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珰说着就要往书房外走,季舒玄问她:“你有目标了?”
玲珰回道:“只是有了点眉目。”
季舒玄还想听她细说,玲珰却因为时间关系,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玲珰走后,季舒玄示意躲在暗处观察的舒胤:“跟着。”
舒胤跟上玲珰,玲珰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已经预料到季舒玄会安排这一出。
走到衙门口,玲珰对舒胤道:“安排一辆马车或者一匹马。”
舒胤微愣了下,驳道:“司判大人只叫我保护你,没叫小的鞍前马后伺候你。”
玲珰回头惊讶地看着舒胤,小声问:“你该不会在斩影司连匹马车都叫不来吧?”
“我怎么会叫不来!你故意激将我,没用。”舒胤对她是一肚子的不舒服。
玲珰摇摇头,一脸失望的样子:“算了,我还是另外找人去安排吧。”
玲珰刚要招手把守在衙门口的衙役叫过来,舒胤就改口了:“我给你安排!”
玲珰看着舒胤一脸吃瘪的样子,心里有些小得意。
玲珰笑道:“这不就对了嘛?我们现在有案子在身,一刻也耽误不得。”
舒胤冷着脸,道:“我给你叫马车,是不想让司判大人觉得我做事不力,不是在伺候你。你最好能抓到凶手,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斩影司待不下去。”
舒胤说完,转身走开了。
玲珰在她身后嘀咕:“这么大火气,难道一日三餐吃的是黑火药?”
舒胤猛的回头,玲珰顿时住嘴,一脸微笑:“谢谢了~”
马车很快就来了,是一辆很旧的马车,但好在马儿精神,是良种,走起来蹄下生风。
玲珰上了马车,对赶马车的舒胤道:“城北雪村。”
雪村无雪,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那里长着一种奇异的花,色白,一开起来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如同白雪铺满了整个村子。
这是玲珰在卷宗里看到的描述,来到雪村时,玲珰才发现花没开,雪村和平常村落没什么两样,有些失望,但没多想,毕竟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出所有画中人。
雪村人多,像个小镇似的,村子里一个十字交叉的路口摆设着一方擂台。
擂台前围满了人,擂台上站着个五大三粗的武人,身着粗布麻衣,古铜色的手臂上淌着汗,看得出他刚经历了一场大汗淋漓的肉搏。
马车停下,舒胤往后侧着身体,悄声问马车内的玲珰:“你确定人在这儿?我在斩影司这么久,可从没听说这里有什么案情。”
玲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擂台,说道:“我也不确定,但坐在擂台后面带着面纱的人确实很可疑。”
“可疑?从何说起?”舒胤一头雾水。
玲珰道:“头戴斗笠的男人名为汪灏,在这里举办擂台赛有半年之久,半年了,没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你还不觉得可疑?”
舒胤却道:“天下之大,有人爱出风头,有人爱装神弄鬼,有人爱装神秘,有什么好奇怪的。”
玲珰道:“如果——擂台上的赢家每一个都离奇失踪,你还会觉得没有古怪吗?”
舒胤哑口无言。
玲珰看向台上,先前五大三粗的武人已经倒在地上,站在他身边的是通体肌肤黝黑的武人,一脸蛮肉,脸上还挂着两道乱疤,看上去很是凶恶。
人群起哄,原来这凶恶的武人成了最终的擂主。
玲珰道:“能不能找到画中人,关键就看这位赢家了。”
舒胤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不想发问,以免暴露自己什么都没猜到、没想到、理解不到的尴尬。
倒在地上的武人被人拖走,一位身穿深蓝长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上来,把一朵红绸大花戴在赢家身上,满脸堆笑地激动高喊:“众望所归,赢家是这覃石头!”
管家一记虚拳打在覃石头结实的胸膛上,开起玩笑来:“哗!人如其名,跟个石头似的!就是不知道这位覃石头老兄得了我们庄家的千两赏金后,打算怎么花!”
那覃石头刚要开口,管家就热情洋溢地打断了他:“还是先到屋里休息,准备领赏金吧!”
擂台下议论纷纷。
“千两黄金啊,够花一辈子了吧!”
“是啊,可惜我没有一身武力,否则也上去拼他一拼。”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看见有些输了的,被人打得连命都没了。”
“别说输家了,就是台上那位赢家,也双腿发颤,浑身虚弱,看样子受伤不轻啊,希望他能有命赚也有命花这份钱啊。”
……
玲珰观察着那位覃石头,确实,他黝黑的脸上没有生气,眼睛无神,四肢发软颤抖,像随时都要晕倒似的。
一场场较量下来,不死也得扒层皮。
玲珰正观察覃石头时,戴着斗笠的人微微侧身。
舒胤提醒玲珰:“我们被他盯上了。”
玲珰对她道:“盯稳了,他和覃石头一个都不能跑。”
戴着斗笠的人在覃石头回府邸后也跟着回身回了院子,其他人一边绘声绘色地闲聊一边散去。
眼看汪灏和覃石头两人都要消失不见了,玲珰着急了。舒胤胸有成竹道,“跟我来。”
舒胤悄无声息地戴着玲珰绕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玲珰忽然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
双脚再沾地时,二人已来到瓦片上。
舒胤动作轻盈,在瓦片上行走,犀利的目光把整个府邸都扫了一遍,随后带着玲珰落到一僻静院落的屋顶上。
玲珰当心掉下去,抱着房脊不撒手,舒胤看着她毫无女子形态的怂样哭笑不得。
瓦片揭开后,玲珰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情景。
房间摆设简单,一道圆形门厅,一些古董花瓶,还有几面缎纱垂挂轻扬……
屋内没人,玲珰正要怀疑是不是舒胤找错了地方时,传来嘎吱的开门声。
管家引着覃石头到了屋子里。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赏金。”
管家说着就要走,覃石头却拦住管家,道:“你最好尽快拿来赏金,别耍花招。”
管家脸色顿时阴沉下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覃石头粗着喉咙,道:“你们频频举办擂台赛,每个赢家都离奇失踪,莫不是有猫腻,怎会如此蹊跷?”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你说话最好过过脑子,你现在还没拿到千两黄金,说话这么冲,就不怕坏了好事!”
管家说完,微眯起眼,“啧,我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想想,我想想……”
管家正沉思,戴着斗笠的汪灏从门厅后走了出来,暗哑的声音说道:“三个月前,我们这儿出现过一位叫覃馒头的武人,也赢了擂台赛,得了千两黄金。看来,你和他是兄弟。”
覃石头捏着拳,道:“原来你还记得!快说,你们到底把我哥怎么样了!”
一声轻笑从斗笠里传出,“世人都以为那些得了千两黄金的人离奇消失了,却不知他们只是不愿意再出现。去了没人认识的地方,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覃石头眉头紧皱,喝道:“放屁!别人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但我哥肯定不会为了千两黄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失踪!他来打擂台赛赢黄金,是因为我被人砍伤,需要钱找人治伤。我哥与我相依为命,他不可能扔下我不管!”
“啧啧啧啧……”汪灏在覃石头身边走动:“又是个涉世未深的人,真以为人能经受得住这么多黄金的诱惑。”
“我见过很多来找我的人,他们最终都伤心欲绝地离开了。”汪灏又道。
覃石头不信,他道:“我哥不是那样的人,分明是你们有古怪!”
汪灏站定,道:“所以,你今天不是来打擂台的,是冲着我来的?”
“正是!”覃石头毫不隐瞒。
汪灏沉默了刹那,随后道:“既然你对我如此坦诚,那我也不能对你隐瞒不是?我可以带你去带你哥。”
“果真有问题!”覃石头拳头紧拽,手臂青筋暴突。
管家道:“年轻人,先别着急,去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汪灏走在最前面,覃石头走在中间,一身戒备,管家走在最后。管家和汪灏都眼含得意的诡笑。
房顶上,玲珰疑惑地抬眼看向舒胤。
舒胤一手提着玲珰,把她放到了另一个屋脊上。
玲珰还是保持着尴尬地抱着屋脊的姿势,这样看上去不怎么好看,但是很方便观察屋里的情况。
当玲珰小心翼翼挪开瓦片时,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停放着无数盖着白布的尸体……
覃石头站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这……”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管家一棒敲在他的头上,覃石头顿时栽倒在地,头上鲜血涌出。
覃石头指着戴着斗笠的汪灏,“你果然有问题,真是你害了我哥!”
汪灏笑了,沧桑暗哑的声音在屋里回响:“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接下来,你该为我做点什么了。”
汪灏取下斗笠,露出一张精瘦的面孔。
覃石头看得震惊,“你不是汪灏!我见过他,他不长这样!”
汪灏道:“他当然不长这样,不然我干嘛戴个斗笠?”
眼见汪灏就要对覃石头下手,玲珰喝道:“住手!”
房梁上传来的声音,把三人都吓得不轻。
抬眼看去,却不见有人,只见一道暗影从门外飘进,落在他们跟前。
定睛细看,是两个姑娘,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像个孩子似的懵懂。
汪灏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会意,当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汪灏盯着二人:“你们是谁?”
玲珰喝道:“来抓你的人!快跟我回到画中!”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疯婆子一个!”汪灏心里一虚,语气顿时弱了。
舒胤手中的长剑如影一般,快到看不清,落下时,汪灏手中的斗笠已成了碎末满室碎末。
汪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管家看到此情此景,愣住了。
“老板……”
玲珰看向管家,道:“你为虎作伥,难逃罪责,今日你必须跟我们回斩影司。至于汪灏,他也必须回到他应该回到的地方。”
汪灏意识到玲珰指的是什么,他盯着玲珰,道:“你和我都是同类,何必赶尽杀绝?我并非有意杀人,我是逼不得已的!不杀他们,我就活不了!”
“求求你,网开一面,不要把我收到画里去。”
汪灏念念叨叨地说着。
玲珰有些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画中人?”
汪灏不说。
玲珰又问:“莫非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人找过你了?是谁?”
汪灏又开始了碎碎念式的祈求:“是谁不重要。玲珰,你和我们九人一样,都是画里走出来的人,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变成别人。”
“我知道杀人有错,可是犯了最大错误的人是季舒玄,如果不是他乱用太仓笔,又怎么会有我们?”
玲珰眉头紧拧。
当上一位画中人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当这一位画中人也这么说的时候,她开始觉得事情有蹊跷:是谁在暗中煽动画中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汪灏见玲珰陷入了沉思,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了他的话,正满脸堆笑准备说些感激涕零的话,还没开口,就见玲珰拿出了太仓笔,在空中虚画了两笔,他就进入了画中境!
房间里,汪灏不见了,但留下他一段缥缈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怒吼:玲珰,终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万劫不复!
玲珰面色平常,收笔,出门,去找下一个画中人。
覃石头紧跟着玲珰,看上去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的覃石头,此时跟个小姑娘似的缠着玲珰。好在他不说话,只是跟着,也不算麻烦。
倒是舒胤,一改往日严肃的面孔,纠结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玲珰:“你怎么知道他是画中人?”
玲珰道:“他频频摆设擂台,擂台嬴家全都离奇失踪,就连斩影司也没找到什么线索,可见这些人自比赛后就再没有在别处出现过。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些失踪的人根本没有离开这里。”
“其次,汪灏半年前还正大光明地以真面目示人,后来却戴个斗笠,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出太阳,他都这幅打扮。我猜测他是为了掩饰他不是汪灏这一事实。”
“画中人必须在七天后变成别人才能继续在世间存活,这就是他们作案的动机。不管是连环杀人,还是频摆擂台,目的都是为了这个。”
“画中人都有缺陷,他们要找到弥补自己缺陷的那个人,变成他,就能再得七日寿命。看来,这一位画中人缺的就是一身武力。你看,你一出招,他就像滩软泥似的趴在地上。”
“汪灏无力,性子怯懦,单打独斗肯定不是彪悍武人的对手,故而以千两黄金为诱饵,设下擂台,让其他参赛者免费帮他选出武人,也让其他参赛者免费帮他收拾武人,当武人浑身乏力、身负重伤去领赏金时,他在一击拿下武人变为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千两黄金应该都进了那管家的腰包,不然管家也不会留在这里跟这丧心病狂的画中人为虎作伥。”
玲珰叹息一声,像是跟自己说话:“七天……为了活七天就杀一人,真的值得吗?”
玲珰说完,舒胤悄悄在铃铛耳边问:“你也是画中人,为何你没杀人,七天已过,却安然无恙?”
玲珰心里也奇怪,但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莫名地,她想戏耍舒胤,回头,认真地盯着舒胤,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
舒胤愣在原地,浑身发寒。
玲珰却坏笑着上了马车。
管家想趁机溜走,舒胤回过神来,扔出一根绳子,把那管家绑得牢牢实实地扔上了马车。
覃石头上了马车,却没有钻进马车里,而是站在马车外狭窄的边沿,魁梧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紧贴着马车,以这尴尬的姿势跟着玲珰走。
他铁了心要跟着玲珰去寻一个真相,玲珰自知赶不走他,也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