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晏文熙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对我说道:“我觉得顾思煜最大的问题,就是生活圈子太小太窄了。自从他生病以来,就长时间待在家里。顾姐姐你不忙的时候会偶尔带他出去,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的。一来,小煜的身体状况没办法让他跟别的孩子一样出门玩儿。二来,我实在是太忙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真的没什么时间。
小煜一直太懂事,他从来不会勉强我为他做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每天早上嘱托他一句“好好待在家”,而下意识地忽略了他有些落寞的目光。
“其实这样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长久接触不到外界新鲜的人事物,所以就会逐渐封闭自己。打个比方来说,他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新水的注入,慢慢地会越来越了无生气。”
话说到这儿,晏文熙话中一顿,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哪怕顾姐姐你给他借了再多的书,他的知识面有多宽广,那也只是枯燥没有温度的单向传输。远不及他走到外面的世界,跟同龄的或者各个年龄层的人交流,敞开心扉,放飞自我。你觉得呢?”
我沉默了。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之前所说的那两个问题,一直是我最大的顾虑和阻碍。退一步讲,若是我现在能有足够的时间陪伴顾思煜,甚至我妈的精神状况能稳定一些,能让我放下心来的话,小煜就不会每天被局限在家里,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空。
我斟酌了一下自己的字句,迟疑地开口回答晏文熙说:“文熙,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想让小煜像正常的孩子那样生活。可是,你不在这个环境里,不知道我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多棘手。所以我……”
“顾姐姐,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晏文熙打断我的话,冲我娇俏地眨了眨眼。
我怔了怔,她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晏文熙接着说道:“顾姐姐,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所以我也思考了好长时间。我觉得既然给人提意见,那么这个意见和建议就必须是可行的,要不然就算提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呢,我想了一阵子之后,就暂时想到了一个方法。你知不知道江城医院附属的下级机构里,有一家江城疗养院?”
江城疗养院我是知道的,很大很出名,档次也很高。它依托于江城医院,比寻常疗养院能提供给病人更专业更贴心的照顾。这个疗养院位于东岚山附近,远离市区,环境相当不错。
而且,江城疗养院的准入门槛相当高,通常要考虑病人的职业身份地位出身,也会对病人的家庭关系进行一系列的考察。
“是这样的顾姐姐,最近江城疗养院有想要招收义工的计划,还没有对外公布。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也很适合顾思煜现在的情况。”
“可是这对小煜的身体来说……”我有点犹豫。
“这个你不用担心,毕竟疗养院那边的医疗水平比起江城医院总部也不遑多让。而且这次招收的义工分为两大类,一类就是普遍意义上的,需要照顾病人们的生活起居。这一部分我们通常面对医学院和护理学院的学生。而另一类是今年刚刚添加的,属于能陪着病人说话聊天谈心的类型。”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眼睛一亮:“居然还能这样?”
“那是当然了。”晏文熙使劲点了点头,“因为疗养院不比医院,它更像一个大家生活在一起的社区,所以院方很注重大家的精神需求。其实有些老人和孩子真的很孤单,就需要一个人能时不时地聊一聊天,有一种精神上的依托。”
话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哦对了还有一点挺重要的,虽然义工是没有酬劳,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帮顾思煜和阿姨换取两个免费入住的机会作为对等条件。这样一来顾姐姐你也轻松很多,不用把自己的生活排的那么满满当当。”
“真的吗?!”我有点懵,觉得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馅饼。
要知道,对于我妈和小煜这种慢性病的病人来说,能在一个有完善的医疗条件保证的环境里生活是多么重要!
“当然是真的。”晏文熙嘿嘿笑了笑,结果触动了脸颊上的伤,一阵呲牙咧嘴,可爱的不得了,“顾姐姐,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不打没准备的仗……啊不对,刚才那件事是个意外!以后保证不会了!”
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倾向性,但是具体的决定,还是要小煜自己来做。晏文熙这姑娘一直很靠谱,她的推荐不会有错。
……
透析结束之后,小煜从透析室慢慢走出来,稍微有些疲惫。我已经让晏文熙提前离开了,带着那只盒子。我们就当在这四个小时里面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想让小煜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姐,文熙说今天要来看我的,怎么没过来?”顾思煜左张右望,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相见的那个人影。
“她来看过你,只是当时你睡着了。她科室病人很多有事要忙,就托我向你问好,说下次再来看你。”
顾思煜点了点头,有些失落但却一点也没有表露。
晚上吃完晚饭,我妈就先睡觉了。小煜在房间看书,我坐在客厅里,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节目。我犹豫着到底应该怎么跟小煜谈及他内心深处的问题,可没想到,他主动从房间里出来,坐在了我身边,按掉了电视机的声音。
“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顾思煜说话从来不喜欢绕弯子,单刀直入。
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今天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个清楚。
听完我的话,顾思煜没有立即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问:“姐,如果我真死了,这个家会是怎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