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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烟 第六十五章 明月夜 短松冈

方宇折腾了一夜,回屋之后简单洗漱便沉沉地睡下了。

睡着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紫君坐在石桌边上,她面色苍白疲倦,问她怎么了,她说很冷,自己走过去搂住她,想给她点温暖,可是她的身体冰冷僵硬,然后又看到她的手腕有一个深深的伤口,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他赶快把她的胳膊抬起来,用手使劲地按住那个伤口,可是血还是一直不停地流啊流,他急得都哭了,可是血却还是没有止住。

急着急着,就醒了。

醒了之后,天已是大亮,方宇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突突突”的,又快又重,嗓子里像堵了东西,不敢睁眼,不想这么快就离开梦境,还想回到梦里再多些时间,温暖紫君,给她止血……那么短暂的时间里,好象紫君是可以活的。

一场梦,是一次紫君重生地欣喜,又后续了一次破灭般的崩溃。

他伤心地想,就算是在梦里,如果能保护和爱护着紫君,也是好的。

方宇就这样躺着,醒着,回想着,默默地淌了泪。

没过多一会儿,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邱欣。

邱欣的声音轻快:“干嘛呢?”

方宇清了清嗓子,稳了稳情绪,才低哑着、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没起呢。”

“不舒服吗?”

“没。”

“没睡好?”

“嗯。”

“那你先睡吧,醒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

方宇挂了电话,人也清醒多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起床吧。

洗漱后,沏了杯茶,呆呆地坐在桌前,继续想着那个梦。

不思量,自难忘。

紫君去世已经几年了,不刻意的时候不太会想起紫君,不知为什么昨天竟又梦到她,梦里的情况还那么不好,想着想着,就拿起手机拔了紫瑞的电话。

紫瑞好像没睡醒,声音懒懒地:“喂?”

“小瑞,我是方宇。”

一听是方宇,紫瑞声音顿时精神起来:“哥,有事?”

“昨天梦见你姐了。”

“啊?!”紫瑞像是很惊奇。

方宇听出紫瑞的反应不太正常,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是不是太巧了……”紫瑞的声音有点抖。

“怎么了?”方宇听了紫瑞的话也有些紧张。

“昨天刚把我姐的骨灰移回我们家的祖坟。”

“啊?!”方宇有点呆愣。

紫瑞解释了一下:“那个人又结婚了,刚好他们家祖坟那边要拆迁,我们就跟那个人商量了一下,后来他同意,又找人算了个日子,昨天我们把我姐的骨灰移回来了。”

方宇已经呆住了,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复杂混乱,而且立时就想回去:“我……方便去看看吗?”

“哥,你别着急,我先问问,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说着,紫瑞挂了电话。

方宇的心又开始“突突突”地跳得又急又重,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胃也疼了起来。

他一手抵着胃,一手紧紧攥着手机,一秒一秒地等待着紫瑞的电话。像是过了好久,紫瑞打来电话:“哥,你随时都可以去。”

方宇的声音有些颤抖:“今天……一会儿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我就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方宇有点慌乱,先吃了胃药,然后特意多拿了些钱,想想没有别的了,拿起车钥匙就出了屋,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开车的时候,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冷静!

到了紫君家附近,方宇打电话让紫瑞出来,很快,紫瑞跑了出来,方宇问:“远吗?”

“不近,在南峰那边。”

方宇示意紫瑞上车,自己启动车子,紫瑞一路指挥,开到墓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安静地照在山坡上,紫瑞带路爬到半山,错落的坟包中,一座新成的坟茔分外显眼,紫瑞指了一下,说:“这里。”

方宇一瞬间就迷蒙了眼睛,错综复杂的心绪是搅动着五脏的怆动。

当着紫瑞的面,方宇竭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新成的碑上刻着紫君的名字,生卒年月,中间还嵌了一张紫君齐肩短发时的照片,照片上的紫君带着微微的笑,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紫瑞在方宇身后,看着方宇因动情而微微发颤的身体,眼泪涮地一下流了出来,转而去看了别处。

过了一会儿,方宇看了一下表说:“我先送你回去。”

紫瑞问:“一会儿你还来?”

“一会儿去买点花。”

“哦。”紫瑞理解方宇的心情,只是觉得这么一折腾,再来的时候会很晚:“哥,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再来吧。”

方宇没回答,带头往山下走了。

方宇先带着紫瑞吃了晚饭,把紫瑞送回家,自己又返身去买了一捧鲜花,酒,酒杯,正准备启动车子,邱欣来了电话:“等了一天,你不会现在还没起吧?”

方宇这才想起早上跟邱欣的通话,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给你打电话了。”

邱欣带了笑说:“干什么好事去了?”

“我家里有点事,回家了。”

邱欣本想问是什么事情,但她一向不喜欢主动打听什么,于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成,那你先忙吧,回来再给我打电话,开车注意安全。”

“好。”方宇挂了电话,返回墓地。

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已是黄昏。

山上没有一个人,方宇一手捧花,一手拎着酒和纸杯,缓缓上山。

漫漫山坡,晨风暮雨,飞花落叶,陪伴着这些曾经悲喜的灰烬,生时的一切念盼,在这里嘎然止息,尘世间,除了生死,再无大事。

方宇行至紫君墓前,端正地把花摆在碑前,用手指轻抚着紫君的照片,这,算是最近的距离了。

这些年,隔断他与紫君的不是山水距离,而是尘世的羁绊,那些无处安放的牵挂,如今终于有了寄托之地,数年来积聚在心底的心事,此刻齐齐涌上心头。

方宇打开酒,倒了两杯,一杯放在碑前,一杯拿在手中,轻碰杯沿,仰头饮进,入口钻心。

酒过愁肠,周身是热的,敌过了寒凉的晚风,渐渐入了夜,空中一轮清亮的月亮,周围没有一颗星星,正是明月夜,短松冈,方宇喝干了瓶里的酒,换了姿势,与墓碑相靠着。

今晚、今夜,醉,不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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