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木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方玉琅相信他,风筝没死,但隐约能感觉到出事了。
方玉琅坚持要去看风筝,赵春木怎么阻拦都没有用,只得屈服于她的强势之下。
赵春木抱着方玉琅,接连的重伤,方玉琅骨瘦如柴,轻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了,赵春木有些心疼,他是真的将方玉琅当做妹妹。
越是这样,他越不想让方玉琅知道真相。
风筝就在院子里坐着,方玉琅刚出门就看见了,激动了喊了一声,“风筝!”
少年转过头,看着方玉琅笑了起来,只是笑。
方玉琅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赵春木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很快方玉琅就发现了异常,风筝的眼神不对劲,他除了笑也没有别的动作。
方玉琅从赵春木的怀里挣脱下来,一摇一晃的撑着晒药的架子,朝着风筝爬过去。
她的手接触到风筝的脸,他笑的更加的灿烂,歪着脑袋,像一个孩子。
“风筝!风筝!”方玉琅激动的抓着风筝的双臂,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
风筝有些吃疼的一把推开了方玉琅,委屈的跑到赵春木的身后躲了起来,小眼神时不时偷偷看向方玉琅。
方玉琅像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风筝,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风筝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方玉琅向赵春木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赵春木有些不敢去看她,低着头道,“ 风筝把自己关在屋内配药,烧太久了,夏年说可能把脑子烧坏了,活着就是万幸。”
方玉琅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赵春木正要上前扶她,却被风筝给拽住了,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都怪我!都怪我!”方玉琅支撑着架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朝着风筝走过去。
风筝瞧见方玉琅走过来,直接躲在赵春木的身后,不让方玉琅瞧见他的存在。
赵春木没办法,只得一把将他拽了出来,固定在方玉琅的面前,方玉琅的眼睛忽然花了,模糊一片。
风筝看到方玉琅红了的眼睛,没有继续挣扎,反而是伸出手,替她擦了擦。
方玉琅盘旋在眼眶的泪,落在他的手上,“你别哭,我把点心都给你。”
风筝不舍的从怀里掏出几块已经碎掉的点心,塞到方玉琅手里,方玉琅握着点心,直接塞到嘴里,糊了一嘴的渣子。
“你别慌,慢慢吃,以后我有吃的,一定分你一半。”越是这样,方玉琅越是难受,可现在无论她说些什么,风筝也不会懂了。
赵春木一个大男人也跟着抹起眼泪,老天爷真的太无情了,风筝救了那么多人,最后连自己都救不了。
夏年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个人围着风筝,眼睛都有些红。
风筝原先还拉着方玉琅的小手,瞧见夏年进来了,直接丢下她,直奔夏年的身边。
像个小狗一样,撒欢的讨好主人,“夏年哥哥,你回来了!我给你留的点心都给她了,她好可怜,摔倒了,坐在那里哭的好伤心。”
夏年笑着摸了摸风筝的脑袋,风筝抱着夏年的胳膊摇了摇,像极了撒娇的孩子。
方玉琅转过身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大恩不言谢,如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方玉琅朝着夏年郑重的拜了一拜。
无论是他收留他们,还是他帮助他们,全凭他的心意,这份恩情,不能忘。
方玉琅就是这样的人,恩怨分明,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
夏年连忙上前,将方玉琅搀扶到椅子上坐着,“说起来应该是我谢谢你,我娘临终前告诉我,你在里面一直照顾他们,我这个做儿子的却什么也做不到,实在惭愧,况且风筝还救了他们, 自幼我爹娘恩爱,一家人美好和睦,我爹因病去了,我娘也没有求生的心,好歹让我有机会亲自送他们上路。”
夏年出生不高,但也知恩图报。
那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瘟疫,在风筝的努力下彻底解决,包括其他地方,也陆续得到救治。
淮山县县令付远光治县有方,保以疫情没有蔓延,又得良方,救万千百姓,高澜国国主高天瞻大喜,将他由淮山县调到高澜国都凤吟城为官,即日上任,可谓是一步登天。
前来道喜的人挤满了县衙,付远光为人正直,却有一个爱贪小便宜的媳妇,曾有人前来相劝,都被他被赶出去。
所谓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哪怕她人品有缺,却也陪他熬了多年。
他是一个念恩的人。
方玉琅也想去凤鸣城,那是最接近仇人的地方。
可凭她现在的情况,真就是寸步难行。
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付远光,可话又说回来了,他凭什么帮她?就凭风筝送的药方吗?那只是为了自救。
他若是不认,反而得罪了他。
方玉琅没想到法子,付远光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那是方玉琅醒过来的第二天,她正与风筝在院子里抛石子,手上拿着的是石子,心上压着的却是千金。
前边的回春堂已经关门,他们进出也都是走后门,一个中年男人敲了敲半掩的门,“请问这是夏大夫的家吗?”
“是的,请问你找他有何事?他出去了还没回来。”方玉琅放下石头走到门口,风筝瞧见陌生人,拽着方玉琅的衣角躲在后面。
“我付远光,是来感谢他的,他的药方救了全县的人,也救了我,明个我就要去凤鸣城赴任了,就像来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想略尽薄力。”
付远光是个儒雅的男人,一身书卷气息,不由的让方玉琅想到了她的父亲,只是他身上的气势,还有那股杀伐果断的刚毅,与方知勤相差甚远。
眼看机会就来了,方玉琅直接跪在地上,付远光惊愕了一番,就听见方玉琅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付大人帮帮我们。”
话还没说完,方玉琅先磕了一个头,风筝不知道在做什么,也学着方玉琅的动作。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我也不一定能帮上门,只能说尽力而为。”付远光当了几年县令,虽不说一贫如洗,但他身上,却真的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
“我与兄长本是来买药材的,一家人却意外染上瘟疫,哥哥为了救我,自己关在屋里研制解药,解药虽然出来了,他却烧坏了脑子,我们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现在还傻了一个,留在这里也没有去处,家乡遭了难,也回不去,求大人带我们去凤鸣城,我愿意卖身到大人家做个丫鬟,还望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方玉琅连着磕了三个头,风筝有模有样,方玉琅心疼的拉着他,不愿他受苦。
“他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我先前听夏大夫说是位寄居在他家的客人配的,原来就是这位公子,是付某对不起他,你说的事我答应了,关于卖身的事,还是莫要再提。”
付远光眼中满是惋惜,这样有才华的人竟然成了傻子,实在是可惜。
“谢付大人大恩,但一码归一码,付大人不收我,我也还是要卖身到别家去,总归要养活一家子,倒不如去付大人家,我相信付大人会善待我。”
“我瞧着你的谈吐,像是读过书?”付远光望着面前小小的人儿,眼中冒出不少赞许,这样的人以后必是人物,做他家的丫头,实在委屈。
“回大人,我爹爹是个教书先生,家中变故前,跟着他学了一些,在大人面前不敢卖弄。”对于方玉琅的谈吐,付远光是满意的。
正巧他家里还有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儿,若是能跟着她学一学,改改性子,也算是一件好事。
“既然执意如此,那好吧!那明日你带着家人去县衙寻我,路上的花销算我的,之后我会按照行情每个月给你发银子。”付远光是个靠谱的人,他不会胡乱许诺什么,但说的还是能做到的,
对于这一点,方玉琅十分满意,否则她也不会卖身到他家里去。
送走了付远光,方玉琅总算露出一个笑,拉着风筝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等她找到清河哥哥,风筝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虽然她也知道,这希望十分渺小,可她还是隐约期待着。
她相信夏清河还活着,她的哥哥也活着,他们还在等着她,等着她回去。
“你们一定要等我,等我报完仇,就去找你们。”
哪怕是以卵击石,哪怕是不可能完成,她也要去做。
她知道无论是哥哥,还是夏清河,都只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可她做不到,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那些恨早就刻进她的骨子里。
她不会逼他们做不想做的事,所以等一切都结束了,她回去找他们。
夏年与赵春木料理完后事回来,方玉琅正在收拾东西,方玉琅把今天的事都跟他们说了一遍,无论他们作何决定,她都尊重他们。
她的仇本就没想过让他们牵涉其中。
“你是俺妹子,我跟着你一起去,免得被人欺负,再说风筝还需要人照顾。”赵春木拍了拍胸膛道。
方玉琅温情的说不出话,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方玉砚的影子,他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唉!你们都走了,爹娘也不在了,这回春堂我一个人也支撑不下,我也跟你去凤鸣城,说不定那日我也能在那里开上一家医馆。”
夏年瞧着摇晃着自己的胳膊的风筝,也不知怎么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也许是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重新开始,也许是因为他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许是风筝还有方玉琅渴望的眼神。
总是他莫名其妙的就跟着方玉琅踏上了凤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