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钧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静。
所有人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
卫钧是不是有办法在滴血认亲一事上做手脚,保证不管有无血脉关系,都可让血液相融,才会拿这件事来给自己开脱?
卫柳的脑子快嘴也快,张口就提出反对:
「滴血认亲?这就是你新想出来的骗人招数?谁不知道只需要给水微微加温,或提前在水中加入白矾,便是毫无血缘之人的血液也可相融?」
卫钧眼睛一瞪,竟然毫不弱气:「这是你怕你的谎言被揭穿,你慌了吧?」
「我说了什么谎言?你别想甩锅给我,从始至终都是你在骗我!」
丞相卫钧身上的毒性已解,此时说话越说越利落了,上下嘴皮子一碰,话语不断,卫柳甚至难以插嘴。
「明明是你,一个乡村孤女被我意外认回,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千金,借着我对你的愧疚之情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是你偏要抢你妹妹的婚约,此时嫁出去又后悔了,到处宣扬你是替嫁,甚至为此不惜说出你并非我女儿这样的弥天大谎。」
「当初你走失我们未曾发现,固然对不住你,但我也一心弥补,你如何就这般恨我?」
「我相府上下奴仆皆可作证!我未曾有一丝一毫亏待你,从你回来那日起,相府的真千金便只有你一人,哪怕锦儿她再惶恐不安我也未曾妥协偏袒过她。」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我扣留你的朋友私刑他们逼你替嫁,你可有证据?」
卫柳伸手一指陈氏兄妹二人,叫到:「他们就是我的人证!」
「他们?谁不知道他们生性卑劣,不过是乡村刁民,打碎了我的古董花瓶只得入贱籍赎罪。这样的两个奴隶,说话也能当真吗?」
这一说,卫柳新仇旧恨又起,只觉得之前只打了卫钧一拳根本不够。
她伸手只想再来一拳打上,却被四公主拉住了。
四公主说:「动手未免显得是嘴笨理亏,才恼羞成怒了。你且让他说,你的人证做不得数,难道他的人证就是证据吗?」
「是啊!」六皇子瘪瘪嘴,也有些不屑地说:「谁不知道丞相府上下奴仆都靠着丞相大人吃饭,他们的证词定然是向着丞相大人的,也不能作数。」
卫钧淡淡一笑,说:「公主殿下与皇子殿下说得都对,人证不能作数,才要讲究物证。」
「何为物证?」皇帝问。
「卫柳说我刑囚这一双陈姓奴仆,那么他们身上必然有伤,请人来验是否留下伤痕便可得知。」
不必验证,卫柳也知道,陈文星与陈阿蝶二人身上,除了奴隶烙印外,不会有其它伤痕。
「当初我答应替嫁,作为交换,你拿出玉肌霜给他二人治疗,说是不留疤痕,他们身上的鞭伤也的确在两周之内就养的完好如初……你那时候,就打着这个主意,要毁灭证据,是不是?」卫柳质问。
卫钧又是一笑:「那么,物证其二,便是臣之前说的滴血认亲,自然可以真相大白。」
「我都说了,滴血认亲有的是法子做手脚,我不信你……」
「那么,我倒要问问你。」卫钧打断了卫柳的话,渐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他问道:「你说我用刑逼你替嫁,可是人证物证恰巧就一概皆无。你说怀疑我与你没有血脉关系,可是你认亲并带着你这两个村人朋友搬入我相府居住时,也未曾提出疑义要求验证。此时你提起来,却推三阻四,不肯滴血验证,恰巧又懂得什么滴血认亲做手脚的办法。」
「你们说我的故事里『恰巧』的事儿未免太多了,可是卫柳,你的故事里难道不是漏洞更多吗?」
「我问心无愧,我敢验亲。是你推三阻四,如今可知到底是谁心虚?」
卫柳被卫钧这熟练又老到的倒打一耙气得恨不得把身上多多的毒药都塞到他嘴里去,让他死去活来满地打滚才能解气。
可是……
卫钧此时却又换上一副慈父面容:「我知道,柳儿你之前孤零零的无人教养,又因为恨我们把你弄丢,在六殿下、四公主面前一时行差踏错,说错了话误导了他们……这虽然不对,但是我相信皇子和公主殿下都会原谅你。」
「但如今,这可是在陛下面前,故意说错话,就是欺君之罪。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
说著,卫钧又向皇帝一叩头,语带愧意地谢罪道:「小女顽劣,还请陛下恕罪。实在是……她未曾在臣身边养大,难免有些恶习,撒谎成性,但臣以为她本性还是良善的,只是一时想歪了,还请陛下再给她一个机会,不要罚她。要罚,就罚臣吧!」
这几句话之间,卫柳一时百口莫辩。
皇帝面带动容,一时想到了自己也同自己的儿女间有过的不少不愉快。
前阵子,他以为太子祁盛要造反谋害他时,何尝不是同卫钧一样的心态呢?一样是又惊又怒,不得不处理他,可是又不忍心总想再给他一个机会……才会废而未杀。
这一瞬,皇帝奇特地,单方面自己以为地「共情」了卫钧,不由叹了口气:「唉,老话说得好,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这么说,卫卿你确实不容易,有些事情也许确实是朕想得过于苛刻,误会你了。」
四公主听出皇帝语气里对卫钧的和软,也感觉得到卫钧之前那一番说辞让他占了上风。
她低头与弟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祁康心领神会,装出一个好奇宝宝的样子来,问道:「所以,说了这么多,还是要看卫柳,卫锦二位姐姐与丞相大人到底是否是血亲,才能知道是谁在说谎。滴血验亲到底能不能作为证据?」
四公主微微一笑,回复弟弟道:「六弟弟你不知道,滴血验亲的确不准,可做的手脚太多了,防不胜防。但是,咱们皇家可是专门有验证血脉的秘术的,无人能够掺假,傅太医便是其中好手。」
祁康捧场道:「哇,真想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他嘴上这样说著,一双眼却亮晶晶地看向他的父皇。
皇帝自己也想再验证验证丞相,当然乐于满足祁康未曾明确出口的请求。
「来人。」他说,「去传傅恒舟来,让他来为卫丞相,与朕的这位新儿媳妇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