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个对庙堂之上毫无兴趣的人,一心只想关在魏清然的小院子里,简简单单的生活。然而自从魏清然在刘宣未察觉的情况下帮助刘济开始,这一切,变得越来越复杂难缠。
魏清然究竟想要帮哪一方?这是我每日听完魏清然对我诚实汇报一天情况之后,最想要问出口、却也最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他仍然向刘宣提供经济支持,却又将许多刘宣未实施的计划暗自告诉刘济。他对刘济的解释是,他要用经济支持换取刘宣的信任。然而我总是觉得,以魏清然的头脑,他一定是有办法在不提供经济支持的情况下,来套取刘宣的情报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甚至有一个十分可怕而荒唐的想法——魏清然不想帮任何一方,他想看见的是,刘济和刘宣的两败俱伤。
这个想法太过可怕。
尽管我强迫自己相信魏清然在帮刘济,这一切只不过是情非得已的生存之道,可是我的理智却依然是不信的。
而另一方面,自从傅流渊那晚离开之后,在刘济身旁,几乎每件事都要和魏清然对着干。魏清然的建议,傅流渊必定处处反驳。我并不将这一切看做是傅流渊幼稚的报复,我更倾向于理解为,傅流渊和我一样,开始怀疑魏清然的动机了。
于是这一切就显得这样扑朔迷离。
“瑶儿?”魏清然收拾好处理完的公文,轻轻踱步到我身边,柔声问,“最近瑶儿总是发呆,是否是有心事?”
我略略收拾一下心情,正视他的凤目,缓缓问:“我有没有心事,魏大贪官难道不知道么?甚至我的心事是什么,魏大贪官也是知道的吧。”
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斟了杯茶,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静静地看着他。
即便被我这样沉默而尖锐地审视,他依旧可以气定神闲地品茶,就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品茶品茶,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品茶。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我很自私,我心里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只有一些小情小义。所以啊,贪官,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你,支持你,帮助你。”话锋一转,刚才的柔和语气悉数化为锐利的利刃,我沉声说,“只是,请你放过傅流渊。”
品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茶盏,并不回避我的话题,从容回答:“瑶儿,恰恰相反,此刻可是他放不过我,处处要与我针锋相对。”
我心头一痛。
傅流渊虽也不笨,可是和魏清然毕竟差了几个段数。他对魏清然的针对太过明显,很可能反而是在逼魏清然对他下手。
“那你给我个机会去劝劝他吧。”我说。
魏清然微微一笑,道:“这样也好。”
这次贪官到是答应的很大方。
我本是为了节省时间,就自己一个人要去找傅流渊。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刚离开魏府,拐进某个无人小巷,就感觉突然间后颈被人重重一敲,天昏地暗……
临昏厥之前,我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被魏大贪官训练了这么久,我居然连最基本的防狼术都没学好,真是失策失策……
然后……昏厥了……
“哗啦——”一盆透心凉的冰水浇到我脸上,我顿时清醒,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十分幽怨地说,“棺材脸,起床时间怎么提前了?”
视线渐渐清晰,我一下收了声。
这哪里是我在魏大贪官府上住的厢房,我此刻竟然被关在一个阴森可怖的类似于“密室”的地方。
“都出去。”只听一个巨冷无比的声音命令道。
然后有稀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眨眨眼,看清楚这一切,才发现自己正被人锁在类似于“十字架”的铁棍上,一位倨傲而冷酷的男子正坐在我面前冷冷打量着我。
神智一点点清晰,我渐渐想起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小巷里挨的一记手刀。
看来,我的古代之旅又多了一出“遭人暗算”的好戏。
“苏瑶?”那男子不屑地开声,“魏清然最爱的女人?”
其实这个把我掳来的男人长得还算颇为英俊,只不过面部表情过分僵硬,看得人心情郁结,只想要给他一拳。
他这么一副要冻死人的冰箱脸,有空真要带陈贵德好好欣赏欣赏。
“半对半错。”我嬉皮笑脸地缓和气氛,“我的确是苏瑶,可我不是魏清然最爱的女人。”
他仔仔细细地望着我的眼睛。
似乎是没有在我眼睛里看见他意料之中的慌乱害怕,他那寒冰般的声音里竟掺了些许疑惑:“你不怕?”
这句类似于废话的问题,真是把我难住了。
到底是说实话好,还是说假话好?略一沉吟,我终是十分无奈地反问:“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显然被我的反问雷到了,但是仍然心理素质很好地冷哼了一声,嘲讽一般说道:“魏清然竟然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你你你你你……”我咽了口口水,终于还是鼓起一百八十分的勇气,豁出去了,“你把话说明白了,我这样的女人,我哪样了?”
他冷冷将目光移开,直接无视我的问题,说起了他的天书:“若是怕,就将魏清然的真正意图告诉我。”
我认真想了想,苦涩而无奈地说:“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真正意图?”
他用那零下几百度的声音,决意将天书一说到底:“你可以选择装傻,如果你不怕受刑的话。”
“我不装傻,我绝对不装傻……!”一听到“受刑”二字,我立刻十分不要脸地堆起一脸笑容,“不就是魏清然的意图么,我告诉你就是,告诉你就是。”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转过脸来,沉默地等待我继续招认。
我眼里的狡黠一闪而逝,声音却是诚诚恳恳:“魏清然的意图有很多,我既然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哪一方面,便都告诉你也无妨。比如他之所以那么宠爱那只叫做球球的黑猫,我猜是因为那黑猫的脾性十分像他,又懒又势力,还很爱吃,不过魏清然是爱财。另外,魏清然之所以经常品茶,我猜是因为他受过一些童年阴影,例如小时候被人刻薄不让他喝茶之类。呃……你别再释放冷气了,我再想想……对了对了,魏清然之所以那么喜欢扇扇子,我估计是因为他日夜颠倒太过操劳,导致严重的内分泌失调……”
“啪——”
越听脸越沉,越听冷气释放地越多的那位大侠,伸出一只手,竟然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巴掌。
左脸顿时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嘶……”我抽痛地轻叹一声,“我都这么诚实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坦然望向他的眼眸,那里面被暴风雨前的大片乌云遮得密不透风。
突然,他眼里的乌云消逝殆尽,自娱自乐地发出了几声透心凉地大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疑似的精神**症,只见他坐回了我面前的椅子,脸上挂着类似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双眼睛径直审视着我。
此刻的我,竟然可以在心里默默地欣慰低叹一句——还好陈贵德没跟我笑过。
“你可知道我是谁。”他这样问,却并不等待我的回答,就自问自答起来,“我是成安王的大将军,韩彻。”
原来是刘宣的大将军。
“成安王的大将军我可没有听说过,”我微微挑眉,“只不过逆贼的走狗,我倒是认识几条。”
我的讽刺似乎一点也伤不了这位韩彻将军,他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我介绍:“若不是魏清然,成安王绝不会分去我一半的兵权。若不分去我的兵权,只怕此刻刘济的人头已经高挂在兴阳城门之上。”
这真是个自恋的孩子。
只听他继续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从那之后,我便派了许多探子去打探魏清然的虚实,只可惜他藏得太好,让人找不到痛处。然而前几日,探子却查到魏清然派人要刺杀刘济……”韩彻突然冷哼一声,复又挑眉看向我,说道,“若是魏清然真的派人杀刘济,至少也证明他是真心辅佐成安王,可你猜,探子们探到了什么?”
我背脊一凉。
他果然说:“探子们探到,魏清然亲自去刘济的大牢接出了本应诛九族的女刺客,且那个女刺客——就是你。”
该不会真的穿帮了吧。
虽然理智上我绝对相信魏清然可以做的滴水不漏,然而韩彻所打探到的事仍让我有些心慌。
韩彻会不会识破魏清然?他的识破又会不会对魏清然有所影响?
“刘宣知道这些么?”我终于沉不住气地问。
韩彻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反应,有些恶趣味地沉默了许久,正当我胃口被吊得足足,他终于还是坦白从宽:“此事我自然早就报告给了成安王。魏清然却在成安王面前说这一切只是为了救你而用的权宜之计。”
怪不得一开始,韩彻就问我是不是魏清然最爱的女人呢。
我松了口气。
他却几步走到我面前,用力一把抬起我的下巴,冷冷质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最好想清楚再认认真真回答——魏清然,究竟是不是刘济的人?”
这问题问得比先前要直白了许多。
我心知再也逃不过去,忍着下颚传来的疼痛和心里翻腾的屈辱感,闭上眼睛沉声道:“我不会说。”
我不会说。
不仅是因为姐姐还要仰仗魏清然的医治,更因为我没办法逆我自己的心。
预期的暴风雨并没有真正到来,我微微眯了眯眼,却看见他正在用一种极其纠结的眼神望着我。
之所以说这个眼神纠结,实在是因为我智商太低,对此眼神理解无能。
“你一点都不怕?”他问。
咽了口口水,我垂死挣扎般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如果用刑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怕的……”
他那纠结的眼神里恍惚闪过一缕笑意。
好吧,肯定是我的错觉,冰山是不会笑的,阿门。
“说不定留着你还有用。”他匪夷所思地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他一走,周身温度顿时就暖和了很多。
韩彻韩彻,还真是人如其名的寒冷个彻底。
带到21世纪去,也许能在夏天省下不少电费。
只是他最后那句话……该不会是要拿我要挟魏清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