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盛的一颗心提到半空,觉得自己精心披上的马甲,只过了一夜就要被扒掉了。
谁知下一刻,卫柳目光流转,说出的却是:「是废太子拿你泄愤,逼你吃了毒药做惩罚吗?还是他用毒药来控制你?」
祁盛张了张嘴,一时竟想不到该说什么。
他是该高兴自己的马甲保住了?
还是应该生气卫柳竟然把他想得这么坏?
这么多年,他这个前太子也自认矜矜业业,爱民如子,不至于在百姓眼里这般恶毒无脑吧?
卫柳却仿佛已经深深地被自己的这个可怕猜测说服了。
她忿忿不平地为「暗十七」生气:「这废太子可真不是个东西,对自己的贴身侍卫也下得去狠手,难怪他如今落魄,府里都没有几个人留下来伺候他。」
「胡说八道!」元宝忍不住出声反驳:「我家殿下,是顶顶好的人!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不是?那你怎么解释这王府的侍卫首领奇毒缠身?除了废太子外还会有谁非得和一个侍卫过不去?」
「还有,还有……」元宝张口结舌,败下阵来,求助地看向祁盛。
祁盛无奈,选择顶了这口巨大的黑锅:「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要谨言慎行,否则同我一样惹恼了废太子,也给你喂颗三春丹,你怕不怕?」
卫柳倒不怕什么三春丹的威胁。
这毒解起来麻烦,但是她知道解药,一年之内想配出来并不难。
只是……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值不值得她救。
松开抓着祁盛不放的手,卫柳目光复杂地又看了他一眼,才闷闷地说:「好了我知道了。」
她猛然变得这样乖巧,倒让祁盛有些不习惯。
「那你回屋去?不会闹着要进宫了吧?」
「不去了不去了,我得风寒了,我要回屋好好休息。」
卫柳闷闷地应了,与祁盛擦肩而过。
走过回廊时,她又忍不住借着转身的动作瞥向祁盛的方向。
年轻的少年黑衣黑袍悬著长剑,在元宝和暗七的护卫下如一杆墨竹一样直直立在厨房的廊下。
厨房内隐隐冒出炊烟和蒸汽来,可少年的脸却显得十分苍白,长如羽扇的睫毛遮住了他墨玉一般的眼瞳。
他就像是一副水墨花卷,唯有唇缝处透出一道浅浅的红色,仿佛是被人用朱砂在那里抹上了一道。
卫柳见惯了市井村民,少见如祁盛这般的人。
除了医书药书,她书读得也少,说不出他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又是个怎样的好看法。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人若是死在三春丹下,明年便瘫软在床,后年就垂暮而亡,未免有些可惜了。
「唉,太可惜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太可惜了?是说今天没有见到废……啊,贤郡王,太可惜了吗?」
小翠的问话在卫柳耳边响起,卫柳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自己的院落,并且在无意之间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没什么。」卫柳敷衍丫鬟,并不想说出实话。
小翠离开得早,并不知道暗卫十七身中剧毒的事情,她只是有些可惜:「早上煮了那么久的粥,可惜东西加得太多,实在是拿不出手给贤郡王去送了。」
「小姐呀,今天没有见到他也没关系。」
「明天我陪着你,再接再厉,我们再去煮一次粥,争取给贤郡王一个更好的第一印象。」
「这一次小姐你让我来,我虽然以前只是在灶台烧火,但是我看到过别人怎样煮粥。」
「咱们今天见不到就明天去,明天见不到就后天去,总有一天能见到的。」
「小翠陪着小姐一起努力,小姐千万不要放弃。」
「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啦?」
卫柳不但不想说话,卫柳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慢慢懒得维持了。
她缓缓地趴在了桌子上,侧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窗外发呆。
小翠只好伸手去推她:「小姐小姐,你别这样丧气啊!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见到这郡王府的主人啊!」
已经见到了。
卫柳想,傻小翠,咱们昨晚就见到了。
不但见到了,还问人家贤郡王他本人如果不是护卫,那么是不是废太子的男宠。
他宠他自己?他护卫他自己?
神他妈的暗十七,护卫首领。
元宝昨日抱着六殿下,那么亲近,显然是有身份的大太监,却隐隐以他为首,事事看他眼色。
暗七正值壮年,高了他一头,身材健壮目带杀气,明显武功更为精进,行动间却慢他半步,遇事第一反应是要护他安全。
王府里的厨娘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默默退下,接了圣旨的管家捧著旨意找他跪奏。
桩桩件件,都只说明一件事——他不是什么暗十七,而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没有主动坦露身份的废太子祁盛。
卫柳猜到了,但是却没有揭穿,反而不动声色遮掩过去,假装自己还依旧蒙在蛊中。
她想静观其变,看看祁盛到底想做什么。
但这也让她觉得祁盛变得更加神秘起来,忍不住反复回味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揣摩他的想法。
想着想着,卫柳问丫鬟:「小翠啊,如果你发现一个人,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小翠不懂得卫柳为什么会忽然换了新话题,但是小姐总算肯搭理她了,就是好事。
她问:「是怎样的不一样呢?」
「有那么一个人,你以为他十恶不赦,坏事做绝,纨绔自私,逼良为娼……」
「哦不对,不算逼良为娼,只是逼良为妻吧……总之就是如果你本来以为,你的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他。」
「然后,你忽然发现,他其实单纯好骗,温柔体贴,平易近人,主要是长得还……还挺让人心里痒痒,想趁机摸摸他手腕的那种……」
「小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翠挠挠头,认真地替卫柳想了想:「那,我可能会先趁机摸摸他手腕吧。」
卫柳:「……什么?」
「小姐你不是问我,你想趁机摸摸他手腕,要怎么做吗?」小翠说:「那就趁著没和贤郡王生米煮成熟饭之前,赶紧找机会摸摸啊,摸摸就不惦记了!」
「……」
「有什么不对吗?只要摸的时候不要被抓到就好啦!」
卫柳忍不住问:「那要是摸完以后,更惦记了呢?」
小翠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小姐,我知道你因为新婚独守空房委屈,但也不能这么……这么快就红杏出墙啊!至少……至少也得……等,等那什么……」
卫柳并不澄清她惦记的是谁,只是随口顺着小翠的话问:「结结巴巴的,你是想要我等什么?」
「至少也要等贤郡王死了!那时候寡妇干啥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