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当选村干部的名单张贴在了村部大门口。
村长、书记张凡；副村长王建春、王维；此前妇女主任退休后，一直空着，如今镇里下派，人要下个月才到，据说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名叫高雪梅；会计李喜；小财务王春艳；护林员四名，王宝昌为组长，另外三名护林员分别为王大庆、王学石和徐一鸣；水利员是一位因身体早退的老教师，五十三了，但因为在村子里名声最好，妇女们一起推举到了水利员的位置，负责村里新接自来水费用收缴，名叫王新。
乡亲们看完任免名单，在门口议论纷纷。
其中有人说：“这个王春艳怎么能当选，你们还选她了？”
有人哼了一声说：“怎么不能选，王春艳在村里开小卖部，那现金摆弄的可明白了，我看能行。再说了，这都是投票选出来的，你还怀疑这里面有鬼？”
“呵呵，不好说，你看这里面的人，两家都有，外姓人也进来了。就跟那个啥……三国看过没有，三足鼎立。”
“哎呦，就你心思多，还三国，你懂个啥，就算背后是人家张凡书记做了手脚也是应该，我看啊，咱们村子以后发展有希望……”
一个个的黑脑袋瓜在门口说了许久，临近中午才渐渐散去。
昨日一场大雨过后，今日天气异常炎热。
村部里屋顶上风扇也显得十分无力。
寥寥清风送下来，屋子里的温度似乎更高了。
张凡把村干部任免名单读了一遍，然后看了看坐着的几个村干部，满意地点点头。
他说：“往后咱们都是同事，有什么事情需要大家伙一起商量着来。我们每个人，都要扛起责任来。我们既然是干部了，就应该一心为了百姓做事。我也不说多了，你们谁来说说，叫大家认识认识？”
张凡客客气气，笑眯眯。
王建春同样端着一张客气又温柔的脸说：“是啊，叫大家认识认识，做个自我介绍也行！”
所有人端坐在凳子上，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忽然，护林员王宝昌，也是原来的会计，一张土黄色的脸阴阳怪气地说：“都是一个村子的，谁不认识谁啊？我已经降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没事我要回家侍弄我家农田。”
王维抽口香烟，年轻火气大，身上衣服被燥热天气闷湿了大半，他没好气侧目扫王宝昌说：“同样都是村干部，负责的位置不一样，你怎么说你降了？不愿意干就自己写材料回家，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王宝昌气的瞪眼要还嘴，被身边护林员王大庆扯了一把：“没事滚回家，别在这里添乱，副村长说你说错了吗？”
王宝昌怔了一下，压住火气，尽管没还嘴，可这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气氛一度紧张。
更添几分燥热。
张凡笑笑和蔼地说：“那今天的会就先这样，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回去吧！哦，对了，往后每个周三早上都来开会，互相都记着点别忘了。那……散会！”
张凡左后看看两个副村长，先起身出去了。
屋子里依然剑拔弩张，彼此看彼此不顺眼。
王春艳先跟张凡一起出来，扭捏了半晌，蚊子一样说：“那个……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村里人选我当财务我真没想到，我保证能做好。以后我每天上午都来上班，平时随叫随到，行不行？”
张凡笑笑，背过身整理资料说：“其实不用每天都来，村里没多少事儿。就是需要你的时候都在就行，平时有事外出提前来我这请个假，我也好安排。”
王春艳腼腆一乐，面颊如桃：“嗯，那……我先回去？”
“回去吧，哦，对了，你婆婆那边要是不放你，叫她来找我，我做思想工作。”
王春艳笑开了，一点头，乖巧跑走了。
她才走，王维走了进来：“村长，我去山道那边看看工程咋样了，你这边有啥事没有？”
张凡摆摆手。
王维走了，接下来是几个其余的村干部，简单交代两句也相继离开了。
最后，王建春笑呵呵走了进来，从怀里摸出一张发黄的本子。
“张凡啊，这个东西，我想了一晚上，还真该交给你。你看你这么信任我，我不能三心二意不是？在我那边放着一直也心里不踏实。我这人不会写多少字，但是勉强记性够好，这里面我保证没弄虚作假，记录的可都是真的。之前给你那本是最近两三年的，这个是五年之前的。你收好。呵呵！”
王建春欲言又止了会儿，笑着又说：“要是真查出来什么的，你……你看看我家那情况，我老娘都九十岁了，两个儿子都没结婚呢，大姑娘打工也不回来，家里真是不怎么样。王德发那时候给我的东西，我勉强够家里开销。反正，你想着我就成。那个你有空啊，去我家吃酒，老王叔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呵呵。那你先忙！”
张凡从始至终没说话，只一双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
王建春那张笑面虎脸皮下，不知道藏了多少诡秘心思，像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明明笑着，却总叫他遍体生寒，好像下一刻能抽出刀子，把他撕的粉碎。
这次选举名单，是张凡跟镇里商量定下的。
想把村子里王德发一系连根拔除，找出丢失了长达十年的扶贫款去向，不是那么容易。
村子人情复杂，又因为有宗族在，王家村里，他作为一个外姓人想立柱脚实在艰难。
更何况，他能当上村长，背后也有村民推手在帮忙。
所以，王权那边，他必须让步。
同样，想收王建春，也必须下血本。
张凡冷声笑了笑，小心打开了发黄的本子，第一眼，惊住了。
“赈灾扶贫款三十万，下到村部第二天，不翼而飞了十九万。周娟亲临调查，半年后找回三万元，全部进了王德发的腰包。下半年入秋，王德发买了车。年底的时候，镇里小学修建，王德发两个儿子拿了二十万，镇长副镇长亲自接待。同年评职称，镇长得了优秀干部称号。”
名利义三收。
这边进那边出。
这笔钱，走的‘漂亮’。
张凡怒地摔了账本在桌子上，气的背手绕桌子走了好几圈才把这口气给压下去。
镇长压住他举报一事，就是因为忌惮王德发那两个在镇里名气不小的儿子。
可背后，那两个总是做好事的企业家，真的干净乐善好施？这背后的资金来源，作为在镇里工作多年的镇长一点不知情？
张凡深深吸口气，闷热的天，却冷的浑身生冰。
“这水，越来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