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玄不大高兴，玲珰就端着一杯茶去哄了。

可是，当玲珰把热腾腾的茶倒进杯子里时，季舒玄却不看茶，眉间写满了心事。

“这茶，我亲自泡的，您……喝点儿？”短短一句话，是玲珰借用了从书里看来的桥段后才说出口的。书中人每当提到“亲自”去做的某事后，对方就会感动。说话时再用上“敬称”，可让对方感受到尊重。如此一来，心情会大好吧？

可是——季舒玄却盯着她不说话。

玲珰心虚，“怎么……了？”

“谁教你的？”季舒玄面色平静，但玲珰的手心却冒汗了。

“什……什么？”

“说谎。”季舒玄不动声色。

玲珰尴尬地捂嘴笑笑，“这个呀！我……我……”

季舒玄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季舒玄见玲珰低着头，像个虔心认错的孩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问她：“那书里有没有告诉你，真诚才是打开别人心锁的钥匙？”

什么锁啊钥匙的？就算季舒玄是锁，玲珰也不想当一把钥匙掏来掏去，她只是不想因为季舒玄心情欠佳就草菅人命。

季舒玄说完，不放心，又问了句：“我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玲珰点头。

忽然，玲珰视线模糊一片，脑海里又浮现出赫连舒的记忆。

在记忆里，她端着茶走入书房，安安静静地把茶放下就走出书房了。

从头到尾，季舒玄连头也没抬起来。不是他冷漠，是案卷太多，事务太杂，稍有分心就会出岔子。

赫连舒娴静淡雅的样子，让玲珰紧皱起了眉头。有时候玲珰也挺不理解赫连舒的，她把姿态放得很低，不管季舒玄有没有给她足够多的回应，她依然心满意足地守在他身边。就像给他沏茶，怕扰了他，所以在书房外就沏好。放下茶后，即便季舒玄连个感激的话都没说，她也是含着微笑离开的。

走出书房，她回眸一望，满眼深情。

虽然玲珰抵触赫连舒的记忆，可想到她穷其一生努力都没能得到季舒玄的嘘寒问暖，不免难过。

玲珰眼圈红了，把季舒玄惊了一跳，她反省得这么深刻？

季舒玄赶紧举起茶抿了一口，太烫，舌头顿时就麻了。

“其实，是不是你亲自沏的并不重要，你的心意我明白。”

明白？

玲珰有点想揍他！

赫连舒当初事必躬亲，他喝的哪一杯茶不是赫连舒亲自泡的？他现在居然说不重要！

另外，玲珰和他才刚认识多久？他居然说知道她的心意。赫连舒陪在他身边那么久，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怎么就不懂赫连舒的心意了？

这样的人，不收拾他一顿，他会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怕着他。

玲珰微微一笑，学着赫连舒的样子，眉间含情，眼中带着微光。

“从画里走出来之后，我就忘了很多事，就连泡茶也不如从前了。”

玲珰说话的语调，还有唇齿轻启的模样都和赫连舒一模一样，季舒玄微惊，听玲珰又道：“泡茶的讲究我都明白，看水的火候我也懂了，下回我亲自给大人泡一盏，当是赔罪了。”

季舒玄看着玲珰，许久，他问：“你扮她的样子，是为何？”

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玲珰尴尬得红了脸。

“没……没什么……”

玲珰自知编不下去了，索性直接问他：“大人怎么一口咬定我不是赫连小姐？”

季舒玄头疼得扶额，“我对她的了解远胜过你，你想扮她，好歹多下点功夫。”

玲珰不服气，“怎么下功夫？给你沏茶的时候，又没有旁人在，就连你都不曾抬眼多看一眼。为你梳理卷宗，给你留线索的时候也没旁人看着。都是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我找谁问去？又从何下功夫？”

季舒玄哑口无言，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画中人？

趁着季舒玄错愕时，玲珰半托着脑袋，问他：“你老实告诉我，赫连和玲珰，你喜欢哪个？”

见季舒玄不说话，玲珰开口了：“你之前对赫连爱答不理，不管是给你做衣裳还是为你沏茶煲汤，你都没什么反应，连个谢字也不说。对玲珰呢也不见有多好，但至少肯搭理她。所以，你喜欢玲珰这种对不对？”

“哪种？”季舒玄眉头微动。

玲珰自信满满道：“聪明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一点就通。至于赫连姑娘嘛……”

玲珰还没说出口，季舒玄的冷眸就扫了过来，玲珰后面的一句“笨笨的”声音弱到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

季舒玄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下去了，“我不许你说她半个不字，不要自作聪明。”

季舒玄严肃起来的样子有点吓人，玲珰不敢再说什么了。

空气——凝固，气氛——尴尬。

季舒玄见玲珰像被吓坏的小野猫，心软了，语气也软了下来，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不是她了。”

刚开始，季舒玄也无法断定赫连舒和玲珰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在看到玲珰一次次刻意模仿赫连舒时，他就明白了。

玲珰跟在季舒玄的身后，发觉他落寞的背影透着痛苦。

原来，他是因为赫连舒的关系才对她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季舒玄对赫连舒心存愧疚，他根本不会多看玲珰一眼，也许会像对其他画中人一样，先封入画境，再烧了画纸。

玲珰跟着赫连舒走后，没了守护神的颜倾，日子不好过了。

墨时泗和舒胤一起出现在了关押颜倾的小黑屋，身后的窗半掩，透了半面光进来，刚巧落在颜倾身上。

“你们俩？幸会。”颜倾面容平静。

墨时泗见他高深莫测的样子，心中一紧，难怪整个斩影司都拿他没办法，原来是个遇事不慌的主。

墨时泗正要开口和他拌嘴，舒胤拉住了他。

舒胤一身杀气，那眼神就连跟她熟悉的墨时泗看了都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