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干的荣归故里,表面的意义,是彻底改观了他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更重要的,这也是他把自己和整个家庭的社会地位往上提高的开始。
要知道,他现如今是在东北的一个窑厂里当把头,不光能自己挣钱不少,还可以把乡里人们也带出去一块挣钱。
而那些起初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跟上他出去的人,也确实都挣到了钱,比在家里强多了。大家回来后还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在那边办事很够意思,对老乡都是多有照顾。
如此这般之下,不仅是杨干本人,就连他的家庭,一时间也是声名鹊起。
很快地,除开本村,外村里也开始有不少人慕名登门拜访,甚至请酒送礼,只求杨干把自己领出去发财挣钱。
当然,感受最大的还是杨干的父亲;以前,他一个灰头土脸、破衣残帽的庄户老汉子在大街上走,那也就是个在大街上走而已,谁会在意他这盘腌菜疙瘩老黄瓜梢子呢?
可是,这如今就不同了;出息了的儿子,让他不光日常生活水平有提高,他现在再要是大街上一走,那俨然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颇能给他一种“除了村长就是我”的自豪感觉!因为只要他走在街上,哪个遇上了还不是笑脸相迎呢?
这,也使他免不得时常万端感慨,有时半夜醒来睡不着,前后过往那么一寻思,不由得就会来上一句:
“唉,人哪。”
俗话说:财长精神酒壮胆。有钱好办事。杨干自从衣锦还乡,意气风发自不必说,办事也显得颇有气度。
都说庄户人过穷日子,那真是“今日攒,明日攒,攒个铜板买把伞”,标准的是小打小闹,盖几间房子那就是天大的事。可是人家杨干,站在宅基地上,这里那里一比划,不几天就材料备齐;再过没几天,几间新房就“嗖”地一家伙盖起来了。不就是盖几间房子嘛!
新房盖完后,杨干却是越来越烦恼了。为啥呢?
事实上,从他回乡不久,这烦恼就开始了,那就是对象的事。
杨干回乡后不多日子,尽管从相貌上论,他实在叫不上出类拔萃,也就算是个一般人。可人家有本事能挣大钱,这可不是从人堆里随便拽出来一个就能行的事!
有人就这么说:酒肉的朋友,米面的夫妻。光要个好看顶屁用?居家过日子,闺女跟人还是就得找有本事的!
这不,从杨干回乡不久,那些主动上门给他提亲的人可就拍肿了他家的门神!
在别的人家,发愁的是自己家庭条件不赢人,没人主动愿意给自己的儿子提亲,那情景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而杨干与父母烦恼的却是:可供选择的女方太多,他们挑花了眼,不知定下哪个为好。
再说句不客气的话,答应了哪一家,也都会伤了一大堆人的心!
就这么着,一家人成了磨沟里扛竹竿,转不开磨了,颠三倒四犯起了权衡:张家的闺女有麻,刘家的闺女有疤,王家的闺女是勾勾鼻——这个可是断断乎不可以娶的;算命的瞎子早都说了:勾勾鼻鹞子眼,一路同行三分险。这个可不行!
比过来量过去,得了,就娶那李家的一枝花!
还是那句话,有钱好办事。自从杨干主意打定拍了板,亲事说办那是容易。毕竟人们生活中最欠缺的就是钱,既然用钱能办的事都不算是事了,哪还能有啥让人犯愁的障碍!
老话说得好:难熬的日子像慢抽筋,欢喜的光阴比风快。不知不觉地,转眼之间,喜联贴上门,鞭炮噼啪响,一个花不冷登地新娘子就坐在了婚床上。“人间成大礼,天上渡双星”!
杨干确实是好妻命,娶的媳妇可真像是一朵花。人家不光俏鼻子俊眼的,还有一个优势更是一般女人望尘莫及的,那就是人家皮白。而且还白得有特点;
别的女人,平常看上去似乎也是白净净的,但那是注意保护的结果。一旦在野地里干上几天活计,见见日头,立马就会现了原形,黑吧啦唧的,像蔫巴了的茄子皮。可人家就不同;她那个白是“气死日头”——不怕日头晒,日头一晒白里泛红,白生生红润润的,要是再有点汗津津的,嘿,活像一朵带露的洋粉莲!
娶了个人人夸的漂亮媳妇,起初,杨干心里也是美得不行不行的。他自然也是享受得很,就像饥饿的小孩吃上了奶,又饱肚子又解嘴馋,真是乐不可支。
但是,一当兴趣点跌下来,新鲜劲一过去,他就觉得这跟喝凉水也差不了多少,实在也没啥大意思。再说了,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女人身上那块地,耕多耕少还是小事,要是一个老爷们除了耕这块地不干别的了,那可是非要了儿命不行!怪不得人都说那是个盐坛子,不是蜜罐子——古时候的那些皇帝老子为啥都活不了年纪大?那都是活该!自找的!我还是好好出去多挣点钱才是正经。古今一理:有钱王八坐上席,无钱君子端盘子。只要有钱,王八都他妈能大三辈!
就这么着,杨干打点起行装,把娇嫩的媳妇放在家里,又开始了创外的生活。一年又一年,都是春天走,冬天回家来过年。日子就在这日月更迭中一天天过去。直到婚后的第三年,媳妇生了孩子,杨干也没耽误了创外。一切似乎都很平静而正常。
当孩子出生了,无意之中,杨干也曾粗略地数算了一下孩子出生的时间和自己与老婆在一起的时间,觉得时间上是吻合的。“孩子肯定是自己的种,错不了”——他还这样对自己玩笑地说过。
但是,在孩子刚满周岁的那年冬天,杨干又从东北回家来过年。这次回家来没几天的功夫,他竟然就听到了有关媳妇的风言风语!
乍一听时,杨干还有点惊疑呢。乃至奔回了家,抱起床上的孩子定睛一端详,我操!他顿时心里就大骂自己是猪脑子,眼睛成了出气的,白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大睁着两个眼竟没看出来,居然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孩子,这不活脱脱就是一个幼儿版的邻居二狗子吗!
要是哪个说这孩子有一点点随他杨干,那就是他妈的眼睛瞎到狗腚里去了!连瞎话都不会说!
杨干真不愧是一个久走江湖之人。内心在短暂的翻江倒海之后,他居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思谋了一阵之后,他把神情放平正,若无其事的去对媳妇说:自己结婚这几年,一直都是农忙时不在家,真是多亏人家二狗帮忙了。往年咱都是过节时去送点礼物聊表心意,自己现在觉得仅仅这么一表示有点冷淡了,不够意思,自己眼下想请二狗过来坐坐 ,即是哥们又是街坊的,得好好喝几杯。
杨干并且还煞有其事地对媳妇说:
二狗子现在也这么大岁数了,你这当嫂子的也该多给上上心,看看有啥合适的,就帮忙给张罗张罗。要是办喜事时钱不凑手也好办,咱能帮帮他。
听得杨干这番言语,媳妇不知是计,还屁颠屁颠地立马去置办了酒菜。
到上灯时分,由杨干亲自出面,去二狗家隆重地将二狗给请了过来,二人分宾主落坐,酒宴正式开始。
初时,杨干与二狗你敬我让,相谈融洽。乃至盘碗上齐,杨干让媳妇也坐下来加入喝酒。媳妇倒也没多作推辞。
于是三人围桌而坐,推杯换盏,和谐融洽的美好气氛达到了顶点。
如果照此形势发展下去的话,这肯定是一个团结的酒宴,胜利的酒宴。可就在这“让世界充满爱”的祥和欢乐的气氛中,已是酒气直喷的杨干,突然摸起了菜刀,“咔”地一下砍在了酒桌的中心,口里喊出了炸雷般的几个字:
“想死想活,自己说!”
如此之下,身材并不高大威严的杨干,在媳妇和二狗眼里,那无异于索命鬼现身,吓得一对男女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地告罪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所不同的,是两个人都把责任往 自己头上揽,都说自己是主动的一方
到最后,酒劲完全上头的杨干,不知是因为看够了,还是听烦了,还是被眼前这两个人的鼻涕眼泪给软化了,或是被这两人相互包庇的真情给打动了,反正竟然没动他们两个一指头。只是让他们趁现在自己还没改变主意,赶紧从他眼前消失,永远别让他再见到他们;否则,不消他自己亲自动手,只要他把老头票一甩上,黑道上就会有人立马做了他们,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杨干从醉酒中醒来,天光已是大亮,被他一顿牛逼狠话吓尿了裤子的老婆与二狗,早已是卷席拔锅不见了踪影,屋里只剩下了杯盘狼藉的酒桌和一地的眼泪鼻涕。
到了这刻上,他才后悔喝酒误事,没把他们好好收拾收拾;不说让他们腿断胳膊折吧,至少也得不带汤的给他们吃上一顿干的,好好出出气才好,可现在还他妈的出个屁!他只得懊恼的狠捶自己的脑袋、、
媳妇没了,跟别人揽脖子搂腰睡到一块去了,这事对杨干来说,实在是既伤自尊又伤人心。曾几何时,他还觉得自己人五人六的,人前一站,风光无限,在村里大小也得算是个人物;
就是对媳妇吧,他觉得也够意思,没啥对不住的;从一过门来,对她是百般呵护着,钱尽着她花,生怕委屈着她,就差打个板把她供起来了!她还想咋地?
可这到头来,他妈的,不知好歹的贱货!老子的一世英名让她当成尿泡给踩了!
婚姻的变故,给杨干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这让他好一阵子都没走出这个阴影(估计他那秋鸡子式的习惯动作和这外号就是从这时开始形成和得来的)。这不,媳妇走后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就想再给他张罗个媳妇,可他哼哼哈哈的,一直就没往心里去。
他之所以这样,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好,等等再说吧,干嘛非得娶个女人搁在手里惹头疼。反正自己不缺钱,想吃好的能买来,想穿啥能穿上。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老子不是穷光蛋,想过把瘾岂是难事。只要老头票“啪”地一甩上,拿腚来吧你!让她咋地她就咋地,很简单的事!他心里话:
“哼,只要出的上钱,还愁没有女人脱了裤子拉着你上她吗?他妈的,都说有个老婆在怀里用着方便 ,事实上哪有寻思的那么好!老婆来了一阵不高兴理你的时候,你随便就想过过瘾?没门!你这里急得腚上挠破皮,她那里却端着架子耍态度,不是说腰疼腿抽筋,就是说肚子不舒服,再不然就说头晕恶心脖子酸,反正就是两腿夹紧不愿陪你玩。哪有外边的女人那么顺心顺意——让她咋地她就咋地。而且事后裤子一提,一拍两散,利利索索,互不相干,没有他妈的那么多头疼事!对了,我现在就改名叫杨干。凭什么就得是别人干我老婆?对!我就叫杨干,我也去干别人的老婆!”
正是心存这种心理,说到底,也是还没碰上一个能够让他心动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杨干再娶的事情,一直像天上的风筝,老是飘飘忽忽没落实下来,直到本村老干巴家的桂香因转亲的事情失败,被父母弄回了娘家,事情这才开始有了转机。