,身量纤细,面颊融着一层淡淡的金辉,若不是眉宇间的英气和坚毅,倒不像是武将之家的女儿。
陈瑞笑眯眯的看着她,宋清察觉目光,抬头望去,出于礼貌的报以一笑。
陈瑞似乎对她这种淡然的性子感到诧异,不过很快眼里已透出几分赞赏。
待送了这位大太监离开,宋将军还是觉得皇帝轻拿轻放。
谢昶却道:“这样已经是最好了,不然还能真将四皇子贬为庶人?”
宋钰也点头,“陛下能让陈公公来,便已经说明了态度,以后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孙家都不能再生歹念。”他随即又道:“稍后我便去裴家,总归也要说声谢谢。”
又要去见那冰块脸,宋清心内不愿,总觉裴鹤铭的目光像锥子,能窥人真实想法。
这种感觉很不好。
但在那之前,她先让张礼送了拜帖去谢家,又去找大哥,问他可要一同去探望谢婉,他顿了下,想起之前答应保国公的事,便点了点头。
“那晚婉姐姐一定吓坏了,她胆子小,若是被睿王那色胚轻薄了……”宋清想起赵逢不加掩饰的垂涎,心里一阵恶心。
宋钰接道:“没有。”
她看向大哥。
宋钰的脸,几不可见的红了红,随即掩唇轻咳一声,道,“我是说,她其实很勇敢,不似外人看到的那般胆小。”
“大哥,你脸红了。”宋清毫不客气的点破。
他别开脸,眉头一皱:“你看错了。”
“没错,我眼神很好,三丈远之外的都看的清楚,大哥为何每次提到婉姐姐都一脸不自在,我起初还以为你是不喜阿姐,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她似发现了不得的事,回想过往种种,每次谢婉来宋家,他若在府上要么避而不见,让庖厨那边做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要么是远远的也要绕路走。
宋清一脸狡黠:“大哥觉得婉姐姐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