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夜间不安全,他们摸黑赶了一夜的路,天快亮了,总算是到了山脚下,老远就能看见东倒西歪的人,靠在路上,还有一些人,抱着东西往外走的。
方玉琅上前拦了一个人,那人是十分不情愿的说了一嘴,“淮山县闹瘟疫,去别的地方的路都被拦了,进去就是死。”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爹,这可怎么办,难道咱们要回去吗?”赵春木卸下车,坐在地上,没了精神。
赵老头双手放在后面,走到马车前,望着不远的城门,“进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咱们听天由命。”
退是死,往前走,拼一拼,熬过来了,好日子也就来了。
“我同意爹的话,再不成我们还有风筝。”
淮山县的大门敞着,下面没有守门的士兵,进出自由,几个人拖着车,掩着口鼻就进去了。
街道上倒着许多人,商铺都关着门,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过往的人都神色匆匆,不搭理任何人,方玉琅看着路边的人,脸上都起了疹子,毫无生气的躺着一动不动,远远看去就像死人。
偶尔有人伸手想要求救,他们也只能避着,天灾人祸,他们也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瞧见面前有个药材铺,走出了一个人,正要关门,方玉琅上前给拦住了,“这位小兄弟,等一下,我们是从外面逃来的,没有去处,能否放我们进去,我们带了许多药材。”
风筝将车上的东西漏了出来,药铺的人探出头看了一眼,“你们从这边往后走,我给你们开门。”
“多谢!”方玉琅大喜,这紧要关头,还有人愿意放他们进去,实属难得。
马车弯弯曲曲的拐到箱子里,后门已经打开,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口,朝着他们招呼。
几个人推着车进了院子,里面摆满了药罐子,房间里还时不时传来咳嗽声。
“我爹染了瘟疫,你们要是怕就赶紧走,东西我们收下,但是价格不会太高,你们看成吗?”
“东西价格好说,我们刚到此处,你看能不能让我们留下,我哥哥也学了几年,或许能救你爹。”方玉琅这些时候,人情世故倒是学了不少。
“那你们就留下吧!那边有一间房,你们挤挤,我叫夏年,你们有事就叫我。”
风筝帮忙把药材搬了下去,车就停在院子里,两个人说了几句,似是志同道合,所以很快就熟悉起来。
原先并不看好他们的夏年,看待风筝的眼神也郑重起来。
风筝去给老掌柜把了脉,出来便带着夏年去抓药,没一会儿院子里就飘起阵阵药香,风筝不知弄了什么东西,在院子烧起来,把所有的房间都熏了一遍,才安排他们住下。
“若公子在或许能治,我只能帮他续命,在想想办法,最近不要出去,等过一阵再说。”
风筝自然是知道严重性,夏年高兴的应了下来,至少还能保住命,要是换他来,过两天就该收尸了。
几人安心的在夏家的回春堂住了下来,傍晚的时候,一个妇人敲门进来,原来是夏年的母亲。
先前去娘家办丧事,这才回来。
夏母十分和蔼,替他们做了晚饭,尽管脸上挂着笑,但也都是苦的。
第二天早上,夏母就病倒了,同他爹一样,染了瘟疫,夏年脸上见不到好颜色。
风筝埋在药堆里出不来,家里的事全靠方玉琅一个人,没过两天,赵老头也病倒了,县里来人问了几次,但凡有问题的都被拖走了。
具体拖到那里去,大家心知肚明,那才是真的生死听天由命。
方玉琅有些怕了,怕自己也染病了,她还没有找到哥哥,还没有替父母正名,还没有报仇。
可想这些都是无用的事,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清晨的烟缓缓升起,在药房待久了,方玉琅身上也全是药香,看着炉子上的药,方玉琅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爹娘,还有兄长,还有小时候遇见夏清河的时候,他们站在远方,朝着她招手,她高兴的跑过去,却只看到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怎么也追不上。
方玉琅追啊追啊!终于醒了过来。
她躺在床上,头晕目眩,全身虚汗,一睁眼就瞧见风筝焦急的看着她,不停的给她擦拭额头。
“我这是怎么了?”方玉琅沙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
夏年刚好端着药进来,听见方玉琅的话,将药递给了风筝,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离开。
都不用别人告诉她,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染了瘟疫,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你别担心,我会救你,一定会救你!”风筝给她喂药,手微微的抖着。
“我相信你。”方玉琅虚弱的笑着。
这一病就几天,方玉琅下不来床,风筝忙里忙外,赵春木被拦在外面不让进来,所有的事都靠着风筝与夏年张罗。
今个天气不错,方玉琅下床勉强开了窗,就看见外面吵吵嚷嚷,几个官兵想要进来,被风筝与赵春木给拦住了。
想来是东窗事发,前来抓人的。
方玉琅摇摇欲坠的走了出去,官兵瞧见她,连忙后退了几步,“上面下了命令,染了瘟疫的全都送到老祠堂里,延误了病情,全都处死。”
说完,几个士兵溜得像一阵风,风筝连忙上前扶着方玉琅,“你怎么出来了,别受凉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留在这里也是如此,不如让我过去,等你配好了药,来救我。”
风筝急的红了眼眶,他咬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原先以为自己跟着轻离多年,有些本事,可到了用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差的太远。
他崇拜轻离,想变得与他一样厉害,力挽狂澜,可眼下的难题他就对付不了。
他做不到,方玉琅就要死,这是何等的残忍。
老祠堂在城外几里地,这些染了病的人全都被赶到那里,破旧的墙壁,岌岌可危的大门,士兵在外面围了一圈,手里拿的全是火把,万一有反抗的就直接点了。
哪怕是快死了,也是怕死的。
方玉琅与夏家二老入了祠堂,里面早就人满为患,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很多人直接死在里面,又由着他们抬出去,就在门口的大坑里焚烧,连骨头都不剩。
每天都有人送吃的和药到门外面,等人走了,再派人出去抬回来,至少淮山县令没把他们往死了逼。
尽管如此,若是没有药,早晚他们都要死在里面。
方玉琅身边躺的人今早被抬了出去,一个年级不太大的少年,方玉琅还与他说了几句话,一眨眼,人就没了。
她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数着越来越少的日子。
回春堂只剩下三个大男人,风筝从方玉琅被带走,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一闭眼,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又开始捣鼓。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出这个门,你们也别进来,我要的东西会写在纸上,你们帮我准备。”风筝话说完就把门合上。
赵春木或许还没懂他的意思,但夏年听懂了,他是要亲自试药,成了都能活,成不了,就把命也赔了。
这一别,眨眼就过了四天,赵春木除了在外面干着急,啥也做不了,无论是他爹的命,还是方玉琅的命,他都没有办法。
房间里每晚都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纠缠在他们的梦里,他们都希望风筝能活着走出来。
方玉琅进祠堂已经快十天了,已经开始咳血了,身上的疹子遍布全身,她想再过三天,她就会像先前的人一样被抬出去。
管着他们这些人的,是一个老大夫,还有一个衙役,他们是自愿进来的,最初都是好的,后来也如他们一般,数着日子过活。
风筝在第五天,推门出来了,房间里满是草药味,炉子上还煎着药,火没有停。
“快,把这个药方给送过去!”风筝他出门只说了一句,就倒了下来,赵春木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夏年将风筝搬到隔壁屋,他还发着烧,但身上的疹子已经褪去,夏年给他抓了药,自己带着药方去找县令。
还有许多人等着药方救命。
方玉琅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那个熟悉的房间里,赵春木在一旁守着,昏昏欲睡,一机灵醒了,激动道,“你总算醒了,总算醒了。”
尽管有了药,可还是有人再也醒不过来,那些人的心血早就熬干了,服了药安稳的睡了过去,去了另一个世界。
比如夏年的爹娘。
“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怎样了?”方玉琅关心的问道。
赵春木有些难过的说道,“夏年的爹娘去了,他正在料理后事,我爹没事,就是身体不太行,你睡了七天,我还以为你咋也醒不过来了。”
方玉琅全身脱了力,全靠药吊着,才熬过这些天,好在总算熬过来了。
“那风筝?他在哪里?”方玉琅相信风筝能救她,风筝真的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风筝,他,他……”赵春木吱吱呜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方玉琅觉得情况不料,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始终没能做到,着急了也管不着那么多,眼看着整个人就要从床上滚了下去,赵春木接住了她。
“你先别着急,他,他没事,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他。”赵春木把她按回床上,抚慰道。
“我现在就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