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聪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录像厅，他在副驾驶座放着一把雨伞，但这件事没有吴瑞志重要，所以他到了地方立马就开门下车，跑向了谭子恒，等湿漉漉地进了录像厅才想起。
谭子恒打开手机，十五分钟，不算慢，扭头向吴瑞志看去。
吴瑞志正在地上疯狂抖动自己的身体，这反而让那些蜈蚣感到惊恐，抓得更紧，有的直接爬进吴瑞志的衣服里，爬到脖子上，一口咬了下去，吴瑞志感觉脖子的神经开始跳舞，火辣辣的。
吴瑞志后悔莫及，虫子没甩掉，倒是让自己的脖子给咬了，可能还中了点毒。
王健聪进门后见吴瑞志这般抽风模样，直接一脚踹了上去，这才把蜈蚣吓落，松了口气，却见吴瑞志涕泗横流，抱着自己裤脚大哭，连话都说不清了。
“截胡，你宗宇来咾。……”
王健聪心底叹了口气，这小志，对自己尊敬是尊敬，甚至还有点崇拜的意思，就是做事太蠢，不动脑子。
“姐夫来了，你站起来说话。”
谭子恒坐在观影座位上，重新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他看着裂开的幕布。
投影机仍忠于职守，放着影像，只是内容从《教父》跳到了色情片，一男一女正在裂开的幕布上玩角色扮演，一个套着猪头面具，一个套着马头。
“王部长，坐。”
王健聪拉起吴瑞志在谭子恒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色情片，目光凝重，眉毛皱在一起。
“谭子恒，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看来王部长还不太了解实情？”
谭子恒身子向后一躺，两手搭在两边座位上，从嘴里笑出一口烟来。
“小志之前是做得不对，但你已经教训过他，他也被开除了，还想如何？”
吴瑞志默不作声，把头埋低。
“王部长，莫非你以为我打断他胳膊，只为了之前的事？”
吴瑞志开始发抖。
王健聪闻言转头，立刻发现吴瑞志不敢看他，瞬间所有糟糕可能涌入脑海，一时气上心头，一巴掌扇了过去。
吴瑞志再次砰然倒地，角落里几只蜈蚣蠢蠢欲动。
“我让你不要乱来，你做什么了？”
王健聪有些崩溃，甚至后悔带这个小舅子进公司。
谭子恒在他心目中属于绝对不能招惹的一份子。
琳琅公司这么大的体量，江雨眸作为总裁又历来雷厉风行，重视规章制度，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谭子恒迟到违纪公然殴打上司，甚至在涉及到谭子恒与吴瑞志背后的自己时选择了谭子恒。
这说明什么，还不够明显吗？
你吴瑞志自己作死还要拉你姐夫下水！
谭子恒叼着烟看着眼前这位中年男人发怒，依旧没有表情。
吴瑞志畏畏缩缩，蜈蚣已经开始爬来，他想站起来，又怕自己这个姐夫再次把他扇倒在地，更怕自己在姐夫心目中失去信任。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谭子恒不好惹这个事实，——如果这是演戏，他必须配合王健聪演给谭子恒看。
如果这不是演戏，那王健聪对他的失望已经到了一个程度，……。
他更不能站起来。
他必须趴在地上，给谭子恒一个交代，也给王健聪一个台阶下。
“姐夫，我……。我买了三个混混去，去打断谭子恒的胳膊，还要废掉他腿……”
“你！——”王健聪险些气死，跳过去又给了吴瑞志一个嘴巴子，怒声喝道：“我怎么跟你交代？我让你不要动谭先生，你都当耳边风？！”
谭子恒成了谭先生，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吴瑞志顿时哭了出来，感觉蜈蚣又爬到了自己身上，浑身发毛，脖子被咬的地方神经乱跳，脸上还火辣辣的疼。
“姐夫我错了，你别不管我，——”
如果自己这个姐夫再不管自己，那自己今天可能就彻底残废了。
以后也残废了。
王健聪恨铁不成钢，看都不想看他。
吴瑞志很会讨好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无论对自己姐姐还是姐姐家的孩子都很恭敬贴心，作为弟弟和舅舅可谓是楷模，更重要的是对王健聪十分尊崇，叫做什么便做什么，否则王健聪也不至于这么提拔看重他。
王健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你想做什么，说吧。”
“也没什么，就是对公司的内部人事关系很好奇，想请王部长为我授业解惑，指点一二。”
谭子恒两指夹烟，没有看王健聪，冲正前方的幕布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谭先生说笑，你和江总关系匪浅，想了解这些何必通过我？”
“你哪儿看出我跟她关系匪浅？我就是她一个远房亲戚，一个小保安。”
王健聪不信这些，思忖半晌，缓缓开口。
“……。不知你想了解哪些？”
“琳琅公司的股东，还有几个部长。我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来往……”
你一个小保安，想了解这些做什么？
王健聪头脑中警铃大作，这谭子恒自称是江雨眸的远房亲戚，他不信，江雨眸的为人他多少了解，不会为了一个感情明显一般的亲戚做出让步，更别说和他这个销售部部长产生罅隙，直接开除吴瑞志。
除非，他就是江雨眸的人。
王健聪摸不清谭子恒和江雨眸的具体关系，但眼下吴瑞志情况危急，他一思量，这些消息并非什么秘密，说了也无妨。
谭子恒掐灭烟头，一边听一边打量着王健聪。
王健聪不是股东，但身份特殊，能介入公司大多数事宜，而且性格沉稳，有掌控欲，头脑也精明，吴瑞志不知道的，他知道，江雨眸不清楚的，他也清楚。
如果能让他成为自己人，对江雨眸助力很大。
江雨眸只是明面上的总裁，而以琳琅公司的体量，其内部派系纷争也是盘根错节的，凭她一个人根本无法震慑。
维持公司的基本运作和发展尚可，一旦涉及权利，她说了不算。
幕布两端的音响传出剧烈的男女交击声，录像厅门外传来剧烈的雷雨轰鸣声。
王健聪看着前方，语速越发平和，为自己的思考留出余地。
最初谭子恒来公司那副吊儿郎当样或许只是来麻痹某些人的。
他一小保安问这些做什么？分明是得了江雨眸授意。
他绝非只是来公司混日子的……
谭子恒突然开口。
“王部长，听说公司最近有个项目阻力很大，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有。是有这回事，一个新项目，江总提的，如果成了，对公司发展大有裨益，但风险很大，所以……董事会有很多人反对。”
“哦？都有谁反对呢？”
“王天龙和赵刚是领头。王天龙持有股份仅次于江总，其他人紧跟王天龙，所以江总的项目很有可能泡汤。”
王健聪暗中瞥着谭子恒的反应，见他陷入思索，心下也已经明白了几分。
这个项目只可能是江雨眸亲口和他说的，正常职员根本接触不到这个项目的消息。
“王部长，你怎么看？”
“什么？”
“江总提的这个项目。”
“……前景有，如果能成，对公司百利而无一害，可如果棋错一招，天公不作美，那就……可能公司会面临崩溃。”
谭子恒微微一笑。
这个回答跟没说一样，王健聪没对自己交底，想必是还摸不着自己的来路，心存犹豫。
谭子恒瞥了眼吴瑞志，此时他已经被自己的恐惧吓得陷入昏迷，时不时抽动一下。
“王部长，想必你很困惑吧。我一个小小保安怎么会知道这些，还这么关注？”
王健聪嗯了一声，等待下文。
“我不是江雨眸的人。”
王健聪眼睛一睁。
你不是公司的人，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来捣乱的？
“我是江老爷子请来的人。”
录像厅内突然滋啦一声，投映结束，在幕布归于黑暗前，王健聪看到了墙壁上的裂纹。
谭子恒，竟是老董事长江离请过来的人！
王健聪瞳孔放大，有些不可置信，慢慢扭头，谭子恒正笑着看他。
“谭先生，你……此话当真？”
“江老爷子的电话在这，你可以亲自得到证实。”
谭子恒笑着递过电话，王健聪一瞥，的确是老董事长的号码，而且……
通话次数，十次，最近记录，今天？
……
王健聪有些紧张。
江董手腕铁血，江雨眸跟他比起来就是只会啼哭撒泼的婴儿，跟他一起打拼过的人都见识过，王健聪也自觉有幸参与了江老董事长一手打江山的过程。
虽说江离老董事长目前已经退居二线，对公司事宜撒手不管，但无形的威慑力仍然压制着公司里的一些老古董，否则他们就不止是暗自发展派系那么简单……
谭子恒是老董事长亲自放进公司的人。
他想对付谁？
王健聪心念急转，不知不觉间，后背已全是冷汗。
谭子恒默不作声，心头暗笑，知道自己的话术生效了。
江老爷子提过王健聪，谭子恒也相信江老爷子的判断，知道此人能力虽有，但性格滑头，如有派系纷争，他能不掺和不掺和，正因为他不属于什么派系，谭子恒才敢放心交底。
如果能拉拢过来，不失为一位强将。
“谭先生，相信你是江董信任的人。不知道我有什么能效劳的？”
的确是老滑头。
即使我真是江老爷子请进公司来的人，你身居高位，也没必要这么恭敬。
谭子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