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残轩墨也没有什么倦意，天光已是大亮，负责打理梅林的人拿剪子在修剪着伸得太远的梅枝。他手中一支翠绿色的长箫，一缕缕如泣如诉的箫声拂过静谧的清晨，落向飘渺无边，与白雪连成一片的天际。

幽幽的曲子踏着微尘而来，这首曲子从前经常能听到呢，月如歌站在倘开的窗户前，这样想着。今日依旧有暖阳，也许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呢，而她也要离开了。

一曲毕，曲依旧，人已散。

“轩墨哥哥，我们一起去用早膳吧。”门外是水玲珑的声音。

用早膳的人只有东方雪瑶在，看见那个令她讨厌的仙族使者来了，小孩子脾气藏不住的哼了一声，粉蝶怕被听到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水玲珑像是故意一般拉着残轩墨就在她对面坐下了，东方雪瑶撇撇嘴把脸转到了一边，正好看见进来的月如歌，脾气一下子没了，挥着手对她喊：“皇嫂。”

朝曦刚好照在门口的青衣女子，给她度上一层柔和的光，眼底下的泪痣在金色的光下更加清晰。

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泪痣，残轩墨曾经用指腹轻轻的婆娑过。

水玲珑心头一股忌意夹杂着怒火烧了起来，其实她也发现了这个太子妃生得有几分像月如歌，这也是她一直有意针对她的原因，那张让她恨到骨子里的脸。轩墨哥哥又看着这个女人出神了，水玲珑哪里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主？想都没想御起灵力就往月如歌去了。

月如歌稍稍错开身子躲过击来的一掌，这水玲珑没完没的针对让月如歌不胜其烦，当下水月刺就落入手中，空气中有一丝蓝色划出。

叮！是银雪剑碰撞到蓝色的声音。本来要阻止水玲珑的残轩墨，在看到月如歌的招式时怔住了。

意识到那道浓稠的视线，月如歌心里惊了一下，那个人很熟悉她的招数，这场打斗不能再继续了，于是故意没再抵挡，任由银雪剑划破她的手背。

水玲珑剑势还要再往前，白衣上前，抬手荡开。

“轩墨哥哥……”

话还没说完，水玲珑就被面前的人沉得可怕的眼神吓住，忘了言语。

“皇嫂你没事吧？”东方雪瑶看见月如歌滴血的手惊呼。“你们仙族使者不要欺人太甚，我们把你们当做客人处处忍让，你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皇嫂？”

月如歌看着维护她的小小少女，一阵暖意涌在心头。

背对着她的残轩墨忽然转过身，一把扯过月如歌的手腕紧紧箍着，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听见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到底是谁？为何和她如此相象？”

月如歌甩开未果，冷冷地说：“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使者自重。”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残轩墨骤的松开手，喃喃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我的如歌。”

他的话像小石子在月如歌心中沉了下去，残轩墨，当初是你背叛了我，如今又为何要念着我？

一袭黑衣冲了过来，触到月如歌染红的手，周遭的空气几乎要冷得冻结，再看那手握着剑的水玲珑，杀意迸发。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了，因为柔软的手拉住了他的尾指，回眸，读懂了月如歌的意思，拉着她去处理伤口。

昨夜出外探查洗魂清蕴珠消息的赤炼长老身形如同鬼魅，看到昨日能和帝星力量抗衡的黑衣不免多看了两眼，月如歌手中还未收回的水月刺引起了他的注意，毒蛇一样的眼睛眯起，这柄短剑有些眼熟。

手背的一条伤口上好了药，龙炎拉着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气。

“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看着他紧皱的眉，月如歌忍不住开口。

“你总是受伤。”龙炎开始帮她包扎伤口。“你为什么……”

他没说完，月如歌也能猜得到，“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

今夜皓月皎洁，一道黑影自暗香阁掠出，足尖点在朱瓦没发出一点声响，往西园的方向去了。

月如歌房中留了一盏烛火，微弱的光摇曳了几下，灭了。一阵阴风吹开了窗户，黑影无声无息地靠近。床上的月如歌侧着身熟睡，黑影伸出一又干又长的手，十指的指甲如勾爪一般。

黑暗中一抹蓝色划过，水月刺反手刺出，砍在一坚硬的东西，竟然是那黑影的指甲。月如歌一脚侧踢在黑影的肩上，黑影退了两步，伸手，一道暗红色的细线在他手中缠绕过来。

月如歌全身裹上青气，手起剑落，细线落在地上还扭动了几下，借着窗外洒进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是几段的蛇的身体，被砍落了还在不甘地挣扎着。手中水月刺紧了紧，面前的这个黑影很强大！

“鬼族的人。”黑影阴冷的声线听得人毛骨悚然，“鬼族月千霜的东西在你的手上，莫非你是月千霜的后代？”

月如歌沉着眼，一言不发。

骤地黑影双肩耸起，手抬高与头平齐，后背弓起，像一条要攻击人的毒蛇，身形快如鬼魅向月如歌游去。月如歌反应也极快，青光浮动水月刺舞了起来。

哐！青色直直砸在房中的一个架子上，胸前的衣裳有一个暗红色的掌印，被黑影击中的地方如同被啃咬着，皮肉绞痛在一起。黑影并未打算放过她，提着勾爪又要袭来，水月刺翻在手掌快速转动，像陀罗般脱手旋转向着黑影去了。趁着这个空档，月如歌从窗户跃出，同时一缕青丝轻引，水月刺已回到手中。

黑影见状追了出去，雪地上已没有了月如歌的影子，也无妨，他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月如歌掀开一边的衣裳，肩膀一片凉意，胸前靠近肩上的地方一片暗红色，掌心覆盖上青色按在那个地方，痛得她忍不住发出抽气的声音。昨夜里的黑影知道关于鬼族的事，除了仙族的人再无别人，不是残轩墨也不是水玲珑，那么就是鲜少露面的两大长老其中之一了，月如歌鬼族人的身份现在已经被他们知晓了，看来不得不提前离开了。

才到忆秀山第三天，本来打算小住的仙族使者突然说要回皇城了，东方逸只好下令启程下山。

马车的颠簸把月如歌的肩膀颠得一阵阵的痛，她已经想好，等回了月府就离开。

“东方逸。”这是月如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只是叫了一声，没有说其他的。

“如歌有话要与我说？”

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是想告别的。

一条马车队在远处看去像一条蚂蚁一样，在将近傍晚时分自东门进了皇城，车上的人各怀心思。

昨夜赤炼长老化成黑衣人去试探月如歌，果然确定了她就是他们要找的鬼族人，而且她手上的水月刺让赤炼长老怀疑她与月千霜有着关系。洗魂清蕴珠

正是这位鬼族几百年前的鬼王的精元所化，所以他们要找的东西肯定就在这位仅存的鬼族人身上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把她带回仙族。这个还得从长计议，若月如歌是普通女子，直接说看上了她便可以轻易带走了，可惜现在她是太子妃，虽然皇帝对仙族使者尊敬有加，可直接抢人家儿子的媳妇是断断不会同意的，说不好还会引发两族的纷争。若是硬抢，月如歌身边有那黑衣男子护着，再说太子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用这个方法。

——

月如歌才下车，水玲珑就过来拉着她的手，一副亲密好友的样子，“太子妃可不能先走啊，不然玲珑会孤单的。”

仙族使者举止反常，东方雪瑶小声嘀咕：“什么时候感情变得那么好了？”

月如歌因为受了伤脸色有点苍白，只有她知道，拉着她的手的人有多用力，恨不得把指甲都插进她肉里去，还故意拉着左右摇晃，扯得被打伤的地方生痛。她冷眼看着水玲珑，后者一脸得逞。

看来，这仙族的人是怕她一个人跑了。

虽然只是淡淡的攥眉，龙炎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不妥，上前粗鲁地把拉着月如歌手的人扯开。其实在场有很多人都好奇，为什么这个画师比太子殿下还要紧张太子妃？比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要亲密？可是也只敢偷偷打量，没有人敢问出口这种问题的。

“如歌身体不适，想先回月府了。”月如歌对着东方逸说。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去给你瞧瞧？”

月如歌摇摇头表示不用。

“那我送你回去。” 水玲珑正要开口，又听到东方逸说：“使者是客人，不要太过逾越才好。”声音不怒自威。

有风扬起帘子的一角，残轩墨坐在马车里，那一辆远去的马车已成了一个小黑点，她终究不是他的如歌，即使她们真的很像。那么，洗魂清蕴珠他誓要拿到！

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水玲珑咬牙切齿，甩身要走，就听到两声咳嗽：“使者请留步。”

东方略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卷起放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