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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妙解《红楼梦》 一个道学女子?

持“禄蠹”说的人们有一条“铁证”,就是在第三十二回中,贾雨村要会见宝玉,宝玉表示了不情愿时:

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作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

这一番话虽是随口而出,但的确代表了史大姑娘思想上陈腐落后的一面。有曹雪芹为证,她的确是说出了一席“禄蠹话”。

但是,问题在于不能凭一时、一事、一句话来给一个人定“性”。看一个人也不能只看他(她)说什么,更主要的还要看他(她)做什么。

湘云在书中首次正面出场,便是为她的表哥宝玉梳头。“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一回中,那宝玉没明没夜地与史、林一起厮闹玩耍。

(宝玉)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湘云道:“这可不能了。”宝玉笑道:“你先时怎么替我梳了呢?”湘云道:“如今我忘了,怎么梳呢?”宝玉道:“横竖我不出门,又不带冠子勒子,不过打几根辫子就完了。”说着千妹妹、万妹妹地央告。湘云只得扶他的头来一一梳篦……一面编着一面说:“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

从这一段描写看,湘云对宝玉的头发是何等的熟悉!如果没有梳上十遍八遍的,恐怕不能记得这么清楚吧?这样的事,女“道学”宝钗干得来吗?

为了这件事被袭人撞见,引起了“贤袭人”的“日夜悬心”,借故和宝玉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别扭。那个曾经侍候过湘云、而湘云又待之极厚的袭人是单单地恼宝玉吗?而真正的“禄蠹”宝钗,倒是通过这场冲突发现了袭人这个“深可敬爱”的“人才”!

湘云最后到底嫁给了谁?此非本文正题,不拟详论。但从书中许多地方的描述来看,她与宝玉的关系是超出了表兄妹的界限的。第二十二回写宝钗寿诞,因评论“戏子”,湘云冲口而出说:“倒象林妹妹(按:湘云与黛玉谁大谁小不明,第二十回分明叫黛玉‘好姐姐’)的模样。”得罪了黛玉。黛玉大概也给了湘云一个难堪,湘云一怒之下令翠缕收拾东西要走。

宝玉急得说道:“我到(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踹践!”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在“信嘴胡说”旁,脂批“回护石兄”四字)

从这话可以看得很明显。黛玉葬花一回中林黛玉也曾骂宝玉“狠心短命”,自觉失言忙掩住口的描写。我认为这两段文字可以对看,都是一种内在感情的流露。

金麒麟事件写得更明显。湘云有一金麒麟,宝玉知道后赶忙也弄了一个金麒麟,偏又丢在大观园中被湘云捡起,正是一雌一雄:

湘云擎在手上,只是默默不语,正自出神……

“默默不语”者,所谓“若有所思”也。“出神”者,所谓“思之甚深”也。“思”什么?“出”什么“神”呢?作者却不肯明写了,留下地步让读者思考。我想,她大概由麒麟的成双,想到自己的终身,联系到俗杂小说戏文中的有关情节了吧!不然,为什么宝玉来了,她就“连忙将麒麟藏起”呢?

这不过是一个典型例子。实际上,她每一次与黛玉的龃龉都与那位玉兄有关。

湘云性格活泼豪爽,气量阔大,胸无城府,没有半点虚伪。她身为女子,却常以“真名士”“大英雄”自喻,“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子”(第四十九回)。道学的假清高,迂腐虚伪作风她一点也没有沾染上,反而被她公开指为“最可厌”的行为。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恰是被认为和她思想相通的那位宝姑娘!宝钗自己读饱了书(包括才子佳人之类的书),满腹的才学,却动辄板起面孔教训别人“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在待人处事上几乎事事都要动用心机,有时甚至不惜于移祸他人保全自己,而外表上却显得温柔敦厚、豁爽开明。事实上,宝钗也是爱宝玉的,爱他的门阀、爱他的才学、爱他的人品,但她从来也不肯让这种爱表露出来,却是以“大姐姐”的面貌,端而庄之,凝而重之。从这些特点来看,湘云和宝钗有什么共同之处呢?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史湘云醉酒眠花丛、带头烧鹿肉,乃至于要替岫烟、迎春打抱不平、被讥为“荆轲、聂政”,风流倜傥的气概,宛似一个“巾帼”男子。这种思想和作风与封建女子的正统规范相去是何等之远!

旧时女子,讲究的是“三从四德”。看她是不是“禄蠹”,只能从她是否遵守这些道德来观察。“三从”对于湘云是无从谈起。就“德、言、容、功”的“四德”而言,没有一条她不违背的。还没有出嫁她即犯有“七出”之条,这样一个人直到今天还被指为“禄蠹”,实在令人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