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里的活儿，换好衣服就去了之前工作的那家餐厅。

小煜的身体状况一直让人忧心，从初中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去学校上课。以前我爸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去借别家孩子不用的旧书让小煜自学。后来他不在了，这项任务就落在了我身上。

顾思煜今年十九岁整，前年他就已经自学完了高中以前的全部课程。我托人要了一些重点高中的试题考他，结果每一门都是极其优异的成绩。

后来暂时无书可读，每周我就去江城图书馆借一些有意思的书回来。虽然驳杂宽泛到毫无目的，但让他增长了不少见闻和学识。

前段时间，小煜看完了古斯塔夫的《乌合之众》，突然对心理学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兴趣。正好餐厅主管凯丽姐的弟弟刚读完心理学专业毕业，于是我就干脆买下了他的所有旧书和笔记，小煜为此高兴得不得了。

今天天气有点阴，北风瑟瑟从江边的方向吹来，带着些透骨的阴冷。从出门开始，我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跳的我心烦意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可转念一想，我的处境已经惨到不能更惨了，还有什么能让我比现在更糟糕？

“阿顾，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解雇了吗？”

我刚一推开餐厅的门，lily就慌乱地收起了补妆的工具，满是诧异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我们都是同一批被聘用的员工，表面上的关系还过得去。小姑娘八面玲珑嘴也甜，只是过于市侩。我秉承着三观不同不强融的原则，跟她也没有什么深交。

不过我知道，她会在暗地里传一些关于我的闲话。尤其是王经理对我比较照顾，客人们也总爱给我小费，这都让她感到不公。她自我感觉处处比我优秀，所以我做得好那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存在。

我冲她笑了笑，直接问道：“凯丽姐在忙吗？我之前找她借了一些东西，忘记取走了。”

“啊，你来的可真不巧，王经理和凯丽姐他们刚到三楼会议室开会去了。”

开会？我皱了皱眉头，印象里今天不是开例会的日子吧？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又跟我解释了一下：“本来今天是没有会的，但是因为餐厅易主了，所以新东家下来视察，顺便要安排一下工作……”

“易主了？怎么那么突然？”我有点惊讶，最起码在前天我还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谁知道呢？听说新东家一眼就看上了咱们的餐厅，直接一掷千金效率收购。不过只要不对我们这些打工的产生什么影响，谁当老板那都是没关系的事。话说新东家仪表堂堂年轻有为，那长相那气质那装扮……一看就是出身不凡。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我们餐厅，不知道是江城哪家的公子哥。”

话说到这里，她的脸上还露出了那么一点兴奋和娇羞。

之前共事的时候，lily就经常明里暗里地遗憾餐厅老板是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我知道她的心思。可是对于别人的三观，就算不同也没必要攻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走的捷径。

不过，lily的表情突然变了一变，语气顿时变得有些不同，又有些看好戏的八卦。

“阿顾，我前天休班不在，回来就听说你跟莫氏集团的那位有了点什么牵扯？可大家都说不出个一二来，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哪儿都不缺八卦因子，但我没责任为之买单，“我先在这儿等一下，可以吗？”

兴许是没能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的表情瞬间就冷了，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冲我说：“阿顾啊，不是我不通人情。咱们这儿是餐厅，进来就是要消费的。你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对不对？”

见我没说话，她又补上了两句：“而且咱们这里也不是什么普通餐厅，最低消费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你要不然到外面等着，大马路上也没人问你要钱。啧啧，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说不定还能收到别人的钱……”

讽刺我是乞丐？何苦呢？

“两份菲力牛排套餐，帮我打包。”我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毫不客气地对lily说，“给我一杯水，温的。”

她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了一丝嘲讽：“阿顾，你什么经济条件我可是清楚得很，这里可不时兴吃霸王餐。就算你能勉强付得起钱，那你也没必要为了一时的面子给自己那么大的负担不是？”

“刷卡吧。”我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把卡递到她面前。

我承认我是有点冲动，但是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既能给我妈和小煜改善一下生活，又能顺带着不动声色地出一口气，何乐而不为？

钱真是个好东西。

lily黑着脸刷卡回来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我。我隐约听她跟我不熟悉的员工嚼舌根子，说我没钱还打肿了脸充胖子，也不知道害臊。我勾了勾唇角，毫不在意——更不害臊的事我都做过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等了半个小时，后厨才把我点的餐打包好送了过来。说来也巧，我刚把东西接到手里，一行人就从楼梯口出现了。

而当我随意一瞥，看清楚最中央西装革履的人是谁的一瞬间，忍不住苦笑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莫烨川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深灰色正装，单手抄在裤兜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身边拱绕着餐厅的高层管理们，一个个点头哈腰面露恭维，就跟恭送财神爷没有两样。

没想到，收购这家餐厅的，是他。可是我想不明白，莫氏旗下的餐饮会所行业本身就做的不错，为什么会突然做出收购的打算？

走到大厅中央，莫烨川鹰隼一样的视线扫到了我身上。只见他邪气地勾了勾唇角，直接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站定在我面前三步之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摆设用的金丝眼镜，开口说道：“王经理，您可真是拿我的话不当人话……她怎么还在这里？”

听了莫烨川的话，王经理满脸难色。反倒是一旁安生了没一会儿的lily，满脸堆笑地跑到莫烨川身边，甜腻腻地回答：“老板您不知道，这个女人以前是我们店里的员工，结果因为……咳咳，因为一些不好意思说的原因被解雇了……”

我皱着眉盯着眉飞色舞的lily，她是疯了吗？平日虽然各自看不顺眼，可也没必要这么埋汰我以搏出位吧？！

更何况，连要勾搭的人的喜好性格都不知道就敢这么冒然开口，真不晓得应该说她大胆直率还是愚蠢。

只听她接着说道：“……喏，她今天来了也不说为什么，死皮赖脸地非要待在这儿不走，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您看看，就她那个穷样儿，还死要面子地打包了两份西餐！花这么大成本，说不定是为谁来的呢！啧啧啧，现在的女人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做出嫌弃十足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哦？是这样吗？你叫什么名字？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

听了这番话，莫烨川笑着挑了挑眉，眸色里透着撩人的神色。他抬手用食指托起lily的下巴与之对视，小姑娘哪能经受住莫二少爷的这种段数，当即绯红着一张脸，看上去如水蜜桃一样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