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闻到？”我小心翼翼地问叶小昭。

“当然能。”这丫头得意地摇了摇头，顺口堵了我一句，“我鼻子又不瞎。再说了，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就算味道清淡几乎闻不到，那也瞒不了我这当妈的……”

等……等等？！当妈？这是什么鬼？

“……不过如沉，我记得我好像没给过你玉泽膏吧？”叶小昭眉头微蹙，拈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这东西我做的少，每一瓶卖给谁都有数。基本上都是些豪门太太买回去除疤用的，寻常人家想买也买不起。”

我蓦然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说的是玉泽膏。

这个东西我听叶小昭提起过，是她泡在药房里两个月攻坚才定下来的外用方子，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祛疤。

身为女大夫，她比她的前辈们更深知女人的诉求，尤其是上流豪门里那些绕着男人转的女人们，哪个不希望自己浑身上下洁白如玉半点疤痕也没有？

所以玉泽膏做出来之后，就算定价奇高，也被那些贵夫人们抢购一空。哪怕自个儿本身没什么疤痕，也都宁愿买回去存着，以备不时之需。那阵子叶小昭卖药卖得每天都呵呵傻笑，做梦都能笑醒。

虽然玉泽膏贵重，但叶小昭从来不吝啬给我用药。原本她打算留出两瓶给我，毕竟她知道，我身上有两处疤，一处在手腕，另一处在胸口。但被我回绝了，因为这两处疤痕于我而言，都是这辈子都没办法磨灭的印记，我不想让它们消失。

话说回来，叶小昭说我身上有玉泽膏的味道，那是自然不会错的。

我拧着眉仔细想了想，却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感觉到过什么冰凉的东西涂抹在我身上。

是……莫烨川吗？

“如沉，你怎么了？你快跟我说话啊！你想急死我吗？”叶小昭天生一个火爆脾气，除了对自己的专业，她对任何东西都耐不住性子。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步履蹒跚地走进内室躺下，然后开口对叶小昭说：“小昭，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叶小昭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没好气地问我。

最终，我还是选择把昨天以来的所有事和盘托出。如果不跟叶小昭说的话，我就只能把这些东西烂在心里——那太累了。

听她这么一问，我有点茫然，又有点怅然若失。

然后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开口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当没发生过吧。”

但还没等我话音落下，肩膀就直接被叶小昭掰正。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里面满是对我的怒其不争。

“顾如沉，你醒一醒好吗？！你的人生，因为一个莫烨川千疮百孔，你难道就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吗？！八年之前你从莫家回来的时候都快死了你还记得吗？你这只手再多耽误十分钟就彻底废掉了你知道吗？”

听着叶小昭的质问，我有点失神，脑海中又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些斑驳的片段。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八年的时间都过来了，我想我可以再混沌个八年，十八年，乃至二十八年……直到我自己也腐烂在回忆里。

“……如果没有这些事，你现在早就活成了你小时候梦想里的样子。”

这听起来轻飘飘的话狠狠地扎进了我心里，我苦笑着咧了咧嘴：“小昭，你补刀补得真够狠。”

现如今，我活成了跟小时候梦想里截然不同的样子。

叶小昭叹了口气，坐在我身边抱住我，接着说道：“如沉，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八年之前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跟爷爷去深山里面一呆就是一年。如果当时我在的话，你可能就不会在莫家吃那么多亏……”

“没有的事儿。”我打断叶小昭的话，这不应该是她需要自责的。

“哎，你从来不跟我说当年你跟莫烨川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叶小昭话中有一丝失落，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没关系，你不想说，我也不问。等你哪天真正想说了，我随时都要听。”

我点了点头，应该会有那一天的。

叶小昭是个相当完美的朋友，她知道自己在朋友的身份之下，应该说什么，应该做什么。她一直在默默地守着我，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立即伸给我一只坚定温暖的手。

我很庆幸。

“这几年，我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莫烨川，但有关他的一些人和事还是知道的。”片刻之后，叶小昭站起身来给我倒了杯水。

“然后呢？”我不是太明白叶小昭的意思。

“所有人都说，莫烨川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

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午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泼洒，终于给了我一点冬日里难得的暖意。我脑子里回响着叶小昭的那句话——莫烨川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没错，的确是这样不假。

我的思绪有点恍惚，回想起了一些八年前的画面。

我记得第一次去东岚山的莫家大宅时，也是这样阳光明媚的冬天。我拘谨地跟着展名耀穿过庭院来到客厅接受莫擎昭的考校，还没进门就被争吵声震住了。

当年的莫擎昭，浑身上下满满的上位者气质，单是坐在那儿就让人不敢直视。可是莫烨川却总有一种嚣张跋扈的气场，偏生能跟他大哥分庭抗礼，不露怯色。

见我跟展名耀进来了，莫家兄弟两个人的争执也随之而止。

“这是谁？难不成是你的小情人？”莫烨川瞥了我一眼，把玩着身边女孩纤细的手指，满身的玩世不恭。

“放肆！”莫擎昭沉声怒骂，却还是给出了解释，“这是我给你找的钢琴老师，你也该修身养性了。”

“修身养……性？”他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某个字咬的意味深长，“既然大哥这么觉得，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这个在我生命里留下彻骨烙印的男人走到我面前，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轻声对莫擎昭说：“大哥你信吗？一个月之内，我会让她成为我的女人，正好应了你的那句修身养……”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我给了他一巴掌。

三个月后，我跟莫烨川在西岩山上看江城的落日。我们回忆起相遇第一天发生的事，还当成笑料说了好久。

突然之间，莫烨川攥住了我的手，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说：“顾如沉，你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人。只要是我莫烨川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我看着落日余晖里少年俊美的侧脸，这辈子第一次希望刹那可以成永恒。

……

等我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两条街，看到了我们家住的小区的大门。但是就在我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宾利正从小区里驶出。

这是早上展名耀开的那辆车。

所以……我愣了愣，莫烨川在调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