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很快,晏舒前脚行动起来,后脚夏清河就得了消息,兄妹二人如坐针毡,事实上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为了救方玉砚,夏清河几乎牺牲了他埋在朝明城所有能用的人,余下的人全是暗桩,只能用作传递消息。
即使他想帮,也有心无力,更何况他还身负重伤。
夏清河已经尽力了,兄妹二人知道,他们不会在给他添麻烦,只能让自己假装不知道,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过束手无策。
这件事谁也没提,那天下午,方家满门被诛杀在宅子里,无辜的鲜血洒满了每一寸土壤,皇帝派来的人马全都撤了出去,只留下几个人收尸。
一些受过恩惠的百姓想要替方家人收敛,也被拦在外面,有些好心人直接被打的半死,一百四十九口人都被装在马车上,直接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从方府到城门口距离很远,白日自然是不让运的,只能等到黄昏后,路上没什么人,才能赶着马车出城。
尸体用凉席卷着,全都堆积在一起,一排马车井然有序的前行,老远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零零散散的路人也避之不及,唯恐沾上了晦气。
方玉琅等人藏在深巷胡同里,正好瞧见一具尸体圆溜溜的滚了下来,正是原先厨房掌勺的师傅,方玉琅最爱他做的点心。
收尸的踹了一脚,骂了几句,仓促的将尸体抬了上去,马车继续朝着城外走。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能否逃出去,就在此一举。
夏清河安排的十分周密,且等待时机,鱼目混珠。
方玉琅见到无暇时,她两眼通红,定是哭了一场,她的爹娘就在那群人里面。
夏清河将计划说了一遍,无暇熟悉方家每一个人,她带着人,拖着棺材拦在路上,动静越大越好,只要人多了,杂了,乱了,他们才好混进去。
太阳已经半截没入地下,余晖将半边天烧的通红,远远望去就像是被血染过一样。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运尸体的人心有余悸,却不敢多言,只想赶紧完事,早早回家。
一阵喇叭声从老远的地方逼近,十几个人穿着白衣,举着白幡,前面还横着几口棺材。
无暇站在前面,手里提着一篮子纸钱,就当着面烧了起来,眼眶红肿,想来应该哭了许久。
周围的百姓陆续赶来凑热闹,原本快要空巷的街道,一时间人满为患,后来的巡逻队,也被拦在外面,上头没发话,人太多了,他们也不敢动手。
无暇起身撒着白纸,义愤填膺道,“我原是方家的丫鬟,爹娘在方府呆了一辈子,后来主子仁慈替我寻了一门亲事,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算过得安康,我自小看着方丞相为民辛劳,就算全天下的人说他是反贼,我也不相信,他的家就在这,他的心又岂会跑到别得地方,你们摸着良心说说,他哪里做的不好,皓曦八十七年闹饥荒,你们来想入城,是丞相开的门,八十九年闹蝗灾,也是丞相带头开仓放粮救你们于危难,他没有错,若说有错就是对你们太好了,好的让别人眼红,让别人看不下去了,今日我来了就没准备回去,我只是想替这些无辜的人说一句公道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那里有错?”
路上站着的人都哭了起来,血气方刚的人,已经冲上来打那些践踏尸首的人,准备替这些人收敛。
纸钱从街头飘到街尾,随着风走街串巷,像是在哀悼这些可怜人。
马车上的尸体还在上面放着,百姓已经张罗着把自己家里留着备用的棺材都抬出来,先替他们找个容身之所。
要收敛的尸体实在太多,官兵来的太快,那些被装棺的尸体都被推翻,尸体滚了出来,吓得路上的人连连让。
有的人被拦腰砍断,有的人脑袋快掉了,几乎都是一刀毙命,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路上起哄的百姓都被制服,地上的尸体又被扔回马车,而带头的几个人都被斩杀在路上,尸体也一同扔在车上。
无暇的眼睛一直望着夕阳,望着最后一抹红。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狗仗人势的吆喝,这场闹剧来去匆匆,装上尸体的马车又走了起来,后面还跟着一队守城军。
百姓站在原处张望,没人敢上前,就这样跟在后面,直到城门口,看着马车出了城,才逐渐散去。
出了城,便没了护送的军队,几个人驾着车走在大道上,直到最后一抹一缕阳光消失,他们还没有赶到乱葬岗。
只能沿途找一个破庙休息,这样的事十分寻常。
冬天早已过去过去,郊外的蛇虫鼠蚁肆意横行,草丛中奏起各种乐曲,似是哀鸣,也似是预警。
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将自己带的干粮拿了出来,正要分着吃,就发现不对劲的事,他们中间多了两个生面孔。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们发觉情况不对,这才警觉起来,可惜晚了一些。
夏清河的药举世无双,早在他们进入庙里就点了迷烟,这会儿起了作用,站起来一一倒下。
多出的而两个人正是夏清河与阿回。
而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才缓慢的从尸体下爬出来,身体僵硬的像死过一次一样。
李代桃僵,偷梁换柱,这样的事,竟比预想中要顺利的多。
几个皇子在大殿上跪了一整夜,皇帝不露面,谁也不敢走,外面有消息,也传不进来。
也许上天都在可怜他们,想助他们一臂之力。
夏清河早就派人,连夜在城庙不远处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兄妹二人执意要亲自安葬他们,夏清河也没有阻止。
直到天亮了,他们才离开。
方玉琅摸了摸腰间的香囊,那是无暇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早朝前,皇帝才让人来把他们都叫了起来,吩咐回家休息,不得再干预这件事。
几人都知道,皇帝这是在责怪他们办事不利。
一出皇城,各自的探子前来相报,大到当街拦车,小到谁家多了人,听完晏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连府门都为进去,直接去了兵马司,带着人出城了。
这头晏珩调兵,那一头就给报到皇帝耳朵里了,此时少不了贵妃什么的吹着耳边风,听说皇帝大发雷霆,皇后却纹丝不动,带着晏情游园。
临了有人多嘴,就冒出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的话,反而让几个贵妃落个尴尬的。
皇后赵风荷是赵宜人的庶妹,也是大将军赵海汇的女儿,当初赵宜人被晏宏生害死,赵大将军带着人投奔了晏宏业,促成了他的霸业。
自家不受宠的女儿也一跃成了皇后,位居六宫。
晏珩的人追到荒废的破庙,连装尸体的马车都被处理的干净,唯一留下的只有被下葬的尸体。
晏舒的人晚到一步,被晏珩算计,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要抓的人早就无影无踪,一怒之下,直接把方玉琅埋的人全都撅了出来,暴晒在烈日之下。
乌鸦盘旋,野狗张望,这些人注定死不瞑目。
明面上晏珩跟着晏舒回去请罪,实则二人皆派出人马去追赶,只要他们还未离开皓曦,就能抓回来。
晏珩要活的,晏舒要死的。
方玉琅一行人换了几次马,日夜兼程的逃亡,这才发现夏清河的势力遍布全天下,若不是这样,他们也逃不出来。
跑了一整天,到了夜间,他们也只敢住在荒郊野外,无人之地,一路上都有接应他们的人,随时报告消息。
“今夜先休息三个时辰,之后怕是没有时间停留,蔽日楼接了追杀你们的任务,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
夏清河的人给他们准备了吃食,几个人狼吞虎咽,能活着,太不容易。
这一夜眼看就要过去,片刻的安宁也被追来的杀手所打破,夏清河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阿回也受了伤,好在来的人不多,也没有像下落那般的人物,才得以逃过一劫。
方玉琅替他们处理了伤口,片刻都未耽搁,立刻启程,继续逃亡。
半路上接应他们的人总算来了,一共六个,只报了名字,便没了后话。
他们躲躲藏藏,万不敢多停留片刻,大的主城更是不干涉足,只能去小镇上补充物资,这样度过了半个月,才到了边塞。
夏清河的人死了不少,他身上的伤就没有好过的时候,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伤口红肿,不在结痂,到了夜里又发起高烧,几天也退不下去。
躲过了先前的关卡,最后一关却不好过,边塞的人早就接了消息,想要蒙混过关实属不易。
他们按照计划来到了与高澜接壤的边塞,高澜与各国通商,这里便是四面最安稳的边疆,也是最好突破的地方。
他们想得到这个问题,别人也一样,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来。
他们到康尔城已经过了三天,再过几日这边会有一个物品交换的商会,夏清河便是想借这个机会出去。
他们换上了这里的衣服,乔装打扮,混在人群里并不好认出来,方玉琅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塞外风光她曾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却不想此时已身在其中,人生反复无常,山河壮丽,又有多少人有机会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