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对于杨筠俨口中的他，高大男子似乎很不待见。本就不善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厌烦。

“那就好，那就好。”杨筠俨小声呢喃了两句。

对于他，杨筠俨还是抱着很大的愧疚感。他本不属于这场棋局，却因为其身份而莫名被卷入了进来不得挣脱。最终沦为了阶下囚。

“事成之后，能不能给他留一线生机。”杨筠俨思忖了许久后，踌躇着说出了自己夜见高大男子的本意。

高大男子冷哼一声：“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做好你该做的事”

杨筠俨低头称是，不再多言。

抬起头时，那团黑雾已经消散不见，高大男子已经离去了。

对于高大男子的话语，杨筠俨不置可否。

他从来到这八水长安城那一天起，就被高大男子告知他应该干什么。需要干什么。后来形势所逼，被迫离开八水长安城前往彭衙城隐忍十三年。这十三年来，他一直按着高大男子的意愿活着。

当他再次回到长安城，高大男子还是告诉他应该怎么做，需要怎么做。

高大男子从来没有告诉过杨筠俨为何这么做，也从来没问过杨筠俨想不想这么做。

双雁塔檐角的铜铃再次被夜风吹响，内藏上千成万本佛经的双雁塔默然伫立在杨筠俨身前。高耸的身影将杨筠俨完全遮在了其中。

半轮明月当空高悬，耀眼星斗点缀夜空。

“要变天了啊。”

杨筠俨恶趣味地揉了揉双雁塔前两只塔兽鸿雁的石雕头颅离去。只是他却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两只鸿雁塔兽的眼睛似乎眨了眨。

回去没有再上高沿低，杨筠俨选择一步步走回灞桥柳驿。

只是当杨筠俨踱步到灞桥柳驿那座石桥前时，却看到了一个情理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人。

在石桥上的台阶上摆了好几坛酒，拱桥一边的石栏上倚坐着一位正拿着酒坛狂饮的年轻人。

“听说咱们大随有四大名酒。杜康，老窖，太白和鸣凤。我也不知道你中意哪种。就每样都搬了几坛。”

“有酒就行，管它好坏。”杨筠俨顺手从石阶上拎起一坛酒纵身上了另一边的石栏。

秦十三没有问杨筠俨这么晚了去了何处，杨筠俨也没有问秦十三为何这么晚来找自己喝酒。

将手中美酒悉数灌进腹中，杨筠俨看都没看直接将空着的酒坛扔进了桥下灞河，落下的酒坛惊醒了河水小鱼小虾无数。

不去理会被酒浸湿的衣领，杨筠俨用手胡乱抹了抹嘴边的酒渍连呼痛快。

一坛饮罢又开一坛，杨筠俨一口气接连饮了三坛好酒。而秦十三也是默默陪着杨筠俨喝了三坛。

三坛过后，杨筠俨这才抓起第四坛轻启泥封，深嗅一口开始细细品味。

“决定了？”

“决定了。”

“不做不行吗？“

“不行。”

不知为何，杨筠俨在得到秦十三肯定的回答后突然有了种悲痛的感觉。

“你知道，如果我这辈子没有跟随义父的话，我最想做什么吗？”秦十三晃着手中的酒坛随意问着。

“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客？飞来飞去高深莫测的高人？”杨筠俨灌了一口好酒猜测道。

“呵呵，都不是。若没有跟随义父入行伍。我最想做的是占个山头做一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啥?”杨筠俨闻言差点从石栏上掉到灞河中。他没想到秦十三的理想竟然会这么庸俗。这么市侩。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占山为王。”

“为啥啊。要是让世人知道天下第十三条好汉的理想竟然是做一名山大王。这还了得。”

秦十三抱着怀中酒坛坐直了身子，认真看着对面的杨筠俨正色道：“当山大王有什么不好的。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看上谁家的小娘子，也不用管她愿意与否，抢就是了。活得多自在，活得多轻松的。

杨筠俨哑然，就为了能想抢就抢自己心仪的小娘子。你就想着做一个山大王。你小子不会受过什么情殇吧，不会心中也深藏着一个什么求之不得的俏佳人吧。

”

“嗯，占一个易守难攻的天险，聚他个几千草莽。生来就与朝廷作对，管它什么道德仁义，管它什么高低尊卑。”

秦十三也学着杨筠俨的样将空着的酒坛朝着桥下灞河扔去，不料手劲用大了将酒坛摔了个稀碎。

秦十三再抱起一坛酒冲着杨筠俨一举，自己仰头喝了大半坛。看来对自己的想法很是满意。

“你呢，你的话，你想做些什么?”秦十三自我陶醉了一会，冲着杨筠俨问道。

“做一名读书人。”杨俨筠不假思索直接回答了出来。

“读书人，你现在不就是个读书人么。”秦十三被杨筠俨的答案震得有点发懵。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读书人。”杨筠俨摇了摇头，小酌了一口坛中美酒。看着天上星空，开始憧憬。

“我想做的是一名读书人。一名只读书的人。高兴时读书，难过时读书。寻一间茅庐草屋为了读书用，找一位红颜伊人红袖添香。不为功名利禄而读书，只为读书而读书。”

秦十三听了杨筠俨的理想后久久无言，他也明白杨筠俨的理想比起自己的更加不可实现。

东方天空逐渐露出了鱼肚白，星月逐渐黯淡，晨光熹微。

“我要走了。”秦十三跳下石栏，打理着自己的衣衫说道。

“还会回来吗？”杨筠俨也跳下了石栏。

“难说，这件事我把握不是很大。”

“我一直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好”

石阶上还有最后两坛酒，二人各自抓起一坛碰在一起。坛中美酒在碰撞中洒了出来，溅了二人一身，溅了桥上一地。

“只愿那天下读书人人人如龙气势如虹。”

“只愿那世间无迂腐约束规矩人人随心。”

将坛中美酒一饮而尽，二人头各自转身离去。

秦十三下了石桥去了他早都该去也一直未能下定决心的地方，杨筠俨下了石桥去了他即将要去不能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