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和王勇听出是吴江的声音,阿大对王勇道:“你出去看看,倒碗羊奶过来。”
王勇跨出门槛,正好瞧见清雅自东厢房匆匆而出,“怎么这么慢!”
“我不知道徐嬷嬷在冯小姐屋里,因此白跑了一圈。”吴江喘着气道,后背都湿透了。
徐嬷嬷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大夫,一路被吴江拽来,坐在椅上用手扇着风喘大气,清雅一把将她拉起来,“夫人受伤了,徐嬷嬷,你进来看看罢。”徐嬷嬷是府里惟一养的大夫,原是在宫里给后妃们看病的,是天家给邢慕铮的众多仆从赏赐之一。清雅原不愿叫她,可惟她是近的,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不过在进去前,清雅扯着徐嬷嬷厉声道:“徐嬷嬷,你好好地看病,夫人若是被你治得有什么闪失,休怪你那小孙儿也有闪失!”
徐嬷嬷苦着脸道:“姑娘,您就别为难老身了,老身尽力便是。”
吴顺子站在床头,见徐嬷嬷与清雅进来,自发地闪到了一旁。冯语嫣院子里的丫头画儿悄悄儿跑了进来立在门边偷偷朝里张望。
徐嬷嬷不敢怠慢,上前一看,钱娇娘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脸庞与嘴唇都跟雪似的,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的额上压着一个布袋子,里头应是冰坨子。徐嬷嬷小心拿开布包一看,她滴个乖乖,好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她替钱娇娘细细把了脉,将她的眼皮用两指撑起来瞧了瞧,因问道:“夫人是如何受的伤?”
清雅恨恨道:“撞床柱上了。”
徐嬷嬷诧异地扭头看清雅一眼,清雅道:“其他的你别管,就是撞上了!”
徐嬷嬷连连应声,又回头拿起冰袋细细看她的伤口。
画儿听到此处,兴奋地转身跑了。
冯语嫣一直在屋子等画儿的消息,画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姐,小姐,大事儿,发生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叶奶娘抢先道,“小蹄子,好好给我说!”
“小姐,奴婢方才自夫人院中回来,看见夫人脑袋上缠着纱布在床上躺着,一声也不出!徐嬷嬷问夫人是如何受的伤,那叫清雅的丫头说是撞床柱上了。奴婢想着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会好端端地往床柱子上撞,况且清雅一脸遮遮掩掩,奴婢猜想一定是侯爷把夫人给打了,因此才撞上了床柱!”
冯语嫣眼前一亮,她站起来揉着帕子来回踱步,“定是如此,她活该!”叫她逞能,她以为能救那个疯子了?现下该她好受的了!
“可不是她活该么,钱氏以为她是那观音菩萨,自个儿就能救侯爷。”叶奶娘附和一句,“小姐,那咱们……”
冯语嫣笑了,“既然她受了伤,侯爷没人照顾,自是得咱们来照顾了。快去把李清泉叫来,我要跟他商议大事!”
李清泉不等冯语嫣差人去叫他叫来了,徐国义骑了马去城南寻了白大夫前,顺道去了一趟李府,因李清泉曾嘱咐过他俩,院中若有大事儿发生,就立刻来通知他。李清泉恰好回府,他一听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匆匆赶来了侯府。
李清泉一路自闹市策马而过,马蹄在青石板上扬起一阵尘土。途中还碰上了知州谢章的官轿,他及时调转马头自一小巷绕走。这谢章每碰上他一回,总要问大帅一回。他虽已说大帅病中不能见客,谢玉还纠缠不休问何时能去侯府探病。
李清泉在侯府门前下了马,早有小厮跑来等候,接过他的缰绳和马鞭,塞了一把干草进马嘴。李清泉看看四周,擦了擦汗跨上台阶。他忧心忡忡,他不知钱娇娘究竟伤势如何,他更在意倘若她受了重伤无法照料大帅,那大帅的日常起居又当叫何人照料?这说起照顾病人,自还是妇道人家细心些。
“李爷,奴才正想去寻您,您这就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突然窜出来,对李清泉咧着嘴笑,“冯小姐有请,说是有要紧事与您商议。”李清泉不耐烦地摆摆手,“爷正忙着呢!”
李清泉不听那小厮叫唤,一路走到钱娇娘的院前,守门的只有吴江,徐国义还未回来。李清泉踏进院中,先是闻到了一阵浓浓的药香,顺着风自后院飘来。院子里没人,钱娇娘的葡萄架孤伶伶地立在那儿,底下的菜叶打蔫了,四方小院里静得令人发慌,仿佛一股死气在空中盘旋。
李清泉步入西厢房,邢慕铮仍坐在床上,啊啊地叫,声音虽低,但一声接着一声。好似随时随地就要发狂。阿大和王勇都在一旁候着,手足无措。
“大帅这是怎么了?他莫非又要发病了?”李清泉向邢慕铮抱拳行了礼,忙问两人道。
阿大道:“咱们也不知道哇,向来是夫人照顾,大帅一有不适夫人就明白了,可咱们羊奶也喂了,汗也擦了,就是不知大帅为何还不耐烦。”
蠢才,我是叫你扶我过去看娇娘。邢慕铮暗骂。
“这……夫人伤势如何?”
王勇道:“夫人撞了床柱子,至今还未醒。徐嬷嬷说夫人脉息微弱,且额上伤口颇深,尚不知是否伤了脑子里。她给开了个方子,顺子这会儿正熬药,徐嬷嬷去制敷的膏药去了。”
李清泉傻了眼,“这……只撞一下便这样严重?”
“你被大帅打出去,我估摸着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阿大道。
定西侯吼叫一声。三人忙退后一步各自防备,幸而侯爷只是叫了叫,没有起身发狂。阿大道:“侯爷发病前总有预兆,偏偏方才一点预兆也不见有,夫人这才无辜受伤,唉!”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她定会无事,只是眼下叫谁来照顾大帅,这也是个大讲究……你二人,成么?”李清泉问。
阿大与王勇对视一眼,慌张摆手,“不成不成,叫咱们拦着大帅,咱们还有些傻力气,可是平日里照顾大帅……咱们只有打下手的份,都是夫人悉心打理的。”
堂屋突然有交叠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又停了,后是细细的说话声,李清泉疑惑走了出去。
清雅正与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说话,李清泉看不清那布衣妇人的长相,只见她头发灰白,年纪应当不小。不出一会儿,她便被清雅拉往东厢房。那应当就是国义那小子去叫的白大夫了。既然府里有徐嬷嬷,为何还要再请女大夫来?莫非这女大夫比替宫里娘娘看病的徐嬷嬷医术还厉害?
他犹豫一会跟过去,在东厢房门前停了,不敢贸然进去。隐隐听见里头二人对话:
“白大夫,您看这方子还成么?”
“……这药方是不错的,我再添两味药进去,当效果更佳。我再用草药做一副敷药,用纱布包扎贴在夫人额上,内外兼顾。”
“那劳烦白大夫……娇娘她、我们夫人她……可有大碍?”
“这……如若夫人醒了,静养一段时日许就好了,可是她若一直不醒,那便……”
“娇娘她若不醒,这可如何是好!”清雅哽咽,嘤嘤哭泣。
李清泉摇头叹息一声,这下可真糟了。
吴江跑进来,站在西厢房门前叫阿大,“那冯小姐过来了,说是要来看看大帅和夫人,让不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